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来风雨,秋寒入骨,淅淅沥沥的雨声淹没了整个山谷,落在叶子上唰啦唰啦的,又有那厉风呼啸而过,哗啦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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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来风雨,秋寒入骨,淅淅沥沥的雨声淹没了整个山谷,落在叶子上唰啦唰啦的,又有那厉风呼啸而过,哗啦哗啦的声音和雨声混合在一起,汇做整个夜间的声响,将夜晚中的一切声息都掩盖下去。
山路上泥泞不堪,山石砌成的小径已经被泥水涂抹成了和周围一样的颜色,唯有被大雨冲刷着的位置,水光在夜色中颤动着,折返出一些微弱的亮来。整个山峰中除了风雨声,隐隐约约还能听到溪水涨起来,漫过了河床,淹没了周围的草坪,从草叶上冲刷过去的声音,汇聚成一股股的水流,咕噜咕噜的不知最终要流淌道那里去。就如同那山径上的泥水,啪塔啪塔得沿着台阶往下落,却没有一个终点。
清冷的秋夜里,这一场雨就如同过往的无数次一样,在黑暗中尽情绽放那种瑟瑟寒意,即便是靠山吃山的猎户和药农都不敢在这种天气进山,自然不可能停留在山中。那落在半山腰树林里的猎户小屋因为年久失修的缘故,被风吹得吱吱嘎嘎的,好似下一瞬间就会倒塌,又仿佛在风中响了那么多年岁,永不改变一般。
也不知是何处来的路人,竟然在这等雨夜往那山上走,靠近猎户木屋的时候,借着那一星点小心翼翼护持在怀里的竹筒灯火光亮,透过木头间空隙,他看到那里面也如外头一般,稀稀落落的雨水绵连不绝,不过是外头大一些,里面小一些。
路人微微叹了口气,在那门口只不过踟蹰了片刻,便又转身往那山顶上行去。
远远的峰顶上有一点微弱的亮光,明黄色,在风雨中朦朦胧胧却始终存在,如同那天尽头的星辉,不小心落在了人间,又被这雨夜的泥水沾染了一身的浑浊,勉勉强强得依靠在山头,等着天光亮起将它重新洗荡干净了,才能回去那天上。
那行路之人一手举着伞,一手护着一点星火,依旧不紧不慢得往上走,似乎这天地间并无什么事情可以令他生出不耐烦来。就好似无人知晓为何他会在这等秋雨瑟瑟的夜晚来这山林之间,又为何要冒雨行事走这泥泞湿滑的危险山径。
好在这山头看起来远,却并不算很高,路人不紧不慢淌着雨水走过那山径的尽头,终于踏在山顶的青石板上。
青石板条铺设了方圆一丈左右的小广场,广场尽头是板条石垒成的台阶,俱在雨水中被冲刷的晶亮,在寺院的灯火下显现出一种温润柔和的光来。
是了,这山顶竟是一座小寺,石头垒的两进大小的房子,门上挂着一块快要裂开的匾额,在风雨中被吹得吱嘎作响,摇摇欲坠间隐约能看见被冲刷得有些模糊的字体:回觉寺。
那提灯的路人举着伞,仰头看那不高的门匾,口中默默念叨这名字,目中流露出几分茫然,转瞬又消磨下去,似乎并无察觉般慢慢走上前,踏过那干净的青石广场,踩着光洁的板条石阶,站定在那闭合的木头门扉前,轻轻叩门。
寺门吱呀一声便开了,那路人抬头往里看过去,只见青灯古佛之下竟然坐着一个老道。那老道挽着头发,目光隐藏在长眉和皱纹之下,看不清面上神色。见有人推门,这才抬头看过来,似笑非笑的声音带着苍老和隐隐的解脱,道了声:“你来了。”
路人不解的站在门口,隔了片刻才道:“打扰道长。”
那老道不合时宜地轻笑一声,抬手道:“坐。”
那路人这才跨进门,借着佛像前的灯光,终于显露出真容,乃是一个堪堪过了弱冠之龄的书生,一身儒袍整齐干净,竟不似在这风雨中走了大半夜的模样,唯独足上一双踏云履,沾染了雨水,此刻踩在青石铺就的寺院地面上,滴滴答答落下一串湿淋淋的足迹。
老道抬头看他,那书生容貌端方,眉目疏朗,清风朗月中隐有神仙意境,顾盼间颇为潇洒肆意,全然不见淋雨后的狼狈。他身后背着一个长条状的包裹,似乎是一把剑,又似乎只是防身用的物什,倒是那手上,举着一盏极小的竹筒灯,乃是用火绒和火引放在竹筒里,避开风吹雨打,到底是借着一点光,便让他攀上了这山峰。
“道友为何而来?”老道人替他将雨伞收起,又将那寺门拢上,问道:“可寻到了你心中所想?”
“道友?”书生不解道:“我并非出家人,道长缘何如此称呼我?”
转而又摇摇头:“尚未寻到。”
他却不曾问,为何你知晓我在寻找什么。
“道友虽非出家人,却心存大道执念。”老道转身回去那佛案边,将原先在翻看的书合上,递给书生,问他:“可还愿意接下此书?”
那书生垂眸看去,昏黄的灯火下,摇曳不定的光影中,那书封上写着“道藏”二字,铁钩银划,铮铮入骨。
仿佛一声轰鸣在他耳畔响起,只听那老道问:“这一次可愿回来吗?”
书生踉跄着往后退了数步,跌跌撞撞中抬起头,却看那老道不紧不慢向着他走来,每一步落下便年轻几分,最后竟显露出一张绝世俊美的容貌来。
“…………”那书生长长叹了口气,心头仿佛一阵烟尘拂去,那寻寻觅觅之所终究显露出来,化作他舌尖上的两个字:“程钧。”
话音落下,那山巅也好,寺院也罢,俱是不见。风雨隔绝,人间隐匿,放眼望去,无尽星海围绕在两人周围,垂眸再看,足下是无尽的深渊漩涡。
“回去吧?”
程钧道:“你已经轮回了十余世,莫不是留恋于人间了?”
“轮回之道……”张清麓摇摇头,道:“我已然明了,只不过……”
他看向程钧,问道:“为何?”
为何会忍不住来寻他,明明知道他不过是分魂历练而已。
“你如今,可还是分魂?”
程钧伸出手,问道:“或者,乃是真正的张清麓?”
张清麓神魂中本有泊夜和张七的痕迹,即便他神魂重铸依旧烙印不改,唯有分裂神魂在无尽的轮回中洗练自我,最终回来的,才是张清麓。
“是了。”
张清麓弯了弯嘴角,他到底是差点迷失在轮回中了,好在,无论他是如何模样,眼前这人,依旧能将自己寻出来。
“走吧。”
张清麓伸手叠在程钧的手上,另一手显现出一盏青灯,又被程钧接过,燃了灯火放在前头引路。
此去,便是归来。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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