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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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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刀

私设如山

-----正文-----

刚刚入夜的时分,坐落在偏远小镇的记忆封存店又迎来了一位新客人。

女人纤细白皙的手指敲了敲桌面,上面用娟秀的字在纸上工整地写着这家店经营的业务。

“客人想用哪种方法?”女人轻轻地问道。她是个魅,毋庸置疑——能开这种和秘术有关的店的人,大多不是常人。

“酿酒法吧。”来人风尘仆仆,身边没有带任何仆从,一身黑衣,看上去冷漠而不易亲近。他的目光转向桌面,简单地看了看纸上写的字,回答道。

“好。”女人说,掩藏在面纱下的唇角微微一勾,“是……还给自己留了回忆的余地吗?”

“恰恰相反。”客人稍稍抬起头,低声道,“我要的是……不留余地。”

就在这一刻女人看见了他的眼睛,纵使是见过无数种人的她,也不得不说这种纯黑的眼睛极其少见。那深不见底的眼瞳里面隐藏着很多东西,她甚至觉得自己在那里面看到了猛虎。

那就像是吞噬一切的深渊,最终也将吞噬掉他自己。

女人把来客引到一间暗室里,室内窄小,仅有的一桌一椅上面没有任何灯盏烛火,只有屋顶上一扇小天窗半开着,几缕冷白的月光透进屋里。

她把反扣在桌面上的一面铜镜翻过来,说:“接下来的时间属于客人您自己。请您把需要封存的记忆告诉镜子,如果完成了就出来找我。我会在外面等待。”

在话语的一停顿后,她笑了笑,补充道:“放心,在外面是听不到的。”

女人带上了房门,把来客一个人留在房子里。他拉开椅子坐了下去,这时那面镜子就立在他面前,正对着他的眼睛。

月光恰好照在镜子上,模糊不清的铜制镜面清楚了几分,他仿佛可以从里面清清楚楚地看见自己的灵魂。

为了整理思绪而思索了好一会儿,他才想到从何开口。

“那天夜里在东宫……不,应该是那天比武……”

他的讲述持续了很久很久,中间几度停顿,似乎是怕自己有什么遗漏的地方。

在讲述的时候他忽然变得不太像他了,神色不再那么冷漠而难以捉摸,眼角眉梢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怀念和温和——这个气质本来仿佛不应该出现在他身上,但是真的出现了以后又会有一种奇妙的契合感。

“在北陆的时候,那天的雪那么大……草原几乎被冰封,找不到粮食……可是他突然就拉着我跑出驻扎的帐篷。他只穿着单衣……”他顿了顿,“说要带我去看爬地菊。到了那里之后他才突然想起,在这个季节,爬地菊是不开花的。”

最后还有一件事他一直想要开口,但是努力了几次都没办法说出来。他不想回忆而又不想丢弃——所以最终他还是放弃了讲述。

他用手碰了碰镜面,却只是在那冰冷的表面上一触即离,又伸到镜子后面轻轻一推把它反扣在桌面,推开门走了出去。

女人正倚着木墙百无聊赖地拨弄着自己挂在上面的珠帘,听到开门声回过头来道:“说完了吗?”

“说完了。”此时他的声音又恢复了平日里的样子,带着几分冰封似的冷意。

“好,明天这个时候你过来取。”女人说。

在那个身影消失在店门外的时候,女人轻轻地走过去,裙摆在脚步间曳出一个个优雅的水波状弧度。她关了店门,然后径直走进了那间暗室。

“从来没见过有客人在里面待这么久……”她带了点疑惑地自言自语道,“如果不是非常深刻的记忆的话……就是要消除的记忆很多很多了。”

这种和记忆有关的秘术使用的时候,施术者会被带入客人的记忆里面,不过是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完记忆。

女人做惯了这一行,见过了形形‌‍‎色‍‍色‍‍的人生,什么人间惨剧生离死别还是情深似海缠缠绵绵都已经司空见惯,这个年轻人的记忆严格来说也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中再平凡不过的一种。

不过她却在这时,平生第一次对别人的人生感到了无可奈何。

“抱歉……”青年人俊秀的面孔染上了几分歉色,他似乎是有些不知所措的:“我忘记了,爬地菊还没有到开花的季节……”

“没关系。”年轻人一边说着,一边用自己的外衣裹住了衣服单薄的青年,“回去喝酒吧?”

“嗯,好。”

雪已经积得很深了,两个人的脚步深一脚浅一脚,互相扶持着在大雪中远去。

明明是极其困难的境地,明明连第二天生的希望都几乎看不到,这两个人却还和一腔孤勇的少年一样,似乎从来都没有担忧过明天会怎样,也没有烦恼过自己所处的环境有多么差。

他们就这样,好好地过着每一个今天。

大雪纷纷扬扬而落,两个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风雪中。

女人从最后一段回忆里脱离出来,面前的酒坛已经被封好,里面就是今天这位客人想要封存的记忆酒。

她的手指微微颤抖,两滴水珠蓦地砸落在手中的铜镜上。

至少……她想,在那场纷纷扬扬的大雪里面,他们曾经一起白头。

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客人来了,他还是一个人孤身前来,但是来得较前一天早些。

女人把那坛酒递给客人,细细地叮嘱道:“如果饮下,则可以恢复这段记忆;如果放置,则记忆不断淡化——酒越香醇,年岁越久,记忆越淡。”

“若是倒掉呢?”

女人有些惊讶于他的话语,刚刚想要反驳他说以往做记忆酒的人都是想要留下恢复记忆的余地,不然为什么不直接消除记忆了事,还能痛快一点。可她又忽然想起了昨天初见的时候这个人那句“不留余地”,心底忽然一颤。

“倒掉,即会忘掉。”她说,声音里莫名带上了几分干涩。

对方一言不发,只是点了点头,看来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把酬金往桌子上一放,转身便向外走去。

“客人……您要忘记的记忆,应该是很深刻的吧?恕我逾越……不过,这样深刻的记忆,即便是倒掉记忆酒,也是很难完全忘记的。”女人忽然想到一点,不顾自己从来不和客人讨论生意内容的规矩,对着客人黑衣的背影低声说道。

客人听见了,但是他没有回头,似乎还轻轻叹了一口气:“曾经我还不敢想象能够忘掉这些。”

“我只需要忘记,无论多少都好。”他的声音低到近乎是耳语一般,女人没能听清楚,而他已经骑上马,扬起烟尘远去。

天拓海峡上方雾气浓郁,望上去只能看见一片白茫茫的水汽。黑衣的年轻人只身立在岸边,狂风吹得他的衣袂飞舞,身材修长但看上去格外瘦削——他看起来较前两天有些憔悴。

他仍然没有带任何人,因为他来这里是要赴一个约。

他默默地望着空阔的海峡对岸,脚边就放着那坛酒,半晌才突然想到,如果这浓雾散去的话——可是就算在最晴朗的晴日里,连羽人的视力都看不到对岸。

他揭开坛子的封布,酒香顿时弥漫了他身周。酒香冽冽,比一切他曾经品尝过的美酒都要香醇。

他看了看里面清澈的酒液,又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海面,轻声说:“我来赴约了。”

意料之中的无人应答,他端起坛子,把那坛子酒倾倒在了茫茫大海之中。

“敬我们二十年来的一切。”在最后一滴酒滴入海里的时候他这样说道,然后他扔下了空酒坛。

秘术的效用起得很快,他感觉到一把烈火正在他的记忆中肆虐,把一切他所想要忘记的事物都烧成灰烬。疼痛的感觉在同时席卷了他的大脑,似乎在本能的抗拒着记忆的流失,也似乎那把火烧遍了他整个人,夺走了他生里最宝贵的部分,最后留下的只有一个灰烬般的残破躯壳。

疼痛袭来的时候他没有喊叫,就想以往每一次面对疼痛一样。但是他好似下意识地念出了某个人的名字,至于那个人究竟是谁他也说不清了,人在那种时刻的神智可以说是不清醒的。

而且主要是因为——这件事并不重要,所以他并不打算绞尽脑汁让自己记起来。

一切终于平息了,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经跌坐到地上,四肢有些提不起力气,或许是秘术的作用,或许是因为刚才的疼痛吧——他这样想。况且记忆也和那个女人说的一样,并没有完全清除,而是被封存在他大脑里的某个角落。

如果努力去回想的话,他还是可以想起一些记忆的碎片。他试着这样做了,然后一阵疼痛再次袭来,他有些目眩,放弃了这个想法。

符合他心意的是,那些记忆里面包含的情感似乎已经被秘术洗得干干净净。

刚才大火肆虐的时候只有一个地方被大火包围而又丝毫没有损伤,就是那段他不想回忆却又不愿意消去的回忆。可现在他可以完完整整地想起那一段回忆,只是一切都不能够对他构成丝毫的动摇了。

因为当一件事情的前因后果被消去以后,那一腔孤勇的少年志气就变得什么都不是了。

——一个少年是无法成为君主的,当一个人成为君主的时候,他心里的少年就已经死了。

“真是愚蠢。”他低声地给它下了最后的定义,转身把一切过往都抛在身后,骑上等待在一边的自己的战马,向来路飞驰而去。

海浪拍打海岸,狂风扬起他的衣服,而他不再回头。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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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雪里面一起白头那句是以前学校发的作文素材里面的,非‍‍‎原‎‎‌‍‌创‎‍‌‌(出处不详,我只是改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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