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于梦中相见。
互攻前提,魔改剧情,小学生文笔,ooc惯例。
-----正文-----
(一)
“…阿絮,不要走,阿絮!”
惊雷声淹没了温客行的梦呓,刹那间亮起的闪光却让他梦中的仓皇无助全数显现——苍白的面容,颤抖的身躯,以及簌簌落下的…两行热泪。
这是周子舒故去第十年,也是温客行第成百上千次与他在梦中相见。
他们是眷侣,可惜阴阳两隔,无法相守。去了黄泉那个如何无法知晓,但温客行的日益消瘦举目共睹,以往丰神如玉的人如今看来,竟已了有形销骨立之感,让人唏嘘。
情之一字,实难说透,有人对此不屑一顾,有人却可为之轻掷性命。
甚至有人愿意因此魂飞魄散,不入轮回。
而在幽冥之下,魍魉横行,这里是凡间红尘的延续。
黄泉路上从不缺鬼,三途川同凡间一般熙熙攘攘,各种死因的人们聚在这里,同孟婆讨一碗忘忧水,继续下一世的爱恨纠葛。
孟婆又熬着一锅汤,周子舒倚在旁边,和等汤的鬼聊天。
“阁下可是天窗中人?”
面前形容凄惨的鬼兄弟闻言顿了一下,并不说话,只抬起眼来看他,一双没了瞳孔的眼直勾勾地盯着周子舒,一般人见了都会背后发凉。
但他面前的是周子舒,这位在阴阳两界都见过大场面的见了此般情景只是耸耸肩,朝那鬼解释,“不过是见了七窍三秋钉,有些怀念故人,阁下不必惊慌。”
不紧不慢地掀开自己的前襟,周子舒指着胸前的几个疤痕,笑了一声,“鄙人姓周,以前也在天窗里混过些时日。”
那鬼这才放松下来,朝周子舒作揖,唤他“周大人”。
袅袅的烟雾里,周子舒和那鬼聊了起来,“心里有牵挂,想离开天窗去看看,结果被这东西夺了命去。”
或许是周子舒的名字仍在天窗中人里流传,那人似乎有些局促,磕磕绊绊地讲述自己的生涯,一张面目全非的脸上依稀能看出个苦涩的笑容,“倒也不是怨恨,就是有些…不甘心。”
帮孟婆盛出汤药来,周子舒装了一碗给那人递过去,“天窗中人各个都不甘心,可大多人仅限于此,你已经很不错了。”
他垂下眼去,面容在水雾里模糊不清,声音也有些缥缈,“但下辈子还是别去那里,当个普通人就是。”
那鬼端着汤,见旁边的人没有催促,便问了一个刚刚就很好奇的问题,“周大人何故在此?”
他入天窗时,周子舒威名尚在,却已死了四五年,早该投胎转世去了,又为何在这帮孟婆熬汤?
周子舒又盛了一碗汤递给下一个鬼,声音很低,但那鬼还是听清了。
“有牵挂的人,不放心他。”那人这样说,面容在黄泉幽暗的灯光里仍难掩俊秀,说到“牵挂”二字时的神情,宛若湖水中最和缓的那一圈波纹,柔和到潋滟。
他没能继续深思下去,因为孟婆汤已入喉,前尘尽数忘却,留给他的将是新生。
孟婆的又一锅汤被众鬼分饮完了,人间也已换了一个季节,不变的只有红尘的热闹喧嚣。
(二)
春雨绵绵,仿佛永远没有尽头,兼之又是清明,便无端使人烦闷。
但也有人兴致不错。
青石墓碑前,一身白衣的温客行随意地坐在地上,不顾淅淅沥沥的雨滴,同爱人对饮。
“…好不容易得的酒,半壶给了阿湘他们,两杯给了叶白衣,轮到你只有这一口了。”
他说到这里笑了一下,眉眼间是缱绻情意,竟是胜过三月芳菲。
“…但就这一口,阿絮也要分我一半。”温客行拎起壶来,饮了口酒,又把剩下的那一丁点洒在周子舒的墓前,幽幽叹气,“阿絮夜里可不许报复我。”
细密的雨声里混入了脚步声,温客行的头上出现了一把伞,他回过头去,发现是张成岭。
当初的少年如今已为人父,可面对长辈时的局促一如往日,尤其是面对温客行这位守寡的、偶尔会风气不要命的“师娘”时。
“…来看你师父?”温客行了解他家阿絮这便宜徒弟的秉性,也没妄想让张成岭先开口,自己先开了口。
张成岭点点头,把伞放到一旁,自己把祭品摆整齐,这才转过身来,向温客行作揖问好,“是,我来看师父。温前辈一向可好? ”
温客行把一缕湿发别到耳后,唇线微扬,很有些雀跃的意思,“阿絮疼我,夜夜入梦,我自然是很快活。”
面前的人沉默了。
不善言辞的张成岭垂眸,看着那个形容狼狈却毫不在乎的人,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甚至不知该不该说。
关于温客行的过往,迟钝如他也窥到了一丝玄机。他说不出那是如何的感觉,若非要说的话,大概就是极致的压抑和黑暗。
张成岭的童年不算安稳,却也无法想象温客行曾经经历了什么,按照他现有的认知来看,那必定是充斥着血腥气的炼狱。
“若是师父还在就好了。”他这样想,有冒出对周子舒的依赖心来,如同那人还在世时一般无二。
可惜周子舒已经故去十年了。
张成岭始终记得那一天的场景——平时就挺疯的温客行抱着周子舒的身体,神色癫狂,几次想和周子舒一起去,却被叶白衣拦下。
“他的遗言是在你眼前说的,你该记得他说了什么。”彼时叶白衣的头发已经白了一半,可说话时仍是那股子不怒自威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气势,张成岭仍是怕他,却也跟着他的话去回想周子舒的遗言。
纵使大巫医术高超,但七窍三秋钉到底是给周子舒的身体留下了隐伤;偏毒蝎还有残存势力,派了人来给周子舒下了剧毒。
如此一来,毒伤齐下,即便是大巫也束手无策,众人只得眼睁睁地看着床上的人日益失去生机,却都是无能为力。
“比我预料的多了很多年,已经够了。你们也不必难过。”在周子舒性命垂危之际,最淡定的当属他自己。
那人用枯瘦的手指抹去温客行衣领上的雪,缓缓绽开个笑容。
“你来了,老温。”
那天的温客行匆匆自鬼谷赶来,落了一身霜雪,眼角却带着褪不下的热意,“阿絮,不要…”身形高大的男人跪在床边,清俊的面容上是无法掩饰的惶恐不安,祈求着他的爱侣。
“…你们先出去吧,我和他单独聊聊。”周子舒费力地坐起来,把温客行的手拢在手心里,而后对他们开口。
众人退了出去,走到门口时,张成岭回头看了一眼,瞥见重重帷帐内的一双交缠人影——行将就木的那个把另一人搂在怀里,动作温柔到极致,像是怕伤到臂弯里的这尊流泪的美人灯。
远远看去,这幅场景仿佛一副静谧的古画,带着绵延不绝的旖旎风光。
可明明周子舒气息奄奄、即将死去。
他们还能如此厮守多久呢?
张成岭觉得自己鼻子发酸,慌乱地扭过头来,逃离了这一方让他焦灼难过的天地,即使屋外是漫天飞雪。
(三)
在那之后呢?又发生了什么?
张成岭看着雨幕中眼含笑意的温客行,一时间记不起今夕何夕,恍惚间以为还是从前故人犹在时。
但早已物是人非。
周子舒死后,温客行很长一段时间内都形销骨立,却还是逼着自己吃饭睡觉,因为周子舒要他“不要死”。
头七那天,温客行一身缟素,对着他亲自刻的青石墓碑下的周子舒念叨了许久,张成岭只听了几句,就有些哽咽。
“阿絮啊,你不让我去找你,说什么‘山河万里,多看看才是’,可没有你在,山川于我皆失色,又有什么可看呢?”
那人低垂着头,修长的手指深深陷入墓前泥土中,肩膀不住颤抖,在张成岭那个位置,还能看见点别的,比如温客行流下的几滴清泪。
自此之后,张成岭就不常见温客行了。
曾经的鬼谷谷主散了这座炼狱后,竟真如周子舒当初嘱托的那般,一人一马游天下,只在每年清明和周子舒祭日时回来几天,同墓里的人对饮几杯,醉醺醺地说上些思念的话,就再度离去。
旁人也说不出这般情景算是好还是不好,温客行活着,且如周子舒所愿,游览了天下,似乎算是好事;但温客行的神色却日益憔悴,即使偶尔笑起来,也没有几分愉悦的意思。
他的笑更像是一种礼节,而非情绪流露。张成岭一度怀疑,周子舒当年是带着温客行的喜怒哀乐离开的,留在人间的温客行,只是一具空有其表的躯壳罢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周子舒去世的第五年祭日。
那日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顶多是天气好些,可张成岭看见的温客行,似乎重新学会了笑。
“阿絮没走,他在我的梦里。”白了两鬓的温客行目光清明地胡言乱语,眼底眉梢都是真心实意的愉悦,此情此景下的张成岭沉默了。
这个老实木讷的人挠了挠头,不知道如何开口,是说周子舒已经死了,还是劝温客行放下,别再自欺欺人了呢?
阳光下男人的表情轻松惬意,是自那人死后少有的鲜活。
张成岭突然就不想说这些了。
“…前辈可要去我那里坐坐?”他把带来的酒洒在墓前,吞吞吐吐地邀请温客行。
温客行从来就有些疯,若再疯一点能令他舒畅些,那又有何妨呢?张成岭觉得,较之说些让人伤心的话,他更愿意请这个疯子去饮几杯酒。
但他的邀请落空了。
男人翻身上马,留给张成岭一个潇洒的背影,“不用了,我和阿絮要启程去北疆,你那里,我改日再去。”
彼时残阳如血,温客行策马奔腾,影子在夕阳下拉长成怪诞的形状,渐渐从张成岭的视线中离去。
(四)
“他定是以为我疯了。”温客行笑着摇头,“但阿絮确实在。”他把头埋在另一人的怀里,眼角发红,“阿絮,今夜晚些走可好?”
那座冰冷的青石墓碑犹在眼前,温客行需要一些额外的温情来说服自己,周子舒还在。
即使是用一种堪称虚无的方式,且只存在于他的梦里,但只要那人还在,他就暂且不会疯掉。
周子舒闻言挑了下眉,从怀里掏出根红绳给人系上了,“阿湘他们也有这么一根,系上下辈子就能相见,我觉得挺好,和孟婆讨来了两根。”
怀里的人不甚安分地吻上他的唇,含含糊糊地开口,“自然是好的,我很期待和阿絮的另一世相遇。但是现在…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周子舒了然一笑,顺着那人意愿褪下所有衣物,低下头去,同那人四肢交缠,“老温,你这是在撒娇?又想用这招?”
他身下那人哑着嗓子笑出声来,把周子舒抱得更紧,说话有了鼻音,“是在撒娇。我想要你,阿絮。”温客行舔舐着周子舒的颈侧,在那里留下自己的印记,“可也想被你要。”
控制权被双手奉上,无边欲海中,周子舒听见温客行在他耳边的呢喃,带着抑制不住的泣音。
“阿絮,别走…”温客行这样说,疯狂地迎合着周子舒,急于确认些什么。
周子舒的回应是更有力的占有和属于年长者的抚摸安慰,“别怕,我还在。”
梦中灯火葳蕤,揉碎一池春水。
(五)
奈何桥上总是等着许多人,即使有周子舒帮忙,孟婆仍是有些力不从心,过了许久才有空同周子舒说话。
“…不后悔?另一种红绳我这里还有,现在还未烙入那人神魂,你想换还来得及。”
地府之人本该无心无情,况且是干这份活计的孟婆,可她还是开了口,毕竟周子舒的选择,实在是出人意料。
被问话的那人把锅放好,摇了摇头,“不必了,多谢婆婆,我不会后悔。”
他言语和缓,眸中却写满坚定,“他年纪小,以往又过得凄惨,未曾见过世间繁华,我想让他多看看光。”
话已至此,孟婆也不再劝他,只是唏嘘不已,“倒真是痴情种,罢了。”
孟婆在地府司凡人记忆这块儿,自然有些本事,比如之前赠予阿湘和曹蔚宁的红绳,足以让他们再续前缘,除此之外,她手上还有些功能不同的红绳。
周子舒给温客行戴上那条就是其一。
与阿湘他们的红绳不同,周子舒向孟婆讨要那一根,是让温客行从饮下孟婆汤那一刻,就能永远忘记“周子舒”的存在,生生世世皆如此。
孟婆还记得周子舒讨要这红绳时的只言片语,“他有点疯,我怕我不在了,他哪一世想起来会闹。”
“好不容易才给他看见点花红柳绿的好风景,我怎么忍心再把他推到深渊里呢?既然规矩不可废,那我就照规矩来救他,不过是魂飞魄散。”
那日拿到红绳的男人倚在奈何桥边,仰头看冥界上空的无尽混沌,叹了口气,眼底有沧桑神色沉淀,“我见过的够多了,可他还没有。他是我的人,总不能让我不管他。”
后来孟婆总算是从别的鬼差那里得知了事情的全部,听完之后唯有长叹一声,道一句“情字误人”。
某种意义上来说,周子舒是个妙人,即使是到了地府依旧如此。
当时地府人手不足,判官看他能力尚佳,就有了留人的想法,周子舒也险些应下,直到他知道了温客行此后几世的命数。
“…命途坎坷,不得善终?”周子舒瞳孔紧缩,想起温客行此生经历,顿觉心痛难耐,“不可更改?”他收敛了笑意,冷淡下来的脸颇有些咄咄逼人的尖锐感。
判官点了点头,“杀孽太重,来世自然要还。”
闭了闭眼,周子舒勉力克制住骂人的冲动,“如此来算,我也杀孽深重,为何仍可作鬼差?”
判官给出的答案让周子舒感到啼笑皆非,“合眼缘。”
黄泉内无风无雨,周子舒缺觉觉得遍体生寒。飞快地思索一番,他斟酌着开口,“那看在合眼缘的份儿上,大人可否指一条明路?他是我的人,我想帮他。”
判官的确指了一条路,对温客行而言的确是明路,可保他来世平安康顺,可对于周子舒而言,就近乎是死路了。
“不可更改,但可交换,若你愿魂飞魄散,可以一试。”
判官是个没太有好奇心的鬼,但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不过是命途不顺些,你何苦为之魂飞魄散?何况饮完孟婆汤,他就不是温客行了。这般作为,与你并无益处。”
周子舒想了想,露出个温柔至极的表情来,“大概是…怕他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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