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哥喝酒从不摘面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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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酒【军兵】
“老大仔你不是吧,饮个酒还不肯摘面具,盖头盖面是会上瘾也无?”
风逍遥放下酒壶,看着对面只露一双眼睛的人,目瞪口呆。
苗疆军师倒是眼睛都不眨一下:“都两年了,还没看习惯?”
“平常是看习惯了,”风逍遥说着在脸上比划一把,“但是饮酒诶?遮这么严还怎样饮啊?咁有这个必要?”
“嗯。说的也是。”对面的人点头道,随手甩开了乔装的衣袍。
面具黑衣哗啦一声被扔到旁边,露出那人锋利如刀的嘴角和下颔,满头金发蓬乱如雄狮的鬃毛。
“哎——果然还是这样比较顺眼,”风逍遥手肘撑在桌上,支着脸歪头打量他,好奇问,“是说你怎样知晓我在床底藏了酒,而且这么巧还刚刚好是三坛?”
对面的人静静看了他一眼,轻描淡写:“经验。”
“不会吧,这你都有经验,”风逍遥愣了一愣,挠头回忆了下,眨巴眼睛,“我怎么不记得以前被你抓到过现场?”
“预判。”铁骕求衣喝了口酒,又蹦出一个词。
“哦,这个高端。”风逍遥点点头,严肃地竖起大拇指,“很有军师的风采,老大仔你越来越入戏了。”
“直觉。”
“啊,这又是啥?你是军师诶,什么时间改行去做算命的神棍?”
“猜测。”对面的人不动声色。
“喂喂,越来越不靠谱了啊。”风逍遥叫起来。
“我看到了。”男人用最后四个字作了总结。
“噗——”风逍遥晃着椅子在喝酒,一口呛在喉咙里险些喷出来,“老大仔,你凹我?”
“是。”
“咳咳咳……”风逍遥扶额,“虽然也不是第一次了。但这种事情,老大仔,你不用这么直白吧——”
“你下次可以藏好一点。”铁骕求衣平静地建议道。
“知道了,下次一定吸取教训。”风逍遥摸摸鼻子,从桌子底下爬起来。刚说完,袖中却又掉下一个纸包,“额——”
铁骕求衣见状挑了挑眉。
“这是什么?”
“——这呀,”风逍遥捡起来,拿在手里甩了甩给他看,“冰糖果子。”
“多大人了,还吃这些东西。”男人扫了他一眼,线条冷硬的脸显露一丝玩味。
“喂这不关我事啊,是别兄留给我的。”风逍遥惊悚,连忙把那包果子收回怀中,为自己的清白辩解,“不过老大仔你是不知道,药神的药有多苦。”
“多苦是多苦?”
“这是要怎样讲呢——”风逍遥思考了一阵,想起什么似的浑身一哆嗦,“呃,大概就像我好不容易偷到你酒窖的钥匙,结果放在里面的不是风月无边,而是桂花蜜。”
“正好治你的烧酒嗓。”
他摇摇头,举起酒壶,先解决掉一坛:“免了。烧酒嗓配烧酒命,不差。”
“你跟遥星公子何时变得很熟?”顿了一顿,男人同他干完最后一口,又问。
“以酒会友嘛,”他拿起一坛新的,揭开封口,嗅着风月无边浓郁的酒香,“能饮到一个酒壶里来的都是朋友。”
铁骕求衣微微颔首。
他忽然想起十几年前,偏僻荒芜的苗疆小镇里,有一阵风被酒香吸引,不请自来地出现在眼前,抢过他面前的酒杯一饮而尽,称赞了一句“好酒”。他正在思考是否出手,那阵风说完却暂时停歇下来,歪了歪脑袋,摇晃着一个破酒壶大声对他说:“你的酒不错,交个朋友?”
他抬起头,随即看清了对面少年的脸。衣衫落拓,稚嫩的嘴角挂着一抹洒脱不羁的笑,面颊一滴酒汁在阳光下微微闪光。那时的风逍遥还不是铁军卫兵长,只是无人认识的苗疆刀界传奇风中捉刀;而那一次干杯,直接牵动了两人往后十余年的时光。
十几年后,风中捉刀四个字渐渐不再被人提起,刀界惊鸿消失在多数人的记忆中。而他看着十六岁的少年在战火和生死的洗礼下成长,扛得起肩头越来越沉重的责任,如看着一块锐利而硬脆的铁,随时间被淬炼成一片锋利坚韧的钢。唯有唇边那缕笑,依旧如少年时真诚坦荡。
“你最近酒友不少。”铁骕求衣放下酒壶。
“酒友嘛,只要有酒,多几个都不嫌多。”风逍遥道。
“听千雪王爷说,岳灵修岳大侠也很爱这一嘴。”他又饮了一嘴,一时感慨,“老大仔,依你们看,他可还有机会?”
“药神分析,很渺茫。”铁骕求衣从不跟他拐弯抹角。
他叹了口气,并不意外:“唉。可惜了,都还没跟他饮过。”
“渺茫,不代表没有。”
“我知道。想保留那一点希望,无论如何要先阻止阎王鬼途,击败绝命司。”风逍遥点点头,声音坚定,“我明白该怎样做。”
“明白就好。”
“但今日先饮酒。”风逍遥清了清嗓子,举手跟他一碰,坛中的酒溅出来,打在手背上。
“干杯——”
有好酒伴,几坛酒很快消耗得七七八八,风逍遥看着身边东倒西歪的空酒壶,有点意外。
“哎哟?一、两、三、四……老大仔,你酒量有进步嘛。”他抬起手来数了数,对眼前面不改色的男人说。
“有吗?”曾经的铁军卫军长、苗疆军师铁骕求衣千杯不醉,即使醉,也不会轻易让人看出端倪。
“有啊。”风逍遥很肯定,十几年来,这个男人只在一个人面前醉过。他从剩下的两坛中扔了一坛过去,把最后一坛拎在手中:“一坛归我,一坛归你,刚刚好。”
“嗯。”铁骕求衣扬手稳稳接住。
“老大仔,你咁记得我们两个人第一次不醉不归,你一共饮了几坛?”
那还是十年前,盛夏的战场上敌军用巫术引来冰雹暴雪。
天地异变,他们在万军之中背靠着背杀出重围,用手中的刀割下敌军头领的首级。刀锋切入咽喉的时候,那个满脸虬髯的汉子还在扬声笑,笑着笑着,他的头就飞起来。喉中的声音随着头颅在积雪上滚动,血雨冲天,留下一地热烘烘的腥红。
那一回他们赢得艰险,返回营中就一口气喝光了酒窖里的存货。
“十坛。”男人回答得毫不犹豫。
“错,是九坛半啦,”风逍遥摇摇头,在椅子上前后晃荡着,笑道,“第十坛,你没饮完。”
“只剩几口。”
“是还剩几口,”风逍遥擦了一把嘴边的酒液,他不会醉,越饮眼睛越亮,津津乐道地说,“那次是我背你回的营帐,还帮你把最后几口饮完。”
“唔。”铁骕求衣点了点头。
说完一瞬间两人都沉默了下,大约想起那次酒醉之后发生的事情。
久经沙场的青壮年男子,勃发的欲望在阵阵喘息中粗糙地碰撞到一起,痛又爽快。饱满结实的肌肉被汗水打湿,冲击中挥洒的热气几乎被蒸成夜色里清晰可见的白雾。
脸可能有点红,风逍遥心想,抬手去摸了摸,又没什么。他迎着男人鹰隼般的目光靠过去,玩起铁骕求衣脖子上盘成一圈的发辫。像狮子的尾巴,毛毛的很扎手,他却抓在手里甩了几下。
“胡闹。”铁骕求衣一把将人拎回椅子上坐好。
风逍遥被他抓住领子,看见男人金发里有一缕白。
——相识的时候铁骕求衣三十多岁,如今十几年过去,脸上也开始有风霜。风逍遥有一丝惊讶,贴过去又看了看。这个男人如山岳,岁月可以在他鬓角眉峰留下刻痕,却无法撼动他沉稳坚毅的内核,军人的信念、九算的理想支持着他,他在他心中始终不会老。
近在咫尺的脸棱角分明有如刀刻。他嗅着从男人唇间溢出的、混合着熟悉气息的酒意,喉中滚了一滚,拉着那条辫子凑到对方鼻尖下,扬起一双眼睛向上看:“老大仔,要做吗?”
铁骕求衣垂下眼睑看着他。
“你在养伤。”片刻,男人的声音低沉简短。
“啊,确实,”风逍遥放开手坐回去,抬起胳膊挠了挠下巴,“是四肢还没恢复力气,不过应该不要紧啦。本来就是陪你饮酒,可以当成你帮我代理军长职务的补偿?”
“我对病人没兴趣。”
“啧。那算了。”他耸耸肩,仰头喝了一口酒。
“如果你想补偿——”铁骕求衣又道。
“嗯?”
“我比较想看你跳舞。”
“噗——”风逍遥喷出一口酒,抱着壶摔下了凳子,半天才爬起来,咳嗽着露出一双眼睛在桌面上,“老大仔,几百年前的老黄历了,你怎么还记得这么清楚?”
“穿女装。”铁骕求衣还没说完,镇定地补充道。
“喂喂,你不会真准备了吧。”风逍遥吓得脑后马尾都快立起来,鼻子里哼哼,“难道那时候白日无迹说的是真的?”
“哦?”铁骕求衣一扬眉,又问,“那他可跟你说了是在众军面前?”
“……”他捂脸,“老大仔,我输你了。当我没说,求放过。”
“不想跳舞,就紧好。”
“哎,我知啦。最近战损是比较严重。”风逍遥想了想道,“上次你把我从悬崖下头挖出来之前,我还见到了花跟雪,他们邀请我一道去桃源乡。最后是月突然出现把我留下,在悬崖边拉住我的手。我睁开眼睛,才听见你叫我麦放。”
“最近这几次,你很侥幸。”铁骕求衣皱了皱眉,沉声。
“是很侥幸,”他点点头,并不否认,“但我不会死,留我下来的,是风月无边。”
“那就敬风月无边。”男人举起自己的酒壶。
“说得好,”风逍遥于是也在椅子上坐直了,拍开书中最后一坛酒,郑重举起来:“敬——风月无边。”
最后一坛酒几刻间也快见了底。
“还剩一口。”风逍遥晃了晃手里的酒壶,忽而想起什么,“老大仔,风月无边你那里还有吧?”
“星河草还在管制,不多。”铁骕求衣回答。
他叹气,揉了揉脑袋,“那真是辛苦榕姑娘了。”
“等铲除了阎王鬼途,要多少有多少。”对面的男人看了他一眼。
“哈,那我要一百坛呢?”他笑。
“一百坛,也管够。”铁骕求衣道。摇晃着最后一口酒,仰头一饮而尽,旋即抛开酒壶,霍然起身站在他面前。
风逍遥半抬起头,望着眼前的男人。酒汁沾在铁骕求衣脖子上的长辫里,鹰隼般的眼睛寒光隐隐,锋芒凝聚。
酒饮完,这个人也已经准备好了,犹如随时可以出鞘的礊龙刃。风逍遥眨了眨眼睛,想。
他于是也将坛中残酒一口灌下:“那就解决阎王鬼途,为了酒友,也为了风月无边。老大仔,这次我挺你。”
“免酒吗?”
“啊啊,那不行,酒还是要的。”他抱紧自己的小酒壶,迅速表态。
“哈。”
铁骕求衣重新戴上面具披起黑袍,临走前拍拍他的肩:“好好休息,这次,将是一场硬仗。”
“说得好像哪回不是同款。”风逍遥嘟囔。
他笑了笑,将酒壶放下,对着男人转身离去的背影简洁利落地敬了个礼:“放心啦,老大仔。我不会醉,不然会无人替你看顾背后;我也不会死,否则谁来陪你消耗风月无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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