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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重逢之后,方亭越的态度一直成谜——
第一次见面,看起来完全没有搭理吕思危的意思,临走前却留下了联系方式。第二次见面也是一样,明明已经摆出了不再见的架势,又送了他价值不菲的模型。
尽管吕思危因为方亭越捉摸不定的态度而不安,但自知理亏,只能小心翼翼地接受。
更在乎的人总要为维系关系多付出些成本,以前这个人是方亭越,现在变成了吕思危自己。
……原来那些他轻易说出再见的时候,方亭越是这样的感受。
吕思危以前对方亭越的了解大部分不再适用于面前的人,但并不妨碍他看出方亭越的薄怒。
他既愧疚又不知所措,手不知道放在哪里只好自欺欺人地攥紧,挤出微笑尽量缓和气氛,“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剩下的部分我会补上的。”
“然后呢?”方亭越步步紧逼。
“什么?”
“然后就可以不用见面了是吗?随便进入别人的生活,玩儿够了就走——”冷调的声音顿了顿,继续道:“这一次你的兴趣会持续多久,吕思危?“
吕思危愣愣地站在原地,一朵蘑菇云快速从胸口膨胀到头顶,爆炸而开,那其中包含着愧疚、羞耻,还有成倍的酸涩难受。
方亭越说得一点都没错。
他们会成为朋友,完全源自于某天早上突然冒出来的一个念头,连最初的契机都是吕思危精心设计的。
而后他在方亭越的体贴包容下褪去了乖巧的伪装,自以为是地判断、失望、疏远然后离开。
自始至终,方亭越像个舞台上无关紧要的配角,在他这个主角需要时登场,疲倦时退场,留不下一句台词,也没有旁白为他辩白。
一时兴起后精心设计的开场,令人心力交瘁的过程,最后使人心灰意冷的结局……这一切难道不是十几年前的复刻吗?
方亭越没有理由容忍一个破坏过自己的世界的人二次介入。
吕思危意识到他再一次搞砸了。
方亭越已经往前走了,他偏偏要将人拉回到从前那段令人疲乏的关系里。
他承认自己仍未改变的自私、任性、执拗和自以为是,但这一次真的不一样。
吕思危长得很白,烧红了的耳朵便愈发的显眼,他艰难地跨越心里那道无数次阻拦他的名为羞耻的墙,几乎怀着孤注一掷的心情抬起头,说:“对不起。以前的事已经发生了,我没办法改变,只能道歉,但我可以——”
方亭越忽然抬手按住额头的两侧,身形一晃,一只手撑在了沙发上。
吕思危顾不得剖白,赶紧上前扶住他,“方亭越,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没事。”
灼热的呼吸扑到吕思危的手臂上,他用手背抵在方亭越的额头探了探温度,脸色一变——
“你发烧了!?”
方亭越只是短暂地晕眩了一下,很快站稳,推开吕思危说:“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你知道你额头有多烫吗?什么时候开始的?量过体温没有?吃过药了吗?”
“你走吧。”
考虑到方亭越可能是因为他才这样不配合,吕思危说:“我可以走,那就叫骆雯雯过来看着你。”
方亭越皱起眉头看向吕思危:“我和她只是普通朋友。”
莫名的,吕思危生出一种错觉——方亭越似乎并不单单在说眼下的事,还在解释着他想了多年唯一能想到、但无法确定的、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那个矛盾。
这个矛盾听起来那样微小、可笑,吕思危不得不再一次直面自己曾经过分的敏感、执拗和不讲道理的独占欲。
听起来很像一句讽刺。
吕思危避开方亭越的视线,扶住他强硬地说:“那就只能我来了。”
他把方亭越扶进卧室,出去找到温度计、退烧药和冰袋,先帮方亭越量过体温,再把毛巾浸湿拧干包上冰袋放在方亭越的额头上,然后按照说明书挤出药片,最后去厨房接了一杯水。
“把药吃了再睡一觉,还没退烧的话就去医院。”
吕思危把水杯递过去,方亭越自下而上地看着他,从白净的脸到握着水杯的手腕。吕思危又把水杯往前送了送,然而方亭越并没有接过杯子,而是不容反抗地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腕。
杯子里的水顿时全洒在被子上,瞬间被里面的棉絮吸收。
“你干什么?”
手掌失力地松开,杯子掉在被子上,发出细微的闷响声。
吕思危想要抽回手,方亭越却加大了力道,攥得他腕骨发痛难以挣脱,用力一拽把他拉倒在床上。
柔软的被子挡住了他的口鼻,属于方亭越的气息瞬间将他包裹住,他来不及爬起来,又被人翻身牢牢按住。
“方亭越……”吕思危摔得有点懵。
“为什么不走?”方亭越按住吕思危的双手,看着他,问:“你不是走得很潇洒吗?”
来自手指间的压力告诉吕思危,方亭越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样漠视那段过往。
几个小时前吕思危可能还会因此窃喜,如今只觉得愧疚难当。
倒在床上时短袖的下摆被蹭了上去,潮湿的被子贴在皮肤上,十分难受。
……对了,方亭越的退烧药还没吃,湿掉的被子也要更换。
吕思危微微挣动了一下,方亭越马上放开他的手搂紧了他,额头抵在他的颈侧,声音低哑地说:“别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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