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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一发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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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租的公寓,背后有一条酒吧街。周末晚上,有时候会和同事一起去。街里既有灯红酒绿嗑药蹦迪的迪厅,也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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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租的公寓,背后有一条酒吧街。周末晚上,有时候会和同事一起去。街里既有灯红酒绿嗑药蹦迪的迪厅,也有安安静静一个歌手抱着吉他弹唱的清吧。追逐信仰的文艺青年,落魄潦倒的歌手,恶习满身的富二代,以及一些见不得光的谋生者,在这条街上穿梭,交织,寄居,苟且偷生。

我多数时候充当一个旁观者。我其实不太能习惯这种喧闹场合,有人拽着一起我便参与一下,没有人叫我自己是不会去的。

但是今天我非常想去。街东口往里走五家,一条很窄的巷子进去,有一家酒吧,很难找,不是熟客带着根本发现不了。上周日我的闺蜜拉我去,在吧台尾端坐下,指着不远处角落里的歌手说:“你看,是不是特别帅?”

那个角落里,不是一般酒吧会有的小乐队或满脸苦大仇深的民谣歌手,而是一架三角钢琴。看起来就很贵的那种。钢琴前坐的男人,可能有三十岁,也可能二十岁,光线不太好,看不清楚。一束白光从头顶落下,他像月光下的玉兰树。

我看不清他的脸,但是我下意识觉得他很好看。一板一眼地穿着演奏专用的那种西服,更衬出一种出尘之感,有一种不属于这片喧闹的干净气质。

我问侍应生:“能点歌吗?”

侍应生问我点什么,我看了看他,说:“让他随便唱吧,唱他喜欢的。”

侍应生对我露出一副了然于胸的暧昧笑容,过去和他说了两句话,指了指我这边。他抬起头来看我。这一下我看清了他的面容,真的好看,眼中沉静如深潭,如同一尊玉雕。

他向我示意,手指落在琴键上走了两段和弦,乐曲就缓缓流了出来。我一听前奏就知道了,这是《喜帖街》。

我虽然不会说粤语,但粤语歌听得还算多。他发音挺标准,能听出是练过很多遍的那种,声音和手底钢琴一个音质,像水打磨过的鹅卵石。

“就似这一区/曾经称得上美满甲天下/但霎眼/全街的单位/快要住满乌鸦”

离开之后好几天,那段旋律老在我脑海中回响。

后来周日晚上我一个人去了。去的早,人不多,他还坐在那。我又点了一遍《喜帖街》。

侍应生站在一边擦杯子。我同他打听:“你们酒吧竟然请钢琴演奏者。我以前从来没见过酒吧弹钢琴的。”

侍应生斜乜他一眼,有些不屑地笑了笑:“他呀,他不是我们请的歌手,也就算个玩票的。”见我好奇,又说:“他是我们老板的朋友,每周日晚上过来弹两首。人家才不缺这点钱呢。”语气酸不溜丢的。

这样一来,我又多了几分好奇,忍不住脑补起寻求个性的豪门少爷或者什么爱好丰富的霸道总裁。但他唱歌唱得很认真,眼睫低垂,一字一句不像是声带振动发出的,倒像是五脏六腑揉碎后经年沉淀下去,把浮头的一点点液体搅和开来倾倒而出。

我悄悄拍了个照发朋友圈:酒吧的弹琴小哥,唱歌很好听。

回到家打开微信,十五个赞。有人评论说好帅,有人打听是哪一家,有一个姑娘说:我认识他。

第二天上班我悄悄找她打听。我和她并不熟,最多算个点赞之交,不过为了自己的好奇心还是厚着脸皮去套近乎:“绵绵,你说你认识那个弹钢琴的小哥?”

姑娘大名罗青羊,她的朋友叫她绵绵,于是我也随着叫。

绵绵四下看了一圈,才小声说:“他叫蓝湛,是我大学的学长。”

我咋舌,这姑娘可是名牌大学的毕业生,在世界上排的上号的那种。绵绵看我这反应,问:“你该不会想泡他?”

我心虚道:“不是啊,我就是挺好奇的。”其实我还真的有一点心动,谁不喜欢帅哥啊。

绵绵声音更低了:“别想了。他是……嗯……他是个gay 。”

我哑然。

中午休息时绵绵给我简单讲了她知道的事。听她的语气,应该是相当崇拜这个蓝湛学长。她说大学时候他和他们班另外一个男生的事情传得沸沸扬扬,后来听说那男生突然退学,一下子杳无音信,再后来蓝湛就出国了。

她说起这件事的时候满脸唏嘘:“那时候我们都以为蓝湛肯定是受打击太大一去不回了,没想到他又回国了。

这样一来,再去的时候我反而不好意思让他唱歌了,指不定有什么难以割舍的爱恨情仇呢。

没想到见到他时他并没有在弹琴,而是在吧台里侧人少的地方坐着,手里握着一杯果汁。

我在他斜对面坐下。他显然是认识我了,向我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我问:“我能请你喝一杯吗?”

“谢谢。我不喝酒。”他语气很礼貌,但是没什么情感可言。

“你唱喜帖街很好听。”

他听了这话才抬眼看了我一眼,眼神很复杂。半晌蹦出一句:“谢谢。”

我试探着问:“我能问问他的事吗?”

反正汉语里他和她又听不出区别。

蓝湛明显愣了一下,沉默了一会,递给我一张名片:“蓝忘机。”

这就是接受搭讪的意思了。接过名片的时候我有一丝尴尬,本来想假装生疏地叫一下“蓝湛”,没想到他连名字都改掉了。

我看了一下名片,是个著名企业的执行总监。确实不是个缺钱的。我正看着名片,蓝忘机突然开口道:“他没了。”语气极其平静,仿佛说的是今天早上错过了一班地铁。

我没料到他一开口就是这种事情,更尴尬了,只好小心翼翼地递出去一句“不好意思”。

蓝忘机摇了摇头,并不看我。“都十几年了。”

我说:“你很爱他。”看了看他脸色,又补充道:“你别介意,我写东西的,有时候会有点过分敏感。”

蓝忘机喝了一口果汁:“是的。”

之后的每周日我都去那家酒吧。蓝忘机不是在弹琴就是在喝果汁,永远坐在一个位置。他不太爱说话,即使我问也通常只有一两个词的回答。有一次罗青羊和我一起过来,蓝忘机看到她时很是吃了一惊。

我还坐在蓝忘机斜对面,罗青羊坐在他正对面。蓝忘机看了看她说:“我请你们吧。”

绵绵也不推辞。饮料很快端上来,蓝忘机和她都不说话,我就更不好说些什么,空气中浮起细碎的冰碴。最终绵绵打破了沉默:“我没想到你会回来。”

蓝忘机说:“我回来好多年了。”

绵绵叹了口气:“你连名字都改了。”

蓝忘机没有答话。灯光像彩色的液体顺着他脸颊轮廓流开去。他的目光在远处飘忽不定,淡淡地问:“你知道他是怎么出事的么?”

绵绵张了张嘴,愣愣地望着他,想来是没料到他会主动提起这件事。蓝忘机说:“那天本来应该我去的。”

绵绵轻轻咬了一下下唇,望着蓝湛:“肇事者都抓了,你不用这么自责……人有旦夕祸福。”

我坐在一旁听他们打哑谜,又无法插嘴,只好低着头喝饮料。绵绵又说:“他肯定也希望你好好生活的。”

“我挺好的。”蓝忘机似乎是叹了口气。晦暗光线中他的表情看不出波澜。“他没有举办过葬礼。”

绵绵闻言愣了一下,语气中带了几分无奈:“看,你还是放不下……你难道不知道吗,如果他真的没死,怎么会不来找你?你们那个时候……”

蓝忘机看了她一眼,她便生生掐住了话头。

冰碴子又浮起来了。

回去的路上,我问绵绵:“能给我讲讲吗?”

绵绵眼睛盯着路灯下自己时长时短的影子,幽幽地说:“他跟以前一点都没变。”

“他以前成绩特别好,学习特别用功。那个男生,叫魏婴,成绩也特别好。我入学的时候,他们俩就是学院传说。后来我进了院辩论队,魏婴是队长,我们每周日晚上开会,蓝湛就在外面等着,开完会他们两个就出去。后来我才知道,他们来的就是这儿。那时候这儿不是这家,那一家的驻唱歌手蓝湛特别喜欢。”

我忍不住打断了她:“公开的?没有人说闲话?”

“怎么没有。但是他们根本就不怕。我听说有一次他们俩在教学楼那边,有人在后面指指点点给听见了,结果魏婴回头看了一眼,就在大庭广众之下跟蓝湛接吻了。”

我咋舌道:“少年轻狂。”

绵绵微微低着头,脸上浮起一层柔和颜色。“魏婴就是个特别轻狂的人。他有时候爱拿我们这些学弟学妹开玩笑,我们就跟蓝湛说求你快收了他。蓝湛治他一治一个准,只有蓝湛治的了他。”

我一边听她讲,一边在脑海里慢慢勾勒出一个挺拔的男孩子。高而瘦,圆领T恤和牛仔裤,头发稍微有点长,脸上总带着笑容。嗯,差不多。

“后来他出车祸了。伤的很重,但是救过来了,我去看他的时候,他刚从重症监护室移出来。我以为他没事了,结果突然他父母就给他办了退学手续,从此一点音信都没有了。”

她长长吐出一口气,没有再说话。

“好景不会每日常在 天梯不可只往上爬”

酒吧最里面有一面墙,盖着软木板,满墙钉着顾客写的便利贴。这一张贴在非常容易看到的地方,大概是最早贴上去的之一,已经快被新的盖住,蓝色的纸条有些褪色。字体峭拔,署的名字是“L”。我想大概是蓝忘机。

我从旁边撕了一张便利贴,给他续上后两句歌词,贴在旁边。蓝忘机走下来的时候瞥了一眼,在那张纸条前驻足片刻,回过头来看我。

我笑了笑:“你字不错。”

“谢谢。”又是谢谢。我跟他说话听的最多的就是谢谢。他的谢谢拿捏着一种矜持而疏离的态度,是对陌生人的那种礼貌。

“你没想过重新开始吗?”

蓝忘机顿了一顿,说道:“没有结束,何来开始?”

酒吧这种地方,最不缺的就是借酒浇愁的人,我见过喝大了扯着嗓子喊姑娘名字的,见过拍着桌子嚷嚷老子万花丛中过的,倒是头一回见他这样的。

我相信我绝对不是第一个和他搭讪的,也绝对不会是最后一个,他这样的长相和工作,放到哪里都是小姑娘们的梦中情人。可惜好男人都去搞基了,还是个一往情深拿得起放不下的主。

“我现在的日子过得很好。”他低着头,腕子上的手表折射出一束一束细细的亮晶晶的光,湮灭在黑暗里。

好景不会每日常在/天梯不可只往上爬/爱的人会有一生一世吗/大概不需要害怕

黄昏时刻是整条街最安静的时候,下午的顾客已经走了,晚上的人群还没上来。也只有在这个时候,这条街会摘掉白天的粉饰太平和夜晚的醉生梦死,把疲态毫不遮掩地袒露出来。恰如女人来不及补妆的脸蛋,松弛且没有光泽,细看还能依稀看出暗斑。眼皮子耷拉着,懒洋洋地不理人。

以前的大学同学约在这里,不在蓝忘机那家酒吧,在相反方向的另一家。这家不是清吧,里面都是蹦迪的‌‍‎男‌‎‍男‌‍‎‎‎‍女‌‍‎‎女‍‌‎,也有的只是单纯来找人约炮。舞台上的摇滚乐队声嘶力竭,每一张面孔都被灯光拍成断断续续的色块。今天是周五,人格外多。

大学的时候我还会去跟着人家蹦迪,现在没有那个疯劲了,也就靠边坐喝点酒,玩玩游戏,消磨一晚上便过去了。偶尔有一两个来搭讪的,多半也曲意推过去。

我望着舞池里面交织的人影,没来由地想起罗青羊跟我讲过的,大学时代的蓝湛,和他的男朋友魏婴。印花T恤牛仔裤,裤子上挂着叮当作响的金属链子,脖子上的吊坠随着动作一跳一跳,刘海撩起来别到耳后——几乎有一个完整的人形要从我脑海里跳出来,跳进那片舞池——他跳进去了,就会是全场的焦点——一曲结束,他抹一把头发,游鱼一般从人群里钻出来,全身都散发着年轻的喧嚣的荷尔蒙,在吧台边坐下,向他的情人露出笑容——

我的思绪在吧台边被打断了,因为吧台那里已经坐了人。挂了滤镜的幻想噗地瘪了下去。一个男人正坐在那个位置上,嘴角带笑,眼睛里却看不出什么情感,以一副缅怀青春的神情,托着下巴望向舞池中央。

和他目光对上的时候,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盯着他看了好久。他有些困惑地对我笑了笑,我的脸立刻因为尴尬而热了起来。

还没想好要不要过去跟他解释一下,周围的人便催促起来。狼人杀轮到我发言,我根本没听前面人说的是什么。“忘了你们说的是什么了,总之我是好人不要杀我。”草率地混了过去。

再抬头时,他已经不看这边了。我有些悻悻然,仿佛偷窥被人发现的那种窘迫。同伴促狭地望着我,一副看透了的样子。

结果这一轮我立马就被刀了。反正也没什么心情玩,我把手里的平民牌往桌上一扣,注意力又飘飘悠悠地飞出去了。不过他始终没有再看过这边。

一帮同学玩的正嗨,看我心不在焉的,便支我出去加单。酒吧里闹哄哄的,我离开了座位去找服务员,偏偏吧台的侍应生就站在那个人旁边。我只好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这一下他注意到了我,竟然主动向我笑了笑,弄得我更窘了。我怕他误会,便解释道:“刚才是在想别的事情,并不是盯着你看……不好意思。”

他笑道:“没关系。”大概是看出我的窘迫,又补充到:“反正我也就是来坐坐。”

我四下里看了看,问他:“你自己?来酒吧就是坐坐?”

他微微侧身望着舞池:“本来是来这附近打听一个人的,没有打听到,看这里新开的,就过来待一会。很长时间没来酒吧这种地方了,老了,玩不动了。”

他嘴上说着老了,其实大约也就是三十出头的年纪。加上一身挺时尚的打扮,说不定还能混进大学校园装一装。我诚实地说:“你看起来很年轻。”

“是吗?谢谢。”他一双眼睛弯起来,“和同学一起?我看你们那桌真热闹。”

“老同学了。大学毕业以后。还没怎么聚过。”

“嗯?你已经工作了?我还以为你是大学生呀,看着这么年轻。”

他还蛮会撩的。

等我想起来自己是来加单的时候,已经在吧台边坐下和他不知道聊了多长时间了。回头看一眼我们那桌,似乎根本没有人注意到我消失了,索性坐定不动。

“大学同学真的挺好的。”他说。“我上大学那个时候,好多人连手机都没有,散了就散了,再也找不到。”

我问他:“你来找以前的同学的?”

“算是吧。”他慢慢啜着杯中的酒,“我上大学的时候家里突然出了意外,后来我父母以前的一个朋友收养了我,他们一家在国外,我就也出国了。走得急,之前那段时间我又不在学校,谁也没办法告诉,一下子跟所有同学都联系不上了。”

“你是个很长情的人啊。”我打趣道,“现在好多人都不想和老同学联系了,我们班有几个怎么叫都不出来。”

他笑了笑,温声说:“总会有特别想联系的人吧。”

那场聚会的后半段,我几乎都没有回去。走的时候有几个关系好的悄悄拉着我的胳膊问,怎么样啊?我问什么怎么样,她们大惊小怪道,你没有留个电话加个微信什么的吗?他长得不错哎!

我胡乱搪塞了两句,要是说我真的只是坐在那聊了一晚上天,怕不是要被笑死。

周日晚上我照常去蓝忘机那家酒吧,去得早,人并不多。他坐在钢琴前只弹不唱,弹的是《喜帖街》的曲子。我已经发现了,他每次来都先弹一遍这个。有一次问蓝忘机为什么,他说:“以前经常弹给他听。他喜欢,我说不好别弹了,他说,你信这些做什么。”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很平静,望着杯中的水面,缓缓补充道:“没想到后来成真的了。”

我不太懂音乐,但是我能感觉到他弹这一首的时候带着一种近乎于虔诚的感情,让人根本无从靠近,好像台下就坐着那个人,只弹给他一个人听。

我站在不远处看着他,忽然身后响起一个声音来:“能点歌吗?”

琴声戛然而止。我回过头循着声音望去,看见一个男人双手插在兜里,脸上挂起一副笑容,我认出是周五遇到的那个人。他说:“我想从头听一遍《喜帖街》。”

忽然之间被琴声安抚下来的空气似乎翻滚起来,琴凳在地面上摩擦出刺耳的声音。蓝忘机倏地站起来,皮鞋后跟与地面咚咚地敲击起来,重如擂鼓,仿佛一颗跳动的心脏要挣破肉体而出。

魏婴半个身子隐在黑暗中,向着蓝忘机的方向张开双臂,声音颤抖得支离破碎,听不出是在哭还是笑。

“好哇,蓝湛,连名字都改掉,让我好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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