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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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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来得毫无预兆

-----正文-----

01

雨来得毫无预兆,气温骤降,我穿上了高领毛衣。

真不是个好时候啊,我靠着门框感叹。腥咸的水溅上裤脚,深深浅浅留下斑驳的痕迹。

时钟指到十二点,雨幕里才出现一个瘦削的人影,身量单薄衣服晕湿了一大片。真的太苍白了一点,很难把网上约房时的调侃和眼前之人划上等号。我克制住泛滥的同情,跑进雨里,接过行李。

他却侧身挡了一遭,趁势握上我的手,堪堪止住了触碰行李的手指,“中原先生吗,您好,我是新来的房客,太宰治。”

伞已经掉在地上了,雨砸得我睁不开眼睛。我有些抵触地挣开了冰凉的手,走到远离行李的另一侧,“你跟我来。”

楼道的光随着脚步声逐个亮起来,身后的人呼吸很轻,拐上一层楼,我才用余光瞥见台阶上稀落的滴答水迹。

“房子有些老旧,有幸躲过拆迁,才拿出来赚点小钱,水电设施什么的有问题尽管找我……交通确实有些不便,老房区了……”

我还想说些什么,却被身后的人打断,他拍了拍我的肩,示意我转过去,直面他才发现高过一个台阶的我也仅到他眉毛高度。靠的太近了,我不得已仰视他。

他的呼吸也是凉的。

“中原先生,这些我们在网上已经交流过了,您放心,我觉得一切都好,所以接下来请您给我开门,然后签个合同。”

他的语气很温柔,我点点头,继续带路。

“楼下都是些老住户,可能平时噪音比较多,请见谅。”

我回头看他一眼,以示征询。

他有些苍白的嘴角勾出隐约的笑,“中原先生不用一遍又一遍和我强调。”

我略显尴尬地回过头,第一次觉得七楼楼梯太长了一点。

生锈的绿色铁栅门发出刺耳的声响,木门也有些泛潮的脆弱,暗黄灯光下斑驳的墙体显得尤其寒碜,我又有些想道歉,脑子里闪过泛青的嘴角,又堪堪忍住了。

蜘蛛网灰尘都提前清理干净了,空气里还是一股陈旧没有人气的味道。

他跟着我四处看了看,表情单调,没有厌弃自然也不可能满意。一人居,几尺见方,甚至没有一室一厅,我找了个凳子坐下,从包里拿出合同。

他视线转过角落里的洗衣机,接着在墙上的画作上停了好久,回过头和我说,“替我谢谢上一任房客。”

“嗯?”我有些莫名其妙。

他指了指墙,“还是说这是您画的?”

我才反应过来,表示一定帮忙带话。

他靠在雨迹斑斑的门框上说,“真想不到这里还有阳台,我很满意。”

阳台……那都称不上是个阳台,狭窄的方寸之地蓄满了污水,甚至放不下一张躺椅,这也太随遇而安了一点。

02

对面七楼晚上从来不开灯,阳台有星点火光,那蓄满污水的地面现在应该铺满了烟头。

我又想起清冷质感的声音完全没有烟熏的厚重,“替我谢谢上一任房客”。

那是我幼时的房间,养父去世后我继承了这片老旧的单元楼,并搬离了那小小的拥挤的回忆。

太宰治楼下是个有酒瘾的单身男人,因为沉溺酒精,导致孩子畸形,他妻子做完月子就带着孱弱的孩子离开了,再也没出现。

我曾见过男人佝偻着身体哭泣,看到我像看到救星一般爬过来,还没触到我的裤腿,又把头埋进臂弯哑着哭腔上气不接下气道,“我还没给他起名字……还没……我的孩子……”

而今天,男人的酒和哭喊,差点绝断在六楼阳台,就是太宰治现在坐的位子。

男人攀上低矮的围栏的时候,我的心揪成一团,想飞奔过去制止,又怕我刚进楼梯就听到肉体撞地的沉重声响,脑海中清晰画面映出来,我生生愣在原地,无法动弹。

瞳孔里映出布着污迹的老旧单元楼,七楼瘦削的男人颇无所谓地趴在阳台上,表情很轻松,他在和楼下的男人对话,或者说是太宰一个人在絮絮叨叨。男人的腿从围栏上放下,呆呆地望着远方,表情尚不分明,我猜他应该再哭,就和我糊了一脸的眼泪一样。

我同时瘫软在地,心脏剧烈跳动,难以自持。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理了理衣服,带着一幅画,爬到对面七楼。

楼道一直往上都是嘈杂混乱的声音,独独这一层,安静到与整个楼格格不入。比空房还来的静悄悄。

我有些紧张和心悸,颤抖的手敲了敲生锈的铁门。

他先看到了我手里的画,略带差异地问,“中原先生,您有什么事吗?”

“哦…我是来……我”越是紧张越说不出话来,我又想起坠入深渊的心悸,一声闷响重重地砸起一阵灰尘。

他牵着我的手进到屋里,给我倒了杯水。

我恍惚晕了好久,才惊觉他在品赏我的那幅画。我擦了擦冷汗,站起来鞠了个躬,“我是来感谢您的,太宰先生,下午非常感谢您,阻止了一场悲剧。”

他有些惊讶,手指摩挲着下巴,好一会儿才笑着摆手,“您误会了,中原先生,那位老兄说想吹风,我告诉他楼道上东西方向的窗户,风大些。”

我没有答话,只是觉得他整天待在家里,确实太苍白了些,没有阳光的暖气。

所以送了一张暖融融的向日葵,看样子他很喜欢。他把两张画挂在一起,盖住了黑中泛黄的墙壁。另一张整幅画面都是暗沉的红,不适合太宰,我想把它收回来。

“原来中原先生就是上一任房客,我很喜欢这两幅画作,十分感谢。”

我只好悻悻离去。

03

太宰来找我,确实很出乎我的意料。接下去的谈话更是让我下巴点地。

他在邀请我出门,风度翩翩,颇像等待女友的绅士。我被脑海里的形容逗笑了,完全被他带偏,都忘了问去哪。

他第一次穿暖和,唇色都暖得微微泛红,深蓝的高领毛衣,把身材衬得很好,之前我一度以为他不怕冷。为了协调,我找出了雨夜那的灰色毛衣。

走在路上才惊觉,我们和谐得像一对情侣。

太宰也不知是没接收到四周的炽热目光,还是知道了却不在意,他为了带路总是先我半步,然后侧过身子和我交谈。中原先生,他对我一直是尊称,却不露疏远,时而微眯的眼角和半勾的嘴唇,有意无意地在我心间推了一把。

我们在蓝色琉璃光泽的大门前停下来,原来是海族馆。

一时之间,我觉得太宰其实没我想象的深沉阴郁。

梦幻的海底隧道,徜徉的海洋生物,在没有深海恐惧症的人眼里,这一切都溢满了浪漫。

太宰原来会拍照,他让我和头顶飘浮而过的丝鲨合影,我快活了好多。

“中原先生,您还喜欢吗?”

“非常喜欢,谢谢。”

“灵感来自于中原先生的那幅画,燃着红色火花的海洋,点着星钻的微小生命,很有意境的一幅画,所以今天,权当感谢。”他绅士地牵着我的手,弯腰在手背落下一吻。

我的心和手都有一瞬颤抖……燃着火花的生命?

我攀上他的肩,不顾一切吻上难得有血色的唇,柔软而冰凉。

相触分离都在瞬息直接完成。

我有些发热,有些脸红。他却没有过多反应,仍旧牵起我的手,我们相携回家,安静无话。

只是那一晚,对面七楼,连星点火光都没有。

04

那个吻回忆起来其实很温暖,这是我搬离对面房间,第一次睡得安稳。

我还想画画,画湛蓝的韵着温情的海洋,真正燃着星光的蓝色,但是画来画去都是浅显表面没有血肉的胡乱涂鸦。

红色……

我放下画笔,鼓起勇气去了对面楼层。

一如既往格格不入,起初给人不适的深邃,现在我站在这里,却感受到了无比的安定。

扣门声一如既往有些刺耳,我却有些愉悦的期待。但是开门的人,太过虚弱了,面色是毫无生气的虚白。淡淡的眼神看着我,询问我的意图。

我瞬间卡壳了,想带他去医院,却不敢出声干涉。他这种隔绝人于千里之外的阴郁,我太熟悉了。

“是该交房租了吗?我不日将会搬走,房租已经准备好了,这段时间谢谢中原先生的照顾。”

“什…不是,签合同不是说住一年吗?怎么这么快……”

“我会准备一年的房租,个人原因不得已要离开,对不住了,中原先生。”

“可……”我有些发抖,全然无措,我确实控制不住地红了眼眶“那你还回来吗?”

他侧了下头,笑了一下,笑脸都很苍白,“看缘分咯。您相信我们有缘吗?”

我猛力点头,他才灿烂地笑开了,终于露出后喉舌的红色。

“太宰,”他要关门的时候,我叫住他,声音是心底牵着丝的小心翼翼。

他转过身,轻轻的抱住了我。

05

还是那个行李箱,我靠在门框上,想帮他,不出所料被制止了。

他今天的脸色还不错,褐色的发蓬松着温暖的气息。道别时,他撩起我的发,在额上落下一吻,“谢谢您的画。”他指了指车厢后面的两个大画框。

道别来得很平淡,我站在路边挥手,回想那个雨夜。

箱子里会是什么呢,大大小小性状各异的刀片,糊着血的绷带,颜色七彩绚丽的毒药,还有些什么,好难猜啊。肯定比养父的箱子要复杂地多。

养父从七楼跳下来那天,血和着肉糊了一地,半瓶酒从碎片里逃走,混着着血肉,撒发出作呕的腥味。我一遍又一遍回播那声闷响,号啕着寻求帮忙。

我画了一幅画,血色为底,肉骨为基,分散着求门无路而冰冷的……生命。

太宰其实,第一眼,就看懂了。

六楼的男人终归还是搬了家。

而我还是回了那个狭窄的小屋。

……

我收到一张照片,溢满着暖融融的色泽。

像是小时候,我坐在养父肩膀上,一起看的那篇向日葵。

照片背面写了一句话。

——中也,我期待缘分的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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