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丽阿爸在线跳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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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花雪月

博雅放下茶杯，看着庭院里来去欢笑的式神们，心里有些酸溜溜。

再过几个时辰，皇宫里将会击响铜钟，钟声浑厚传遍平安京，昭告旧年去、新年来，又是一轮回。

而他身为朝臣，从明日起就不得不跟随父亲来往于各家族之间互相拜访客套。这种无聊的人情世故他向来不喜，只觉得身处虚伪笑脸之间透不过气。

而比较起来，晴明就清闲的多。他受天皇器重，向来不涉足朝中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与除博雅之外的朝臣几乎出了宫门就再没什么交集。他独自居住在近郊，有式神陪伴，各种各样的妖怪来访，日子有滋有味。

想到明天开始就得穿着繁重的正装到处转他就头疼，连帚神来到身边打扫都没发觉，被敲了一杆子才注意到要让开地方。

“过年应当高兴，你怎么愁眉苦脸的？”

一声笑在空气中漾开，博雅抬头，是晴明来了。

晴明穿得很随意，湖蓝的小袖纯白的狩衣，素淡到只有一些暗纹，看得出是新制的。长发整齐的束在身后，发带换了博雅送的那条。

阴阳师被白蓝两色包裹，却不让人觉得冷漠，反而像雪山上的蓝莲花，清澈高远，又秀雅静谧。

神乐也换上了博雅为她置办的新装。温暖的水红衬得她越发白皙，柔嫩的脸颊尽显娇俏。女孩甜甜唤了他一声哥，提着裙摆坐到他身边，手指微动，点亮了满院的灯烛。

博雅为她整理了下头上的珠花，慢慢抚摸小妹妹毛茸茸的头顶，回答道：“还不是和那些达官贵人来往的烦人事……我也就能在你这里清闲一晚了。”

有时候他会羡慕妹妹，能够在这里一直呆着，陪伴着晴明，也被晴明陪伴。

晴明倒了杯茶，对他的话不置可否，眼睛笑眯眯的，“你是长子，源家未来的家主，这些自然该去做。”

博雅心里叹口气，可他仍是向往着闲云野鹤的生活啊。

晴明倒酒给他，示意他抬头，“你看——”

不知什么时候起，庭院中来去忙碌的式神们都已经坐了下来，妖琴师和孟婆拨起琴弦，蝴蝶精摇起手鼓，萤草挥着手中的枫叶发出沙沙声，天邪鬼黄也适时地敲起鼓锣，妖怪们筹备一整天的宴会正式开始了。

凤凰火和姑获鸟一同轻盈地落在式神们中间，宽大的翅膀柔软的羽毛在落樱纷飞中画出美丽的弧线。她们翩翩起舞，金鸾鹤羽交织，光闪闪的羽毛偶尔会飘落一两片，引得小妖怪们好一阵争抢。

一舞近尾，她们两个正好停在晴明面前，屈膝行了个礼，妆容精致的脸上露出微笑:“晴明大人，新年安康。”

“舞蹈很美，”晴明把两个漆盒分递给她们，笑容温和，颔首道:“来年也要辛苦你们了。”

得到了阴阳师的嘉赏，两个式神眼角眉梢都是满足和喜悦，问候过博雅和神乐，便踏着轻快的步子回到欢闹的中心。

“她们两个从冬月起就开始排舞了吧，”博雅同晴明碰一下杯，“在林子那里我看到过一次。”

“是啊，很用心呢。”神乐捧着一块糕点小口小口咬着，十分专注地观看表演。

晴明托着腮，手指跟随奏乐的拍子，一下一下敲着扇骨。

琴音变得高亢，雪女指尖疾射出几簇细小冰凌，白狼连发数箭，破碎的冰晶落进杯中酒消失得无影无踪。式神们欢呼起来，博雅晴明也跟着一起拍手叫好。

她们接过新年礼，白狼看着木盒的形状心里便有了大概，脸上有点小姑娘开心又害羞的红，蓬松的尾巴尖微微摆动。

“打开看看？”雪女拍拍她的肩，她身上带了凤凰火给她的一小片火，不会被雪熄灭，又中和了她身上的寒冷。

一把精致的乌弓。

虽然已经猜到，但她还是惊喜地叫出了声。

晴明微笑。

寮里小妖怪们被白狼感染，再也按捺不住心情，把事先定好的顺序抛到一边，一拥而上扑到晴明身边，把博雅神乐都挤到了一边去。

“晴明大人新年安康！”

山兔从大蛙身上一蹦，抢在童女和萤草前面扑进晴明怀里，顿时引起一大片少女们不满抱怨的娇柔声音。小小的身体冲力却不小，把晴明扑得一晃，又无奈又好笑地安慰她们一个个来。

博雅看看少年式神和已经成年的大妖们，一个个脸上老成持重平静淡漠，看似门面妆得高高的，实际上小鹿男在磨自己的蹄子，妖琴师早就找不到调子，都在蠢蠢欲动。

晴明了解每个式神的性格，也知道每个式神想要什么，他仿佛洞悉一切，会细心地准备好给每一个人的礼物。他的温柔不偏不倚地分给所有人和妖，会因为强大而重视，不会因为弱小而轻慢。

自己在他心里又是什么位置？博雅咽下一口酒，清水一样的液体却有辛辣的味道，滚滚热流茫然直横地划过喉咙。

他发现自己不知道。

好不容易这波忙乱平息过去，拿到独一份礼物的式神们心满意足地围在晴明身边，由平日里的主力们带头，一致要求晴明大人也来一个表演助兴。

博雅本着好朋友的耿直，赶忙开口替阴阳师解围:“小的淘气怎么你们几个大的也？我说你们不要太过分……”

没想到晴明爽快地一点头，“好。”

博雅惊讶地看着他摘下乌帽，雪白长发被姑获鸟戴上绿枝缠成的头冠，椒图捧来她新做的口脂，晴明用手指沾染了一点，轻轻擦过双唇。

那是折蔓草……博雅一下子明白了他要干什么。

阴阳师执起扇和铃，声音和悦:“八岐大蛇已除，京中邪祟已清，我们就邀请太阳回来吧——”

传说中能够打开天岩户的神之舞，可以让太阳的光芒重洒人间。

晴明荡起的发白得耀目，长长的发丝拂过博雅的脸，流水一样在月色下泛着光。

他从怀中拿出叶二放到唇边，悠扬的笛声和入琴声，伴随着晴明的舞，围绕在他身边。

庭院上方和入一道笛音，式神们专注于舞蹈没有发现，博雅抬眼在四周搜寻，看见了樱树顶上粉白花间的一簇鸦羽和一角白衣。

晴明仿佛浑然不知，在纷纷扬扬的雪和樱花中自顾自地举手投足，折扇轻摆，几乎就要羽化登仙的模样让博雅忍不住想拉住他的手。比起巫女们一程一式严格的动作更多了些飘逸随性，音容样貌分明就在眼前，却只觉得风花雪月般朦胧美好，美好得如幻象让人抓不住。

古笼火举着风车吹出朦胧的光点，萤火虫般围绕着起舞的阴阳师，落在他流淌的长发上，也落在他柔软的衣袖上。

真是让天宇姬都要嫉妒的舞姿啊。

虚掩的大门被推开，地府的使者们一拥而入。除了常客鬼使黑白，竟然连判官和阎魔都来了，看样子是专门在等晴明结束。

“地府冷清，我们只好来你这里凑热闹啦！”鬼使黑毫不见外地坐下了。

“真是非常美妙的舞蹈。”阎魔笑着称赞。

“阎魔大人所说也是我的心声。”判官道。

“冒昧前来，真是打扰了。”鬼使白还是十分严谨的样子。

晴明谦逊地笑笑:“阎魔大人过誉了。各位请便，不过以后还请提早来，才好准备啊。”

这话是对庭院满墙头被吸引来的妖怪们说的，阴阳师的宅子里准备的清酒瓜果在这么多来客面前，确实显得太少了。

樱和桃笑眯眯地从树上轻飘飘落下来，那边屋檐上坐着酒吞，这里院墙上蹲着茨木。荒川之主抚着折扇站在屋顶，一手拎着金鱼姬的后领，在她的大呼小叫中把她轻轻抛上了樱花树。

大天狗淡淡地瞥一眼落在身边的金鱼少女，振翅飞下。

晴明回到廊边，被博雅一把握住右手，有衣袖交叠遮掩，别人什么都看不到。

“辉夜姬都在偷看你。”

新年夜伴着风中花雪中月。

晴明在风花雪月里对他淡淡地笑，被博雅握着的那只手有些凉。

他既没有惊讶也没有慌乱，只是说：“明日要朝见天皇，你应该去休息了。”

“可是还早——”

晴明的笑容离他越来越远，如同漾开水波的湖面渐渐浮动变化，庭院里妖怪们的喧闹也变得模糊。

“博雅，”晴明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一如既往的温和，“新年到了。”

他终于从梦中醒来。

攥着的那条蓝色发带沾染着他手心悲伤的凉意，上面斑驳暗沉的色块沉重不堪。源博雅终于想起他钟爱尚未宣之于口的那个人，早已在最后一战时和八岐大蛇同归于尽，阴阳师用自己的性命封印了上古的邪神，成为平安京永恒的传说。

他留给平安京一个神话，然而他什么都没有留给他。他化为风消散在了天地间，没有一句话，一个字。

心里的深雪埋着晴明这个不再有人会应的名字。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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