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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鼬和鬼鼬曾经见过一面。

在第三次忍界大战的战场上，手里剑和苦无如雨飞落。鼬侧身靠在大石后面，叮叮当当的撞击声让他耳朵生疼。作为一个孩子来说，他确实冷静得过分；然而作为一个忍者，他显得惶惶不安。他调节着自己的呼吸，若有旁人能看到这一幕，便会看到一个年幼的孩童努力地往细小的手臂上绑着忍村的护额。他的神情似乎很平静，而深黑的睫毛却不自然地颤动着，抓着苦无的手靠在石上掩饰颤抖。

父亲和族人们不知在哪里。一片混战中，谁还有余力照管一个孩子？说到底，宇智波富岳的长子，无论年纪几何，在战场上都并不被视为孩童。打斗的声音逐渐小了，似乎是随着双方战力的折损而不得不转移战场。

鼬悄悄从石后观察战场，他做得并不好，有经验的忍者会一眼看出大石后面藏着人。但此时没有人来拆穿他，因为——鼬目之所及，没有一个活人。地上横七竖八躺着尸体，还没有凝固的鲜血缓缓渗到沙土里，各种短兵密密麻麻地钉在地上，不禁使人联想起虫豸一类的东西。坑坑洼洼的地面积着浑浊的泥水，不远处却又烧着一两堆火。鼬靠在石上，寻找时机离开。

这时，在死寂的战场上空，响起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鼬年幼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起来，他紧贴着冰冷的石壁，屏息凝神，几乎用尽自己所有的精力倾听这阵脚步。越来越近了，声音很沉重，恐怕对方是一个身量高大的人。脚步声断断续续，不时伴随着兵刀相碰的叮当响。偶尔还有武器划过空气的轻微风声，和刀刺穿皮肉的噗嗤闷响。鼬猜对方在清理残局，他不由自主地觉得冷，背靠着的石壁寒气逼人，他知道自己的皮肤上正一点一点地浮起小凸起。

声音好像停止了。战场上没有一点声响，空气的流动无限放大，像隆隆雷声灌进鼬的耳朵。

走了，鼬想，那个人走了。他小心地偏过头，以非常缓慢而谨慎的动作向外看去——正好对上了一双眼睛，一双盯着他的眼睛。那双眼睛如此骇人，瞳仁很小，但颜色深得就像针孔后的深渊。眼白上还有一些近似裂纹的纹路，好像有什么要从其后破开游弋而出。这双眼睛令人想到野兽、想到嗜血成性的怪物、想到死。

鼬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了，他大脑一片空白，知道自己被发现了。但他动弹不得。无论是要反抗、躲藏、逃跑，都无法移动哪怕一根手指。在接近窒息的时刻，鼬终于开始逐渐看清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身材高大的男性忍者，额头上系着忍村抹额，穿无袖的黑衣，露着两条强壮到可怖的手臂。皮肤是古怪的蓝色，两颊有对称的几道疤痕，比起忍者更像是一个悍匪。他不像其他忍者用暗器或短兵，而是提着一柄薄薄的长刀。刀口悬在半空，向下滴着血。

他看着鼬的眼睛。几秒之后，长刀向下落，捅进一个人的腹中。喷涌而出的鲜血溅到他的脸上，但他神情不变，依旧是阴沉没有任何表情。刀下的人无声无息地死去了，这时鼬注意到他杀死的人和他用一样的抹额。

他又俯身捡拾了些什么，回头看了鼬一眼，转身离开了。

鼬不知道是什么使他没有杀自己。或许是因为自己的额头上没有忍村抹额，又或许是因为自己年纪太小，还是只是他懒得费力？总之，自己活下来了，因为一个人不知是否存在的恻隐之心。

他靠在石后大口喘气，平复了一阵呼吸后，抓紧苦无，沿着小队来时的路寻找族人。回到忍村之后他再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此事，宇智波家族的忍者要凭敌人居高临下的怜悯才能活命，这是很丢人的事情。

他曾为这个陌生对手的注视独自恐惧，一度将那双眼睛与战争的恐怖等同。但岁月毕竟带来了更多艰难惊险的时刻、更多令人怖惧到内心平静的对手，这场毫无必要的相遇也终于被鼬淡忘了。

他忽然想起这次无意义的相逢，是在与鬼鲛交手的时候。鬼鲛手中的鲛肌大刀撞击地面的积水，掀起巨浪，倏尔浪头化为鲨鱼，张开大口露出利齿，直接冲向鼬。一瞬间鼬看见了巨鲨之后鬼鲛的神情，他一如既往地微笑着，但神情阴沉却仿佛多年前。鼬重新看见了那双眼睛，仍然冷峻可怖，但鼬看见了新的东西，那是一种无可名状的悲哀。

你曾怀着这样的感情去杀死自己同村的伙伴吗？鼬想问自己这位多年的搭档。但现在不是时候——永远都不是时候。

太迟了。鼬抛出苦无，附带的起爆符将水凝成的巨鲨化为散落的水花。接下来，他要用写轮眼的幻术结束这场战斗。这不免有些可笑，他们最后一次交手，却依然要靠幻术来解决。同行多年，互相试探对方的心智和实力，互相恐吓、互相信赖，最后也落得幻影一场。

但鼬不得不这么做。很快他要面对视自己为仇敌的弟弟佐助，那会是一场恶战，他没有多余的体力消耗在这里了。

战斗结束之后，他们并肩而行。鬼鲛扛着鲛肌，反常地没有说话。鼬感到隐约的歉意，为了什么呢？因为自己用幻术，还是因为将佐助以外的敌人都交给他？又或者——因为这是他们最后一面。

“鬼鲛，”鼬打破沉默，“你参加过第三次忍界大战吗？”

回答他的是无谓的嘲笑：

“鼬先生，你在说笑么？”

太迟了。

鼬看向别处，他发觉自己的视野已经开始模糊。

“没什么。”

当佐助在身后跟上自己的步伐，鼬回头，看见高大的身影横着鲛肌大刀拦住鹰小队的成员。他心头闪过童年所见的战场，想到溅上鲜血的那张脸，想到死。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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