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耶!
-----正文-----
11.
贺天回到家时凌晨一点半,他去莫关山工作的餐厅,餐厅经理跟他说了莫关山今晚的遭遇,但又说莫关山早就从交管所离开了,他也不知其去向。
贺天听了后眉头就一直没松开,他在黑名单里找到了之前的那个黑心中介,跟他要了莫关山的住址。
莫关山的家在老城区,路程相对较远,贺天没开车,拦了几辆出租车都不想跑这么远的夜路,他只好先回家开车。
他务必今晚就要找到莫关山,跟他解释误会,安抚他,抱住他,在他想要流泪的时候吻住他。
贺天返家的途中悬坠着一颗心,莫关山始终联系不上。他这才发现,关于莫关山的朋友,他一个都不曾听说过,以至于在这种状况下他只能束手无策。
贺天甚至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但意外的,他一出电梯口,就看到了一团熟悉的身影。莫关山蹲坐在门口的迎客毯上,抱着膝,脸深深的埋在臂弯里。
他的红头发像是淋了雨,一缕缕的坍塌下来,可怜兮兮的像只被主人遗弃在纸箱里的猫咪。
贺天焦虑的心放下了,却又升起另一股情绪,惴惴不安,如履薄冰。
他缓了缓跑急的气息,轻步走到莫关山跟前,蹲下,碰了碰他湿漉漉的发梢。
“莫关山,今晚那个女生叫孙璟。”贺天摁住了莫关山的肩膀,不让他站起来逃跑,“她有一个女朋友,叫秋瞳,也是个很可爱的女生。”
莫关山抬起了头,定定的看着贺天,脸上表情淡淡的,并没有因为他的解释而表现出其他反应。
莫关山其实以为贺天今晚不会回来了,但至于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贺天门口,这种略显多余的行为,让他也很苦恼和酸涩。
没办法,情绪抑郁到让他提不起力气的程度,他想回家窝在被窝里大睡一觉,却浑浑噩噩的走到了贺天家楼下。
他其实就想在这里待一会儿,仿佛能汲取到什么温度或者力量似得。
莫关山的冷漠才让贺天感觉到了真正的慌乱。莫关山像是不怎么在乎他的说辞,也像是过度耿耿于怀而不能立刻原谅他。
贺天想今晚赌一把,他问莫关山,“听了我的解释后,还生气吗?”
莫关山眼圈殷红,但脸色苍白,睫毛干净,没有哭过得痕迹,只是疲惫不堪。他拨开贺天的手,站起来,输入指纹开门,自顾自的往屋里走,他用微哑的声音反问,“我为什么生气?别说的我像个无理取闹的人。”
贺天深吸了一口气,重重吐出,拉住莫关山的胳膊,把他推搡到墙角抵住,“莫关山,你情绪不对。在龙湾城,你不是看到我了吗?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贺天抬着莫关山的下巴,强迫与他对视,神情认真的说,“莫关山有点信心,有那么难承认吗?为什么这么胆小?”
“承认什么?承认我鬼迷心窍吗!”
莫关山推他不动,一拳挥在贺天侧脸,他其实动作不快,没想真下手,但贺天却看穿他似得,不躲闪,还把脸凑到他面前,鼓励他,“来,给你揍,使点劲儿,有什么委屈都冲我发泄出来。”
“你离我远点!”莫关山气得瞪他,“我是来收拾自己的东西的,有没有大一点的袋子?”
“有”贺天攥着莫关山的拳头,放在嘴边咬了一口,“能把你装下抗走的麻袋,需要吗?”
莫关山脸上终于有了些血色,用脚蹬他,让他滚开。
贺天想要抱他,却被莫关山用手肘怼了下侧腰,痛得倒吸一口凉气,只好更强硬一些摁住他的四肢,强迫莫关山听他的教育。
“莫关山,其实你自己清楚,就算我对你表白,说了我喜欢你,你还是会退缩。你认为我们之间有不可跨越的鸿沟,我们总有一天会跌进去摔得很惨,所以你总是跟我划清界限,但又不能干脆的离开,不是吗?”
莫关山动作顿了一顿,但随后挣扎的更为剧烈,他想要挣出双手捂住贺天的嘴巴,或者自己的耳朵。
当然,贺天这次不会轻易地放过他,让他再次蒙混过关。
“别逃避了,好不好?”他半哄半威胁着,让莫关山看着他的眼睛,“而对于我来说,那条鸿沟,只需要你迈一步,我就能走完剩下的九十九步到你身边。莫关山,你为什么不试一试呢?”
“贺天…!”莫关山压着声音吼他,眼眶迅速变红涌出晶莹的泪珠来,那些眼泪像是酝酿了很多个日夜,看得贺天十分酸楚。
他的名字被莫关山用哭腔喊出来,贺天不得不承认这一瞬间的心软,“你说,我听着。”
莫关山用自卑和倔强在这份感情中画地为牢太久了,贺天势必要在今晚一鼓作气让他走出这份禁锢。
莫关山张了几次口,却说不出来,他心里慌,慌得大脑无法轻易思考做出判断。
就好像一直在内心渴望的那份珍贵的东西就要触手可及了,莫关山却越怕自己抓不住而迟迟不敢走出下一步。
贺天心疼又心焦,他也紧张的指尖发冷。他怕自己赌错了,莫关山根本没那么喜欢自己,或者那份微薄的喜欢不足以让他打开心扉。
贺天一直觉得,爱上一个安全感极低,敏感要强的小男孩,他想闯进他本就辛苦维护的人生,就应该为此多付出一些耐心和时间。
但他也是第一次追人,把握不好进退的度,进一步生怕冒犯,吓跑莫关山;退太多又怕给不了莫关山安全感和信心。
“你先放开我,你让我自己冷静一下。”僵持太久,莫关山动了动被攥得有些麻木的手腕。
贺天撒开他的手,却又托着他的屁股抱着往床的方向走,“你别怕,我不碰你,但今晚你那儿也别想去,就看着我的脸考虑。”
“贺天,你混不混蛋!”
贺天微微倾身,与莫关山额头相抵,语气有一点委屈,“我怕你不看着我,就会想放弃我。”
“你胡说八道什么……”莫关山后仰身体,跟他保持距离,“你先放开我,门响了,你去开门!”
“不放,别找借口。”贺天把莫关山摁在床上,自己也躺下一旁,四肢缠在他身上,“你好狠的心,把我联系方式都拉黑了。我今晚四处找你,真想把你栓根绳子永远锁在我身边。”
贺天把脸埋在莫关山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口。
莫关山费力躲闪,手指插进贺天的头发,往后扯开,“别动,我真的听见了敲门声。”
“莫关山,你……”
贺天想说他演技借口都太拙劣了,但话没讲完,电子锁的声音就响了。
“咔哒”很轻微的一声,门悠悠推开。
“……”
门口出现了一位身材高大的陌生男人,跟贺天七分相似的黑发黑眸,他一眼从门口望到没有任何遮挡物的床上,很明显的怔愣住了。
“……”
“……”
看着床上气氛诡异的两个人,男人迅速黑了脸,语气不善,
“贺天?你这是在做什么!”
12.
贺天先做出了反应,他松开莫关山,动作相当迅速的从床上跳下来,面向贺呈时反手扬起被单盖在莫关山身上。
他们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更没有脱衣服,莫关山总隐约感觉,贺天的这一行为颇有些欲盖弥彰的意味。
“哥!”贺天向前迎了一步,手掌挡在贺呈肩膀,声音放低了一些,“你来的不是时候,有什么事能不能回头说?”
贺天这一声“哥”让莫关山神经瞬间紧绷起来,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贺天的家人,但竟然是处在这种尴尬的境地。
贺呈视力一直保持着飞行员水平,他很清晰的看到自己弟弟强迫一个男孩子,在床上手脚并用的耍流氓,况且这个男孩子看起来年纪不大,眼神恍惚,神色惊惶未定。
“我什么时候来合适?”贺呈反手抓住了贺天挡在他面前的手臂,暗暗用力,“我如果今天没来,你想闯什么祸?!”
“……”贺天眯了眯眼睛,神情变得危险,冷笑了一声反问,“是爸让你来的吧?啧…你怎么这么听他的话?”
“贺天,这是谁?”贺呈不理,绕开他。
“哥,别碰他。”贺天脸色一变,想要拉开贺呈,结果一转身,却发现莫关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溜到了沙发那边,正轻手轻脚的在旁边鞋柜里拿自己的鞋子。
“……”
贺天顿感左右为难,他不想让贺呈这么早知道莫关山的存在,但今晚莫关山好不容易有了些松动,也不舍得就这样让他离开。贺天犹豫了片刻,还是放开贺呈,大步走向了莫关山。
贺呈为他这个冲动的弟弟感到头疼不已,扬起手给贺天后背来了一巴掌。
相当响的一声,莫关山被吓的一抖,瞪圆了眼睛看向威严的贺呈,他总感觉下一巴掌会落在自己身上。莫关山几乎不曾和长辈生活过,对于长辈有一股莫名敬畏和压迫感。
贺天踉跄一下,还是一步迈上前,牵起了莫关山的手。
或许一切都来得太仓促,但贺天头脑一热,还是说,“哥,给你介绍下,这是我男朋友莫关山。”
贺呈明显怔愣了一下,然后脸色变得更为阴沉难辨。
“不不…”莫关山摆着双手,下意识反驳,他现在处境难堪极了,一秒钟都不想再面对贺天这个气场可怕的哥哥。他用力甩开贺天的手,提着鞋开门逃走。
“莫关山!我让你想清楚再说!”贺天扯住了莫关山的后颈,气得手上不自觉用力,掐痛了莫关山。
但很快脖子上的力气就消失了,莫关山扶着门框站稳,回过头,发现贺天被撂倒在地,地板光滑,贺天的后背撞翻了落地灯才停住。贺呈这一拳实实在在,绝不是莫关山小猫爪子似得小打小闹。
场面一度变得难以控制。
贺呈揪着贺天衣领,把他拽起来,贺天则踹了一下他的脚腕,兄弟俩一起跌在地上。
贺呈气得低吼,“贺天!父亲不在,你真是任性了太久了!”
贺天忌讳贺呈总拿老爸来压他,毫不示弱,“我再说一遍,有什么话,别当着他的面说行不行?”他说完,视线转向呆滞在门口一动不动的莫关山。
好像把他吓坏了,贺天后悔的想。莫关山本来在今晚就受到了足够多的委屈,他是想留下他,把这几个月不清不楚的关系挑明后,能够正大光明的安抚他。
现在看来,一切都搞砸了。
贺天松开贺呈,卸下力气,难得在他哥面前表现出疲倦的一面,重重的叹了口气。
贺呈冷哼了一声,把贺天推开,转过头面向莫关山,语气像是领导通知下属,没有不良的意味,但就是让人不敢拒绝,“如果我弟弟冒犯了你,我替他给你道歉。你可以先离开了。”
莫关山张了张口没出声,他犹豫的走到门口,有些担忧的看向贺天,但贺呈挪了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也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把门关了。
13.
凌晨三点的初冬,气温骤降,夜间气象台发布,未来三天北方多冷空气活动,部分地区有小到中雨或阵雨。
落地窗还是日间模式,隔着薄纱的帘,有水痕一道道滑落,风咚咚的拍打着玻璃,在漆黑的夜里连绵不绝。
门锁的电子音匆忙报响了两次,才艰难的发出成功的铃声,莫关山动作幅度很大的撞开门,发梢坠着的水滴,衣服上有些明显雨渍。
莫关山先看到了贺呈,深色西装皱皱巴巴的团在腰上,颧骨处有一小片挫伤。贺呈扶着沙发靠背,面部肌肉紧绷,眼神烦躁的看向他,又露出一些疑惑
贺天瘫在沙发上,莫关山的角度只看得见他露出两条长腿,一只拖鞋摇摇欲坠的挂在他的脚背上。他有些气喘的训斥着贺呈,“你他妈能勾搭小你十岁的小男孩,我交个正儿八经的男朋友怎么了?什么传宗接代的屁话你最没资格跟我……”
贺天顺着贺呈的眼神,撑起身体扭头看过去。他缓缓的张开口,发出不太确信的声音,“你…怎么回来了?”
贺天伤得重一些,胸口的衬衣有几滴血点,但脸上没什么外伤,只是左眼角红肿得厉害。莫关山僵直着身体,他此刻有些庆幸自己回来了,至于原因,或许是看到贺天被他哥摁在地上揍的时候,他的心疼远远多过了惊慌。
也或许是,贺天大方的把他介绍给自己家人,以男朋友的名义,让他顿悟今晚贺天对他莫名的执着。
贺天站起来,脚下不稳扶了一把贺呈,贺呈则毫不怜惜的把弟弟搡开,他今晚已经毁了一套很昂贵的西装了。
莫关山则以为贺呈又要对贺天动手,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冲过去挡在贺天面前,很大声的喊了贺呈一声“哥”。
“对不起,是我先追得贺天……我们今天闹了个别扭。我们……”
仔细听的话,能发现他每一句话的尾音都在抖,讲的话也有些前言不搭后语,不知道到底是说给贺天听还是贺呈。
贺呈眼看着方才还在情绪暴走的贺天,在莫关山出声的一瞬间就安定了下来,很乖很懵的表情,目不转睛的望着这个红头发小男孩。
这让贺呈想起了贺天九岁的时候,抱着他第一条小狗,用稚气脆生的嗓音喊他哥哥,问他小狗可不可以喝他最喜欢的冰镇西瓜汁。
贺天垂着头,略长的额发遮住了有些凌厉的眼睛,整个人难得柔软下来,指尖偷偷的,轻轻的勾住莫关山的手指。
贺天家的光线有些暗,贺呈沉默的想,布局也很潦草,仿佛可以随时提着那个黑包离开,然后再也不见。
贺呈再不能忍这种腻腻歪歪的氛围,走之前对贺天警告,
“我会告诉父亲,你好自为之。”
贺天赤着脚,亲自把他送出门。他眼角顶着伤,却弯出一丝喜气洋洋的感觉,对贺呈的话没有感到任何不适和怨愤。
贴着贺呈的脚后跟,贺天很用力的甩上了门。
14.
莫关山背对着贺天,单膝着地摸索放在床底的医疗箱。他的外套湿了,挂在床位的黑色铁艺衣架上,一件略薄的卫衣因为伸手的动作,漏出了运动裤的松紧边和一截白肉。
“你怎么,突然想通了的?心疼我吗?”送走贺呈后,气氛过于安静,贺天坐在沙发,双手紧攥在一起,没什么目的的摩挲着拇指,他自问自答,干巴巴的笑了笑,“我哥年轻时候干过雇佣兵,下手确实没轻没重。”
“你可能不信,我刚刚是在我家人面前第一次出柜……我哥本来以为能把传宗接代这个任务丢给我呢,我猜他这回头都大了。”
“找得到吗?很久没用了……应该没这么严重吧。”手机和镜子都不在手边,贺天突然有点不想让莫关山看见他这个样子。
“你话怎么这么多…”莫关山提着一个小白箱子走过来,吹了吹浮在表面的尘灰,他挑出一瓶碘伏,查看了日期后,才递给贺天。
“你别多想,我就是出于人道主义来拯救你一下。”他把棉签一并塞到贺天手里,没什么底气的强调,“作为朋友。”
贺天看向他的眼神瞬间暗淡,浮现一脸丧气。
“小莫仔,还有不到四天我就要走了,下周三的飞机。”
莫关山记得贺天去深圳前,跟他提过一句,“这次去哪儿?多久?”
“欧洲,多久不知道……”贺天有些笨拙的用棉签蘸进碘酒瓶,“如果是作为朋友的话,我可能在那边要待久一点了,我现在极需要疗养情伤。”
“养……”莫关山踢了一脚贺天的拖鞋,别别扭扭的说,“颁完奖就早点回来,万一我又缺钱,没忍住去给别人当模特的话怎么办。”
贺天看不见伤处,只能凭感觉给自己胡乱涂抹了几下,然后把棉签丢进侧翻的垃圾桶中,拧好碘伏瓶盖。
他仰起头,半阖着眼,唇色浅白微微张开,神情正直的问莫关山,“你看看我眼睛,为什么涂药的地方这么痛?”
莫关山一直紧张他衣服上那几处不知缘故的血点,便毫无防备的凑过去。
贺天勾了一下他的腰,力气不大,但角度精准的吻住了莫关山。
这一个吻,不带任何冲动的欲望,只是情至此处,让他想要给莫关山一个单纯的,仅仅诠释爱意的吻。
贺天觉得,或许相遇时都各怀鬼胎,目标低俗。但与莫关山相遇这件事,对于他来说就是最难得的恩赐了。
他找到了想要分享一辈子冰镇西瓜汁的人。
一吻毕,贺天捧着莫关山红彤彤的脸颊,鼻子嗅了嗅,说,“你是西瓜味儿的。”
“你个呆瓜,你让你哥揍到头了吗!”
“嗯,脑子坏掉了,只有你做模特我才会拍。”
“贺天,你讲情话的功力远不及说骚话。”
“……原来你喜欢这种风格。”
莫关山被扑倒在地毯上,抱住对方,声音很轻的说。
喜欢吧。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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