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孩把车锁在了江边的栏杆上，车挺酷，纯黑的捷安特，但他穿得有点土，上身是荧光绿的运动衫，前后都挂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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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小孩把车锁在了江边的栏杆上，车挺酷，纯黑的捷安特，但他穿得有点土，上身是荧光绿的运动衫，前后都挂着巨大的耐克勾，下身是灰色短裤，裤边三条杠，脚上一双彩色的亚瑟士跑鞋……一半红一半黄。

太丑了，白白糟蹋了一张奶生生的脸。

我遗憾地抿了一下嘴唇，继续扇手上的蒲扇，让微微泛红的碳烧起来。

“老板。”小孩向我走过来，他可能有点羞，声音软塌塌的，“你能不能帮我看一下车，我大概一小时就能回来。”

“没空。”我说。

他吓得脖子都缩了一下。

至于吗？我就这么凶？

我清了清嗓子，“等会儿人多，顾不上看你的车。”

“没事没事您就随便看一下。”

我嗯了一声，告诉他车丢了不要找我。

他赶紧摇头，摇了好几下又连声说谢谢，一边鞠躬一边退到旁边鼓弄耳机，跑出去的时候还冲我挥挥手。

小孩没走一会儿，几个流里流气的年轻人就开始在栏杆边上转悠，一边东张西望，一边表演“我真的不想偷车”。

他们徘徊了三十多分钟，终于掏出工具准备作案。

我真的不太喜欢匡扶正义，也不喜欢多管闲事，奈何这帮小兔崽子在我眼前晃了半个多小时。

我叹了口气，走上前准备教训一下，还没怎么动手，五个偷车未遂的小毛贼都抱头蹲到地上，其中有一个甚至流下了悔恨的泪水。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我也蹲下去，说：“吃烧烤吗，就当给你们庆祝走回正道。”

他们没有吃，只是跟着我来到摊前，把身上所有现金丢进了小钱箱，然后拔腿跑了，跑得比那小孩快得多。

我又叹了口气，回头点炉子，忽然发现身边立着一个热腾腾的小伙子。

是那个小孩，他跑步跑得有点上头，整张脸红得不像话，气儿也喘不匀。

“哥……”

刚才还叫老板呢，现在就喊哥了，年轻人难道都喜欢套近乎？

“叫叔叔吧。”我说。

他不叫，还是喊我哥，说了好几声谢谢哥。

小孩天天来江边跑步，每天都穿荧光色，每天都喊哥，常来我这儿撸串的客人真以为他是我弟弟，喝酒聊天的时候还不忘分点心思帮他看车……天地良心，就这审美，认他做弟弟是我家门不幸。

天越来越热，小孩每次跑完步都像在温泉水里泡过，他从夜幕里跑出来，穿橙色的时候像一团火球，温度比炉子的碳还高。

他往嘴里咕咚咕咚灌水，喝空了整个运动水杯，从我的冰柜里拿了一瓶矿泉水就要往嘴里倒，我把水夺下来，他有点尴尬，舔舔嘴唇，小脸又红一度。

“拿地上的。”我用手指了指常温的怡宝。

他朝我笑了笑，嘴边凹出一朵小梨涡，挺可爱，一副未成年人的样子，让人想捉弄。

“弟弟，我帮你看了这么多天车，你只喝瓶水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吧。”

我认为他应该照顾我的生意，吃顿烧烤什么的。

他还算聪明，听出了我的言外之意，局促地和我解释说他最近需要控制饮食。

我摆摆手表示算了，他犹豫了一下，说：“我买点喝的吧。”

然后他就拿出了冰柜里的起泡酒——那是我用来招呼朋友的酒，小几千块，不太贵，但我认为他的花呗额度没有这么高。

他问多少钱，我沉默了一会儿，说：“你还是喝点旺仔牛奶吧。”

他很听话，把酒放下了，搬了一箱旺仔牛奶拴到自行车屁股上。

收摊儿的时候，我收到一个支付宝好友申请，他说谢谢哥，还说没想到那个酒那么贵。

经历了这个事，小孩越发拿我当哥哥，每天早上给我的梭梭树浇水，跑完步还会帮我招呼客人，其实我也没几个客人，因为我的手艺不算好，也就几个没有味觉的好心大爷天天光顾。

他一般九点半回家，这天难得的，他陪我闲到了十一点，送走了勾肩搭背的大爷们。

我收拾烤架，他就在我边上，欲言又止。

我有点受不了他这个样子，直接说：“有话就说。”

他很严肃地看我，说：“哥，最近扫黑除恶，你要小心一点。”

？？？

？？

？

我算是明白了，他一直拿我当心地还不错的社会人，刚认识那会儿估计也是害怕了，才一直哥哥哥地叫。

他还担心我呢。

我被他的好意噎得说不出话来，好半天才出声道：“你怎么就觉得我是黑社会了？”

问完我就有点后悔，我仔细回想我的所作所为，也不怪他当我是黑老大。

他愣了一下，小声说：“他们不是交保护费，你还有纹身，还喝那么贵的酒。”

看来在他眼里我是大佬中的大佬。

敢拜托大佬看车，他也真的是非常缺心眼儿。

我作为一个别人眼里的精英，大风大浪见过不少，真正觉得无语凝噎的也就这一次。

我们瞪了会儿眼，他看起来茫然得很，还有一点委屈？

要委屈也该是我吧。

我叹了口气，揪着领口把背心脱下来，先给他看正面，再转过去展示后背。

我是有纹身，他没冤枉我，但我胸口上纹的是我的猫，后背上纹的是一条叫阿黄的狗。

“啊，好可爱。”小孩嘴角不自觉上扬，在我穿衣服的时候一直盯着我看，眼睛像灯泡一样亮，“哥，你身材真好。”

……

重点是这个吗？

不过我的身材是真的很好，我的猫我的狗也是真的可爱。

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正经人。”

正经人一般不穿背心，但是炉子边上真的很热。

我跟我前男友合开了一家科技公司，他很上进，想去纳斯达克上市，我不思进取，只想赚小钱，每天都念叨要退休。

我们谈了很多年恋爱，在我十几岁的时候，他就喜欢跟我指点江山，我被他意气风发的样子迷晕了眼，拍脑袋决定与他一起追求梦想。事实证明，改变人类命运、引领科技进步、与比尔盖茨库克谈笑风生那都是他的梦想，与我无关。

两个志不同道不合的人做不了合作伙伴，常年的分歧也把爱情消耗殆尽，我们分手了，我把一半股份卖给他，变得异常富有。

也就是“功成身退”之后我才想起来自己小时候卖烧烤的梦想。

但我的烧烤事业不怎么成功，还被一个小屁孩当成了黑社会老大。

我略过了前男友那部分，和小孩简单地介绍自己。

小孩就是小孩，缺心眼儿，听完我的传奇经历，露出崇拜的表情。

我真有点担心他会被人骗。

担心归担心，我还是被他看得有点膨胀，拍了拍他的后背，说：“你不要学我，到三十岁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小孩很感动，对我敞开心扉。他说他刚高考完，他喜欢的女孩想参加十月的马拉松比赛，他想陪她一起。

真是个可爱的纯情小直男。

我鼓动他约他的小女神一起跑步，他说他也这么想。

“我加了她悦跑圈好友，她最高记录是十公里，现在我也能跑十公里。”

他真的好励志，我寻思着他第一次跑的时候五公里都没跑到。

他要表白了，我叮嘱他不要再穿得乱七八糟。

他竟然还问我说难道这些衣服不好看吗。

……

原来我不太担心他会失败，毕竟他是一个勤奋的、努力的、励志的、考了全市前几名的小帅哥，但是我现在有点忧虑，因为他的情商和审美都不太在线。

在我的指点下，他买了一套黑色的运动装。

终于不穿荧光色了，哥哥好欣慰。

小孩的小女神长得很好看，而且一看就是特外向特活泼特有意思一个小女生，跟他很般配。

他俩都穿黑色，一下子就消失在夜幕里，看不见了。

我竟然觉得怅然若失。

他挺好的，没心眼，单纯得招人疼，而且跟我前任不一样，他特别崇拜我，这就让我很开心。

然而我们基佬绝不招惹直男。我这个人坏心思不少，但底线还在，所以只能默默祈祷小孩顺利抱得‌‌‍美‎‌‌‍人‎‍‌‍‎归。

跑出去的时候有两个人，回来的时候只有小孩一个。

他看起来很受伤，所以我给他开了一瓶旺仔牛奶，“喝了这杯奶，忘了那个崽。”

他看起来要哭了，抿着嘴直点头。

可怜但是可爱。

可爱我也不会怎样。

掰弯直男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在我看来比去纳斯达克上市还辛苦。

而且他太小了，比我小一轮，我这种游手好闲不思进取的老狗逼适合找一个安稳过日子的小0。

我早早地收了摊，陪他下到江岸边无言地走。

夜里的蚊子真多啊，我忍了一个小时，终于开口问：“那你还跑吗？你们都这样了。”

他答得很快：“跑啊，我也想拿个牌子。”

他又补充说：“跟她没关系，我觉得跑步是一件很开心的事，遇见你也很开心。”

后面那句他说的声音很小，混杂在拍岸的水声里，但我听见了。

没办法，谁叫我听力好。

我三十岁了，对自己有清楚的认识，对生活和爱情都有取舍。

不像我的前男友。

他想跟我复合，还想阻止我卖烧烤。

他穿衬衫西裤，脚上皮鞋锃亮，委屈在我的小摊上。

说实话我有点心疼他，他看起来很累。

心疼归心疼，我对他没什么想法。

成年人不相信破镜重圆的故事，我不爱他了，他也没有他说的那样爱我，重新在一起对彼此都是折磨。

那瓶起泡酒在小摊上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我拿了两个塑料杯，我们俩用几毛钱的杯子喝光了几千块的酒。

我叫小孩回去，小孩说怕我醉了。

我说：“哥哥酒量好得很。”

小孩不走，帮我照顾炉子，荧光绿T恤汗透了，贴在背上。

是不是有句话叫酒不醉人人自醉？

我前任平日里千杯不倒，今天就喝了几杯几度的起泡酒，竟然在我面前红了眼。

诶。

他是很强势的人，被我操哭了都要把头埋在枕头里，我真是难得看他掉眼泪。

他说他很爱我，很想我，他很累。

我差点就信了。

我点了点他的心口，说：“如果你真的爱我，我也愿意试着再爱你一次。但你好好问问你这里，你爱的是我，还是有我在的公司，或者是我能成就的你。”

他有梦想，我也有啊。凭什么为了他的纳斯达克我就要放弃我的烧烤？

他想清楚了，擦干泪，说：“你就当我没来过。”

妈的。

十几年所托非人。

我给前任找了代驾，等他的奔驰消失在夜色里，我才回到我的炉子边。

说不难受是假的，但我真的觉得挺轻松。

小孩早把东西收拾好了，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摇着蒲扇，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十一点多了。

我咳了两声，把他的思绪抓回来。

“这个点不回家，你妈也不找你？”

“我的同学都在网吧刷夜呢。”

“走吧走吧，今天让你看笑话了。”

我推推他，他全身肌肉都绷紧了。

我赶紧把手收回来。

这小孩不会恐同吧？

看来今夜是伤心夜。

我们沉默了很久，小孩突然说：“哥，那天她拒绝我，她说她觉得我喜欢男生……不，她说她觉得我喜欢男生，所以才跟我玩。”

我想了想，那女孩像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没什么坏心，但让小孩误会了。

不不不，现在主要问题不是这个。

我问他：“那你觉得你喜欢男生还是女生？”

“我原来觉得我喜欢她，但是她拒绝我，我好像也没那么难过。”

在这个思考性取向的关键时刻，我作为一个哥哥，应该客观地指导他直面自己的内心。

但我没忍住冷笑了一声，“你那天是挺难过的。”

“我直了十八年突然被质疑性取向我当然难过呀。”他难得十分硬气地大声回答我，“我今天更难过。”

我大概能猜到他要说什么。

因为我对我的人格魅力十分了解。

单纯小0必然会折在有梦想的且有趣的成功男士身上。

当然，我必须装作一无所知。

被表白是一件很快乐的事。

我故作温和，问：“为什么呢？”

“因为我发现我喜欢你，但你的前男友好像很厉害。”

他又说：“你也是一个很厉害的人。

“这个和马拉松比赛不太一样，我不知道我该向哪里努力。”

他真的好努力一个小孩。

我捏着他的下巴，在他嘴上亲了亲，他惊呆了，小脸一下红得滴血。

“成年人应该学着走捷径。”

我没和这么小的男孩谈过恋爱，但对未来也没多少担忧。

他是一个没什么心眼的小孩，不会想要纳斯达克。

他会为了接近我努力，而且很会坚持。

我喜欢他。

他也喜欢我。

所以没什么好顾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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