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看见,就会知道,这样的脸,只是立在那里,整个江湖就已经向他奔过去了
-----正文-----
一
似乎从某个时候开始,那个少年的故事开始在江湖流传。
陆陆续续总有些写话本子的人来敲我的门,向我问当年的事情。
真是难为他们,这里整年黄沙苦风烈日的,不辞辛劳赶过来只为了一个故事。
每来一个人,我就给他倒杯茶,杯子底还沉着点沙粒,看着他迟疑的脸,我才无所谓地解释一句,这里都是这样,生活久了,血里都藏着沙子与狂风。
喝吧,喝吧,你喝完这杯茶,我就讲讲那个故事。
我二十岁那年自以为武功入了化境,上了衣锦山,夜闯弃剑门。
弃剑门江湖人都知道,由安隐山庄设下,是护下安隐山庄的一道阳关,也是为它招贤纳财的黄金台。
白日闯门,会被那里的千机甲万剑穿孔,尸骨粉碎;而夜闯该门,则视为对守门人的单独挑战。
守门人,守弃剑门十五年,不死不败,即可成为安隐山庄下一任庄主。想要成为守门人,就要先杀了上一个守门人。我就是奔着这点去的。
江湖共识,安隐山庄的守门人,武功当得江湖前三。
那时的我,实在太天真,满心想着,我要在江湖扬名,而打败守门人,是我最好最快的办法。
我如同疯魔一般,追着江湖曾经的传说——沈长星。
沈长星,是所有武林人的梦想。
我如何在九死一生打败守门人已经不再重要了。我成为继沈长星之后,第二个那样好年纪的守门人。这确实让江湖人赞叹了一阵,不过很快,就有更新更动人的传说,潮水一般,盖住了我的故事。我期待了二十年,九死一生换来的成名,就这样消逝在新的故事里了。
二十多岁,我现在回想,也觉得太傻了。二十多岁啊,最好的年纪,我却被困在那道门前。
打败守门人之后,他们给我吃了一种药,名字叫回头。守门人必须守门十五年,除非身死,不能离开弃剑门半步,否则“回头”能让我一日耄耋,肝肠寸断而死。
我当时不懂,为什么那种毒药要叫“回头”这个名字。现在想明白了,他们只是最后一次劝我回头。可惜我不懂,我急急忙忙吃下,满心为即将立于江湖之巅而欣喜。
后来,在我守门的第五年,我遇到了一个少年。
讲到这里,听的人激动起来,他的双眼紧紧盯着我,问,是他吗?
我说,是。
那是一个很漂亮的少年,看见他的时候,我愣了很久。心里突然又气又恨,我很嫉妒他。你若看见,就会知道,这样的脸,只是立在那里,整个江湖就已经向他奔过去了......
那个少年的名字,叫沈英。
很巧又不巧的,和沈长星一个姓。
二、
沈英近来总是做一个梦。
梦见鹿鸣院后庭里的那株参天的老榕。
十二岁的他跪在廊檐下,面朝着茗夏紧闭的房门。他记得很清楚,门上的雕花是阳刻的福禄寿,雕工不算好,只有些大概的轮廓在,错落起伏的纹理间是斑驳的木漆。梅雨时节,水汽蒸腾,把整座鹿鸣院门棂窗柩里的老木腐朽之气烘出来,随着淅沥雨声,愈来愈浓,纱似的罩住人的口鼻。院里的所有人,呼吸交谈之间,全是那朽气。沈英后面就是那株老榕,榕树枝叶繁茂,遮天蔽日的树盖之下,细密雨丝缠成如珠大小的水滴,劈里啪啦,一颗颗砸在地上,砸在那些腐了大半的残叶上。
沈英跪在那里,嫌那木头味熏人,总忍不住撇开头,偷偷去看那株老榕。雨里的榕树是朦胧的深翠,树盖之下泥土湿软,留了几串凌乱的脚印。
他身上还穿着兰姑娘借给他的衣裙,石青色云纹对襟袄子,下裙是水绿的,本来还挽着扁髻,被茗夏一巴掌打散了。
想到那一巴掌,沈英摸了摸自己的左脸颊,刚刚被偷跑过来的兰姑娘抹了点药在上边,冰凉的药膏,被兰姑娘的纤纤细指揉得温绵。兰姑娘性子软,心也软,他每每央求她借条袄子穿,她总狠不下心肠拒绝。每次事发,被茗夏掌嘴罚跪的明明是沈英,哭得抽抽答答的却是兰姑娘。
兰姑娘只大他四岁,前两年才被茗夏逼着出去招待客人,喜欢喊他“阿英”, 整个鹿鸣院只有她这么喊。其他姑娘都只是客客气气一句沈少主,就连茗夏,也都是连名带姓地喊他。
他还记得,九岁那年发热出疹,茗夏只看了他一眼,见他满脸的红疹,就急急忙忙撇开眼,转头走了,从此直到他好全了,才见着茗夏的面。那个时候,只有兰姑娘整日整夜呆在他的房里照顾他。每次他烧得难受,兰姑娘就把他的脑袋抱在怀里,一边亲他的额头,一边唱着小调哄他。
他有次烧得实在糊涂了,抱着兰姑娘大哭,问她,为什么你不是我娘亲?我的娘亲呢?我要我的娘亲,我都要死了,她怎么还不来看看我?
兰姑娘也跟着他一起哭,但嘴里不停,继续沙哑哽咽地唱着那首乡音晦涩的小调......
沈英心里乱,榕树下的雨声也变得没有章法,好像是正在弹的曲调,被人拂了一把琴弦,刹那间乱得人心慌。
突然那扇门门开了,沈英忙转回头来,故作恭顺地盯着茗夏的裙裾。
梦境往往就断在这里。茗夏水红的裙裾扫过门槛时的沙沙声,似乎还停在耳边。
沈英慢慢地坐起来,还没怎么缓过神,只盯着不远处窗棂里泄进来的方寸月光。夜风乘机而入,带着深秋的寒凉与萧瑟。
坐了一阵,沈英才慢吞吞摸索着下地,想去倒杯茶水。
结果没走几步就碰翻了摆在地上的箭筒。里面的铁制的袖箭哗啦啦倾出来,声响不小。沈英下意识看了眼睡在不远处的苏玟晏。见他翻了个身,嘟囔了句梦话,又继续睡去,沈英才蹲下来,借着微弱的月光收拾地上的残局。
正收拾着,突然间摸到一只人手,细腻冰冷的手,沈英被吓了一跳,连忙收了回来。倒是逗笑了那只手的主人。
那只冰凉的手显然是苏玟晏的,只有他才会不要命地摸上来,甚至还想伸过来拧沈英的脸,被沈英避开了。
苏玟晏笑问,怎么?沈公子不扮大姑娘,改半夜做贼了?
沈英不理他,对于苏玟晏这种调戏小姑娘的腔调,你若是答他一句,势必要被他占上十句的便宜。
月光很浅,微微洒了苏玟晏半张脸,从沈英的角度只能看见他笑得不怀好意的唇角。
沈英记起,鹿鸣院的姑娘,总爱根据面相预测一个客人是否长情。想来有些荒诞,明明自己是做这种生意的,却还总盼着别人长情。年幼的沈英坐在游廊下,头顶是廊外伸出枝条来的一方海棠花影。落花时节,海棠花落得像是飞雪,风一吹,就漫天飞白。沈英把兰姑娘的手帕放在头顶,接着海棠雪,一边听那些廊外院子里姑娘们的闲话。
唇薄眼弯弯的人,最容易动情,但来得快去得更快。今日第一回见着你,一声又一声的好姑娘,芳儿兰儿翠儿的张口就是,第二日,第三日......之后的千千万万日,都不再见他的人影。
沈英念及此,这才发现苏玟晏也是这个长相。
他盯着苏玟晏看,苏玟晏就故意凑上来,那沉溺在暗中的另外半张脸也露出来。微凉的光从他的眼睫漏下,投下细密微弱的影。好似有朗月之下夜风吹过万顷松竹,动静万千,尽在他眨眼之间。
“还没醒呢?”苏玟晏从沈英手里夺过箭筒,将地上散落的袖箭迅速收好了,放到一边,又站起来点了盏油灯。
然后又把自己抛在榻上,随手扯过一件衣服盖着自己的脸,自言自语道,明天还要陪你去找什么江湖呢,可别再吵我了,累死了,江湖怎么那么远?
沈英没说话,等到苏玟晏完全没了声音,才给自己倒了杯水。
吹灯前一刻,才发现那厮脸上蒙着的衣服是他的。
被苏玟晏闹了一句,沈英有点睡不着。
来时因盘缠不多,只选了一间偏僻的客房。窗底下不远处就是客栈的马厩,时不时里边的马儿打个响鼻,跺几下蹄子。外面的风吹一阵停一阵,这一阵刮来马粪味,下一阵就送来来时路上微腥的泥土味。
他开始想接下来要去的地方——安隐山庄。
他对苏玟晏说,那是江湖里名声最好的一个山庄。灾时庄里给难民分发粥膳,更不要说,十六年前那场兵乱,百千安隐弟子挺身而出,护下庆明那一隅安稳。
苏玟晏听后,心不在焉地点头,“果然很江湖。”
苏玟晏要找的是江湖,而沈英,要找的却是兵乱前夕,和茗夏春风一度的男人。
如果茗夏不是茗夏,那个男人也不是传说中的武林百年难遇的奇才,或许他们会过着普通的生活。而沈英也只会拥有一对寻常的爹娘。
沈英对那个男人没有记忆,在鹿鸣院里那个男人的名字和安隐山庄都成了一种禁忌。但越是禁忌,就越成为一种吸引目光的存在。
在各种各样警惕又隐晦的叙述中,他辗转得知那个男人就是安隐山庄的曾经庄主,只是天长日久,如今的山庄早已难觅故人。
这次出逃,不知茗夏的人几时追上来,于是沈英还是决定先去那里,去那个茗夏最不愿意听到的地方。
苏玟晏对这些一无所知,他只是一个想要脱离书院管制的纨绔子弟,沈英又过于执拗强势,于是他只能跟在沈英身后,沈英去哪,他便去哪。
沈英自嘲地想,这样的自己,茗夏一定未曾见过。
茗夏常常嫌弃沈英怯懦,觉得沈英总是把过去的事情记得太清楚,把琐碎的东西看得太重,拿不起又放不下。
这些话当然不是茗夏亲口对沈英说的,是茗夏和别的姑娘闲聊时,沈英自己听到的。
一旁的苏玟晏又开始翻身,盖在脸上的衣服掉下来,又被他无意识地抓进怀里,揉了揉。
沈英实在想把自己的衣服从他手里抽出来,只是要是吵醒了他,只怕明早他又要赖着床不肯走。
其实,沈英自己都惊奇,本来他和苏玟晏的关系实在不应该这么好。
或许一切都是因为书院里看不惯沈英的人很多,而看不惯苏玟晏的人更多。同病却未曾相连的他们,甚至还打过一架......
书院名字叫鸿志,里面的人虽无鸿鹄之志,但都有一个堪称人中龙凤的爹。
这位是李刺史府的公子,那位是张侍郎府上的乖孙,就连那个吊儿郎当招人恨的苏玟晏,祖父也是当年赫赫有名的镇西大将军。
镇西大将军的故事,是每个说书人必定要说的,也是每个听客不能不听的。
大将军名叫苏海,他出身贫寒,自幼丧父,背着老母亲去闯所谓的江湖。先是进镖局走镖,走了几趟因为惹上仇家,在一次出镖时,被人端了家。老母亲惨死家中,身上还穿着他给她新做的花布衣裳。苏海葬了母亲,又辞了镖师,孤身一人开始寻仇之路。杀其母的无非是几个没甚本事的无赖,但越是无名之人,一入江湖便如游鱼入海,浩浩江湖他哪里寻得到?寻仇的第十年,他遇到了一个女人。英雄的故事总是不缺女人,他与那个女人留下了更多的传说,以至于整个江湖无论男女都知道那个苏海,侠骨柔情一片海的苏海。
苏海为了这个女人放弃寻仇,甚至放弃江湖,他遁入官场,从一个兵卒做到御前侍卫,再就是镇西将军了。江湖的人嘲他为名利所困,侠骨丹心终入尘网;朝堂的人笑他一身匪气粗鄙不识礼数,穿上官服活像衣冠整齐的猴子。而当荣宠盛时,就连当今天子,也曾为苏海穿过铠甲。一时间朝廷百官无不慕此殊荣,江湖各方无不妒其声名。一路心酸风光,已不足为外人道哉。
只不过,一切都在十数年的时间变了样。
庆明之战后,镇西将军连连败北,失了十五座城池终究抵不过那皇恩剖心两面刀,认罪自刎。 苏海的故事到此了结,可苏家还在。
苏家自那之后就远了朝堂,靠着点家底残存至今,如今不过一个闲散富户。
镇西老将军死时,苏玟晏十二岁。十二年来他耳里听到的都是自家祖父当年名扬江湖,皇恩荣宠的故事。可十二岁之后,老将军人死如灯灭,就连那些曾经用词奢靡的传说赞誉,也被浊浊世浪翻涌成污言秽语。苏玟晏自此恨上了学武,和爹娘吵了半个月,最后总算如愿以偿来到鸿志书院,口口声声说要做个规矩书生。
苏玟晏长得像他祖父苏海,笑起来,眼睛弯成初八的月亮,唇红齿白,压着上扬的嘴角问卖花的小姑娘今日生意如何。他学那些文人骚客的侧帽风流,衣服大约是自己不太会洗,又赶走了家里送来的用以监视自己的书童,穿在身上总是皱皱的,这样的少年风流,落魄诗意,最招小姑娘喜欢。那个买桂花的姑娘,每天经过书院时,都要停下来,踮着脚尖往里张望。于是常有人打趣他,苏玟晏,你的小娘子来了。苏玟晏厚颜无耻地嬉笑,手一伸勾住旁边抄经书的沈英的脖子,把人的脑袋往自己怀里带,“她才不是我的娘子,我的娘子,也只有这样的模样才配得上。”
沈英长得很像茗夏,茗夏二十年前被称为江湖第一美人,传闻凡得天冬城茗夏一顾,醉然三月不知世事,得其一笑,则神魂湮灭,恍惚忘我。这样的长相对于一个女人来说,甚至算不得什么好事,茗夏一生遭遇如何,沈英无法得知,单看那所颓败的鹿鸣院,以及其中淫杂的男男女女,便知其一二了。茗夏退出江湖之后,恨透了其中人事,扬言处处江湖处处有,独不在我鹿鸣院。更不许沈英学武,只拿些老圣人的书塞给沈英。对于女人来说都过于麻烦的相貌,放在一个男人身上,无异于一场灾祸。茗夏好歹有手段,一座老朽的鹿鸣院护了沈英十六年。沈英十七岁那年,被茗夏发现其偷学武功一事。于是一顿毒打,将沈英从鹿鸣院扭送进鸿志书院。
只说沈英这样阴柔绝色的脸,自从进了书院,就无一日安宁。常常被人不怀好意地动手动脚,翻倒他的衣箧,说是要找出他女儿身的实证。好好读着诗,头顶必要被砸个纸团,不用打开都知道上面画着的一定又是标了沈英名字的春宫。
张扬胡闹,无所事事的苏玟晏怎么会错过这些,他一面武力回应同窗们的闲言碎语,一面还能抽出时间戏弄沈英,扬言道,不把沈英气得像个女人一样哭鼻子就不姓苏。
沈英当然不会为这些哭。之前被茗夏当着全院的姑娘扇耳光,也没有动过掉泪的念头。他只是很厌烦。
苏玟晏像个无理取闹的顽童,似乎不给他点颜色,就要闹到底。
对于这样的话,沈英早就耳熟能详。他熟稔地推开苏玟晏,自己搬了书就走。
谁料苏玟晏竟然抛下众人一路跟上来,故意扯着沈英的袖子,学着女子尖细的声音喊英郎。
一边还说,沈英你究竟有没有妹妹,若是你妹妹同你长得一样,我一定娶她。
沈英沉着脸,身后拖着苏玟晏这个累赘,一直走到后山脚下的竹亭里。
把书往地上一扔,还没等苏玟晏反应,就掐着他的脖子把他摁在柱子上。苏玟晏被这一系列变故惊住了,两只手握住沈英掐他脖子的手,想要掰开,却发现沈英那双玉雕一般的纤细手指像铁一样,箍在他的脖子上。
苏玟晏感到脖子上的手越收越紧,他有些喘不过气,脸也憋得发烫,想伸腿踢开沈英,却马上被沈英先一步制住。
“你想娶我妹妹?”沈英慢慢靠近苏玟晏憋得通红的脸,语气是动怒的,可眼神是冰冷仿佛死物一般,如果鹿鸣院的人在,想必会惊叹,这不就是动怒的茗夏么?
“我知道,你们都喜欢这张脸。可是你,苏玟晏,你有没有想过,你苏家如今算个什么东西,苏海一死,江湖哪个不笑你苏家贪图荣华终有恶报,朝堂又哪个不笑你苏家落魄如狗人人喊打。你到底哪来的心说要娶我妹妹,嗯?”
沈英的手是冷的,话是冷的,唯有那言语间吐在苏玟晏脸边的气是热的,却热得像火,烧得苏玟晏怒从中来。
苏玟晏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倏地动起来,就要挣脱沈英的钳制。
沈英冷笑一声,收手为掌,手如电抹,一击打在苏玟晏腹部。苏玟晏却借着弯腰之机,扫过沈英下路,两个人很快扭打起来。
沈英本意只是给苏玟晏一个教训,只第一掌用了内力,其余只是拳脚。两个人不知道打了多久,只听见一阵脚步声,彼此都想着,不能让人瞧见这副模样,便不约而同收了手。彼时苏玟晏把沈英压在身下,这一收手,就脱了力,方才第一掌被沈英打出来的血就从嘴里溢了出来,全滴在沈英脸上。
沈英脸是冷白的,沾了血之后别有一番旖旎糜艳。苏玟晏没有来地伸出手,替沈英擦了擦。沈英立马把他从自己身上踢下去。拍了拍身上的灰,面不改色地往回走。
从那以后,沈英和苏玟晏就形影不分了。倒不是沈英的意思,而是苏玟晏太烦人。他全然不计那次手脚之争,换了一副崇拜表情,整日跟在沈英身后,一直追问他,你从哪里学的功夫?你师父是谁,我之前怎么没看出你来?要不然我们俩再过一次招?我上次怕伤着你的脸,都舍不得用功夫呢。
他喊沈英,沈英不理,他就喊着英郎英郎,一声声拖长了尾音,林子里斜斜的日头被他喊得更长了。
之后某天,沈英说自己要走。苏玟晏躺在树枝上嚼叶子,探出头来问沈英去哪。
“去安隐山庄,找江湖。”
“听起来很远。”
“是很远,”沈英站在树下抬头,看见苏玟晏藏在枝叶间的紫色衣角,于是坏心眼地弹出一块石子。苏玟晏痛呼一声,娇滴滴直喊英郎为何欺负人家。
沈英继续未说完的话,“比这日头还远。”
苏玟晏眯着眼睛盯着树叶筛下来的斑驳日光。
比这日头还远么.....
次日,两个十七八岁的少年,不知世事,一派天真,满心妄想,浩浩荡荡走上这条后无来者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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