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鸟这个意象真是太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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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憎恨他的原生家庭。只是即便憎恨，血缘也束缚着他。而在这个城市中，可以隐藏行迹不必使用身份证便能工作的工厂只有这里。

每天早上8点上工，晚上10点下工，没有安全保障，工资极少，甚至是之前的那场大火，烧死了不知多少工人。

可这工厂“上头有人”。因为上头有人，所以它可以压下事故舆论，可以肆无忌惮的压榨劳工，同样，也可以让那些被社会遗弃或自愿逃离社会的人有一个落脚地，一个苟延残喘之处。

他被安排在饭堂工作。听来吃饭的工人说，因为上次火灾是从饭堂员工宿舍燃起来的，大火点燃堆积的杂物，堵住了唯一的出口，火墙高耸，在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巴掌大通风口的工人宿舍里，没有一个人逃得出来。

工头早已将写着他们各自名字的便签贴在各自的工作标牌下。他用手按了两下那张便签，并不平整，下面还有东西。但他没有理会，因为他清楚，下面贴着的是火灾中枉死某人的名字。

他在心中默念安息，然后开启一天辛苦，却总比在家中更能感受到自己还活着的工作。

一天已然结束，他又拖着发痛的手臂回到那仿佛狗窝一样的空间。他不愿称这里为宿舍，时间长久没有散发的汗液酸味充斥整个空间，酒气，臭气，甚至隐隐还有一股‎‍‎‌‌精‍‎‌‎‍液‎‎‌的味道。他看了看那个窄小的通风口，只有一小块天空与一条枯枝存在于视野中，将身体包裹在被子中，大脑放空，等待着明天的到来。

明天是他的休息日，同时，弟弟给他的信也会送达。

用血缘将他绑在这座城市的人是他的弟弟，而非父母。同样，也是因为放不下这份亲情，弟弟在离开家后却没有离开这座城市。

他的弟弟比他更勇敢，更会向前冲，忍受不了便逃离，无论是否会头破血流。

于是弟弟先离开了家，而他依旧是那个懦弱的兄长，装作听话的样子斥责叛逆离去的弟弟，内心却在不停建设，每一天都比之前要坚强一点。

他们用延迟的信件作为联系，而现在他已准备完全，他将给弟弟回信告知一切，并与他一同离开。

从少年手中接过信件的那一刻，他的心脏疯狂跳动，因为他们从年少时便一直期待的这一天。他永远记得，只因回家的时间超过了那对‌‌‎‍男‎‍‎女‌‍‍作出的规定，还没有桌子腿高的弟弟被一脚踹飞到墙角，用钢尺抽得满身血痕。在弟弟眼眶里打转的泪一直没有掉下来，他只是看着，却痛到窒息。他知道那对‌‌‎‍男‎‍‎女‌‍‍不配被称为父母，这个绝望的家庭就是他们的地狱，唯有成长，唯有拥有自己的力量，他们才有可能逃离这里。

“哥你不用怕，等我跑了他们两个肯定会先到处抓我，报警或者别的方法，但是我不担心，”一同放学的路上，二人步履匆匆，虽然还是会恐惧于钢尺与狰狞的面孔，但弟弟依旧充满希望，脚步都轻盈起来，“我会藏得很好很好，你只要和他们一起找我，装作很生气的样子，继续对他们言听计从就好。”

他看到弟弟向他眨眼，虽然眼角的擦伤还没好，但他觉得这个从小看着他长到现在的小男孩儿眼里有无数一闪一闪的星星。

第二天上学的路上他们还有说有笑，而后，没有任何预兆的，那个小男孩儿消失了。

同时也像弟弟说的那样，除了刚刚回家通知时那个男人抡圆胳膊的一个巴掌，他没再受到更多的人身伤害。

“哥哥，最近还好吗？

总之我还好啦！

你上一封信说很快就可以做好准备，我非常高兴！但是我也会担心你是否在勉强自己，不用着急哦。

我的身体也很棒，累是当然的，但总比在家要好，而且这里还有工资拿。你也不弄担心我不会照顾自己，因为我平时也会买好东西，犒劳自己。

剩下的钱我都存下给我们当路费啦！

那天我透过通风口看到了一只鸟，它先是落在一旁的枯树上许久，而后振翅高飞。

那一刻我知道了，我便是那只飞鸟。我是自由的，世界的一切都无法束缚我！哥，你是我世界上最亲爱的人，我们兄弟未来一定会有更广阔的天地。”

他抓着那张信纸，头脑一片空白。

飞鸟拥有多美的寓意，就像他在那铁桶一般的房间中看到的用石头刻在墙上的画。

他听不到少年邮差的呼喊，跌跌撞撞的回到工厂，回到处于休息时间的他本不应该存在的地方。

刮下工作处的新便签，他看着上一个在那个位置工作人的名字，痛哭失声。

他是我的父亲。

而父亲的弟弟，我的那个小叔叔，他死时与我一般大，不过十六岁。

后来的父亲一个人离开了那座城市，抛下一切过往。

而与我说出这些时，父亲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哭得像个孩子。

我的小叔叔，被命运作弄度过了痛苦的童年，却在将要离开时失去生命。可我总想着，他会站在那个通风口下，垫着脚尖扒着墙壁，看着外面的一切。最后的时刻，那个男孩儿也许真的变成一只飞鸟，从那小小的通风口飞向广袤的天空。

飞鸟衔起野花，于苍穹之下自由飞翔。

2019.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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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感来源于等餐时看到饭堂阿姨挂口罩的标签牌orz可惜语言功力不够，缺憾良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