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冷得早,过了午,沙粒大小的雪霰子渐渐落下来,路上只剩一名赶着回家的砍柴人。
他搓了搓手,正在埋头
-----正文-----
山上冷得早,过了午,沙粒大小的雪霰子渐渐落下来,路上只剩一名赶着回家的砍柴人。
他搓了搓手,正在埋头呵气,只听远远的传来一声:“闪开!”
砍柴人身子一歪,便见一名银甲青年飞马而过。马蹄将薄雪震得发颤,砍柴人的肩头也被蹭了一下,不由自主朝地上倒去,正在此时,又一人携风雪呼啸而来,路过砍柴人时微微一顿,雪白手套接在他肩头,将人反向推起,大喊道:“得罪!”
那人站得稳了,当即朝着骏马过处大骂,叶采葛白挨了几声,快马加鞭,向前赶去,喊道:“白羽!”
眼下又是一处岔路,侯白羽驻马环伺,看也不看他一眼,道:“爱跟不跟!”
他坐骑上放着崔召星的铁箱,刚出潮州就被人跟踪,一路北上至此,补给休息都如行军般匆忙,便以为叶采葛受不得苦,想在此歇一歇,叶采葛却道:“往东走,西边是近路,容易有埋伏。”
侯白羽上次这样气昏了头,还是发现藏宝图被叶采葛偷去,什么冷静谨慎都不顾了,急匆匆道:“往西!”
驱马狂奔一阵,回头看去,叶采葛还是忧心忡忡跟在后面,见他回望,便甩动缰绳,催马来与侯白羽并驾,不过几步,突然伸手将侯白羽一抓,道:“下马!”
侯白羽当即抓住铁箱,两人就地一滚,只见一指厚的落叶骤然扬起,马蹄却刹不住,被绷在地面的两根铁线割断,马儿瞬间倒地嘶鸣,血流如注,暗箭纷纷从小道两旁射来。
两人且挡且退,叶采葛重剑横在身前,将暗器悉数弹开,却不料后背一僵,被身后一团枯萎的灌木丛中发来的箭矢打在肩上。那箭的势头极猛,将他冲了个趔趄,不等人站起,第二枚又迅速朝后心钻去,千钧一发之际,侯白羽横手一握,竟将那箭截住了,回身猛然掷向灌木丛中。
他站在叶采葛和枯木丛之间,拔出枪道:“苏信闲,出来!”
大树顶摇摇晃晃,先抖落堆堆白雪,之后才飘下一个人,墨色长袍朝枯木丛里揪了一揪,一把状似千机匣的武器便沿着几根细线,直飞到他手中。
在转修离经易道之前,苏信闲师承玄鉴老人,学的是他的机甲术,炉火纯青,比东方宓的医术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抬手用机关瞄向叶采葛,见侯白羽纹丝不动,便又惺惺垂下去,道:“不管他做过什么,你总想给他机会。”
侯白羽道:“我也给过你。”
他将铁箱的带子拴在背后,渐渐拉开架势,苏信闲却一动不动,道:“追兵马上就来,小羽,把证据给我,你能不能先躲起来?”
侯白羽道:“然后呢?”
身后陡然生风,在叶采葛高高跃起的同时,苏信闲抬手放出两把暗器,叶采葛挥剑斩断,直逼到他面前,与那假千机匣相抗道:“然后你给其中一个收尸!”
苏信闲出脚扫他下盘,双臂稍一得空,便又箭箭瞄准要害,道:“你以为死在我手上,他就能原谅你?”
叶采葛正待一剑探来,却被侯白羽当中挑进一枪,左右各自一横,将两人分开数步,道:“在此之前,你难道不该说说自己做过什么?绛罗!”
苏信闲喉结滚动,道:“事情了了,你问什么都……”
峭壁如屏,不知不觉间,三人离悬崖仅仅数尺之遥,已经能听到碎石滚落山谷的回声,苏信闲突然眉心一跳,道:“跑!”
“轰隆!”一声巨响,地面竟瞬间出现一道裂纹,那峭壁如同被鬼斧劈断,囫囵掉下山去,裂纹瞬间延伸到侯白羽的脚下,他才跑了不过几步,正觉难以逃出生天之时,一左一右,两只手将他齐齐向前一推,接着便是山体崩落时震耳欲聋的咆哮和铺天盖地的烟尘。
派苏信闲来取证据的人,根本不是要将证据夺回手中,而是要连物带人,全部埋进这片山谷!
苏信闲睁眼看去,一只手从崖边向下探出,正紧紧攥着他的胳膊,布满枪伤的皮肤已经被峭壁划破,鲜血顺着他裸露的红肉,流进苏信闲袖中,岩石是向前凸的,遮住了侯白羽的脸,只能左侧看到同样被拽住的叶采葛。
藏剑试图抓住凸起,自己爬到地面上去,但岩石已经被炸得松动,轻轻一碰便掉了,侯白羽支撑不住两个人的重量,被拽得又向前滑了一下。
侯白羽全部力气集中在两只胳膊上,原本无暇开口,僵持了片刻,两人都不能接近地面分毫,他却突然叫道:“叶采葛,叶采葛……”
下面那人不停想要松开他的右手,侯白羽视野受限,只得不断重新用手指拼命去抓叶采葛,却听他道:“离开虚舟的时候,我发过誓,如果骗你,我就……”
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发誓的时候不信神神鬼鬼,现在也还是不信。如今应了,只是活该。
侯白羽只觉手上一松,天乾留在后颈上的标记也瞬间消失,重剑在岩石上磕了几下,一句“对不起”被风轻飘飘地吹上来。
是那句他曾经在昏迷中,听到过无数次的话。
一瞬间,曾经如麻般流动在体内的禁锢如潮退去,像是陷入嘈杂市井,四面八方,无数种气味向着侯白羽汹涌而来。他扑上前去,只见叶采葛在视野中越来越小,模糊地消失在雾霭尽头。
他终于一无所有,真正被抛却在鼎沸人间。
铁箱早就摔在一旁,当中只有枯草和石子,真正的证据提前被分为几波,加急送往长安了,苏信闲伏在地上喘气,也并不去看,只是不停向后拽着侯白羽,道“小羽,过来,过来……太子的暗卫就要来了,你先跟我走……”
侯白羽六神无主地跟了一段,蓦地抽出手来。
他似乎在斟酌词语,又大概没有力气斟酌,艰难道:“苏信闲,那个孩子……是怎么死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