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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靠近中国西南方的一个小城市,海拔略高,有些闷热但还算能够忍受。利路修听从摄影师的指挥拍下身上这套服装的最后一套外景,打算打个招呼申请休息一晚明天再战。
摄影师抬头看了看天色,仍是大亮,过会若是能抢拍下城市群山夕阳同框的景象更是不虚此行,他打心眼里觉得再换一套造型也来得及,顶多晚收工一会儿。可他并不是第一次和这位来自俄罗斯的外籍平面模特合作,深知对方能休息就绝不工作的懒散性格,再怎么不乐意也只能叹口气招呼团队收拾设备,还没等他通知利路修今晚的收工饭定在哪间饭店,回头已不见了那人身影。
他叹了口气,只好吩咐团队助理过会儿将定位发给利路修。
摄影师不由回想起两年前经人介绍初次与这位大爷合作的景象,无语地撇撇嘴——三流小团队和三线小模特,无非是抱团取暖罢了,再怎么意见向左也无法,分明谁都离不开谁。
被他人断定为互相无法拆伙的利路修倒是没那么多想法,一门心思只想冲回酒店洗个澡,还来得及泡一会儿酒店的健身房,从广东舟车劳顿跑来这里取景已两天没能撸铁,他浑身上下的细胞都在叫嚣着饥渴难耐。
他在手机上叫了车站在街边等候,路过的人偶尔扫一眼他明显不同于汉族人的样貌,却并没有其他异样的表情,即使他做了精致的妆造,看着与这接地气的小镇更加格格不入。
也许得益于这里少数民族居多或是什么,利路修随意地想着。
从那个被他命名为逃生节目的选秀里离开约莫有三年时间了,起初他也接接采访跑跑通告,想着在做设计的同时当个娱乐圈自由打工人,但随之而来的巨大流量与人气开始让他寸步难行甚至出不了家门,严重影响了小区秩序的他被房东委婉解约,虽然拿到了一笔来自房东方的赔付,可说到底无处可去已成定局。
所以当时利路修想也没想做出了个决定——他灰溜溜地买机票逃回了家乡。
但凡看过那个节目的人都知道他的梦想是做服装品牌,这并不意味着他本人想变相出名,虽然主理人爆火能带动品牌名声,可这绝对需要他频繁露面像个艺人一样维持曝光度,与他只想躲在幕后咸鱼的远大理想相去甚远。即使曾一度被高人气迷晕了眼也想改变一下尝试做个演员,但说到底骨子里还是个怕麻烦的人,没有自由的生活是断然不可能主动尝试的。
他委托好友介绍了一些时尚圈内人在中国国内帮他布局,自己则躲在俄罗斯老家远程操控。远离镜头后能得到的不菲收入是没有了,好在老家靠近中国,这里对汉语教师尤为渴求,他同时做着一所大学和三间补习班汉语私教的工作,靠那点工资勉强撑着事业没有垮下。
之后的一年里,利路修几乎没有在社交平台上多发动态,最多每隔一两个月分享一下生活,同时婉拒了所有媒体热情的邀请,眼见着社交动态的评论点赞数日渐下滑,在中国门户网站搜索自己的姓名也没有更新的信息后,他知道自己回中国的时机到了。
利路修坚信自己当初爆火是因为网友们的一时冲动,而在现如今信息繁杂的网络世界里,他将会被飞快忘记。
他没有赌错,不去想离开时的狼狈,归来仍是素人。
做平面模特实属巧合,利路修回中国后专注于推出品牌的第一批新品,一切都规划得很好,偏偏在模特选择卡了壳。
公司资金不够是他不想承认却不得不承认的现实,大牌模特不说请不起,对方也未必看得上一个不知名新牌;小模特倒是好找,他们随便发布了一条招聘就有几十个淘宝网模发来简历,却都被利路修一一否决。
找不到他要的感觉,他是这么说的。
没有模特上身照的衣服想当然会失去市场竞争力,也从来没有其他品牌开创过先河,作为一家刚起步的小公司断然没有胆子敢于挑战市场规则。
合伙设计师说这可怎么办,赶不上这个季度新品发布这批衣服就只能拖到明年了。
策划忽然眼睛一亮,说老板以前不是做过模特?自己拍不正好能对衣服做出最好诠释?
他曾经也有过做模特的梦想,最好是能自由选择的那种,他不爱面对人群,平面最好了,想拍的时候挑几份工作,不想拍了也没人来找他。
只是这些想法在他结束节目后统统粉碎成了碎片。
但面对团队亮晶晶注视着自己的几双眼睛,利路修鬼使神差地同意了。
然后一做就是两年,他还凭着优越的抓镜头能力在时尚圈小小泛起了水花,只要给的钱够,他也不介意为其他品牌做个兼职。
就比如这次拍摄一样。
叫来的车缓缓将利路修放在了摄影团队住的酒店门口,手机上瞬间显示扣费一百四十五块一。他边走边活动了下因长时间坐车而有些僵硬的身体,按下客房部电梯的上行键,在等电梯门开时百无聊赖地盯着鞋尖放空。
身后似乎有一个同样来这小城市取景的拍摄团队从大门进来,不知是拍电视剧还是什么,利路修听到了几声“导演”和“场记”的唤声。
“诶浩子,外卖定好了吗?”一个粗犷的声音在叫着谁。
利路修眼神一动,下意识换了个站姿,不禁回忆起曾经那个跟随了他多年的中文名。
在中国,若非取得永久居留证的外国人中文名都不过是一种为了口头称呼更加方便的代号,没有任何法律效力。让利路修能在中国活动的外国人居留证上面是他俄文本名的罗马音版,早先在中国上大学时学生证上登陆的也是本名的中文版,那个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是魏俊浩还是卫俊浩的名字本是研修中文期间自己随便取的名字,别人叫习惯了他也用习惯了。
在那档“逃生”节目里他机智地给自己想了个新名字,周围的人也开始用新名字称呼他,渐渐便取代了他对原本中文名的熟悉度。“haozi”这个昵称是大学期间别的中国同学也叫过的,时隔多年再听到让利路修有些恍然隔世,他回头望了望,只有一群扛着各种设备的人群。
电梯恰好到达,他被人群挤了进去,拥挤的狭小环境让人本能地产生不适,他探着手努力按亮了楼层键,便听到了方才那句话的回音。
“总共三十二份饭,我都定了。”
这声音听着有些熟悉,牵起了利路修心中一段久远的回忆。他循着声音望去,从人头与设备间艰难地抓住了那张比起记忆中些微瘦了些的小脸。
对方恰好也看到了他,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圆溜溜的双目中还残存着些不明状况的懵。
利路修难得咧开嘴笑得露了齿,心道这家伙还是同以前一样那么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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包厢内充斥着火锅麻辣呛鼻的味道,两人在圆桌边面对面坐好,中间直线距离隔了大约有一米半左右。
火锅店是伯远领来的,他来这座城市的时间明显比利路修久,对酒店周边的环境也更熟。两人虽不是如日中天的艺人,但为避免麻烦,他们还是选择了一间包厢,没想只有阖家而坐的大圆桌,各自下意识地选择好位置才察觉这场景令人之尴尬,似乎也印证了当年能随随便便大腿贴大腿手臂贴手臂的日子早已一去不复返,随着时间的流逝他们终归变回了陌生人。
手机响起微信提示音,利路修点开一看是摄影团队给他发的定位,他没有去的意思,便回了个微笑的表情随手暗灭。
伯远沉默地扫码点单,等到提交后才漫不经心地朝他道:“忘了你喜欢吃锅包肉,这里没有,就随便点了些,不好意思啊没考虑到。”语气敷衍似乎懒得伪装,摆明了让后者明白他不是真的忘了,而是故意为之。
利路修没有拆穿他,扯了扯方才回酒店房间匆匆换上此时已然汗湿的T恤衣领,只是望着对面的人却不开口。
伯远便也低下头,握紧了手机,微信里存着在电梯相认后才扫码添加的账号。
说话讲究,会在乎人感受,从来都只轻声细语温温柔柔的伯远极少夹枪带棒地对其他人说话,即便是开玩笑也不会,与人相处时哪怕只有一秒都带着满满的真诚。
他自认为这般真诚就算换来不来真心也该是过得去的迎合,这么些年来他都是这么做的,也正如他所料换来了在圈内的好口碑——除了正坐在他对面的那位说不上老朋友的,认识的人。
服务员打开包厢门往圆桌中央摆上锅底,一大锅红通通的辣汤辣油在加热下翻滚冒泡,室内的味道在原有基础上陡然又刺鼻了几倍。利路修皱着眉把凳子稍稍往后挪动了些,试图逃离辛辣的中心,没想在不经意抬头的瞬间,透过白色水汽看到了那人得逞的笑容。
挪凳子的动作戛然而止,利路修好笑地回望向伯远,打破沉寂道:“看我出丑很开心?”
“那倒没有。”对方丝毫没有被当场抓包的窘迫,笑得更是得意,连眼睛都眯成了缝,“想看看帅气男模对这种情况的反应罢了。”
听到那个词利路修有一瞬间的哑然:“你知道我现在在做什么?”
这不应该,他想着。
早些年在回俄罗斯的同时他就切断了大部分与过去的联络,包括代购期间的客户和在节目里还算说得上话的几个朋友,重新开始在中国发展事业,亦是没有通知别人,即便有在社交媒体上透露过一些,可从没想过会被对方知道,这个在他预设中最不应该关注他的人。
“没想到吧?”伯远抿嘴歪了歪头,夹起一片毛肚放进辣汤中七上八下,不顾利路修探究的眼神气定神闲地送进口中。
他总是这样,在与人的交往中永远占据主动权,无论是当倾诉者还是聆听者,挑起话题或是吊人胃口,他总能在瞬间判断出适合对方的一套,从而打进别人的内心,留下属于他的一席之地。
忆起当年与伯远莫名其妙的亲近,利路修将其归结为是他被施了妖法,否则无论伯远其人多么善于与人交往,本质讨厌麻烦的自己也不该被那般破防。所以离开节目后清醒过来的他婉拒了加微信好友的请求,独自一人走得潇洒。
察觉到利路修的眼神越来越复杂,伯远喝了一口凉茶后淡定开口:“老实说你当年不肯加我好友的确有些伤我自尊,我原以为我们已经是朋友了。不过隔了一段时间后仔细想想我们是在两种文化下成长的人,我不能用我自己的价值观强加于你。”他瞥了对面一眼,“除了你我和大家都还有联系,纸包不住火,你回来的事很多人都知道,传着传着就传到了我这。”
“没有不把你当朋友。”我当着镜头说过你是我好朋友,倒是你似乎没有,利路修心想。“我只是,不喜欢热情。”
伯远摇摇头道:“都过去了,不重要了。”
于他而言,利路修不过是当初相处过四个月且三年没见的陌生人,他相信于对方也一样。
在这算不上说开的说开后,两人间紧绷的气氛倒是缓解了些,利路修给自己打了碗清水,用来洗辣油。“火锅我爱吃,变态辣除外。”他小声嘟囔着。来中国这么多年他吃过了各地菜系,不挑口不忌口,只是对太过麻辣的东西多少难以下咽。
偏生伯远是个无辣不欢的贵州人,一筷一口大快朵颐,嘴唇都被辣得染上了一层鲜艳的红。
“你这么吃辣嗓子没问题吗?”清水碗里的肥牛已被晃来晃去地洗了十多秒,褪下了厚厚一层辣油,利路修小心咬了一口,舌头有些刺痛但还好,算是成了微辣,他可以接受。
伯远咀嚼中的嘴短暂停了一秒,随即满不在乎道:“没事,又不唱歌了。”
这是利路修没想过的,他皱起眉头道:“我记得你是……”成团两个字似是肢解了他的勇气,滞涩在舌尖迟迟无法吐出。
“是,成团了,然后一年前解散了。”伯远看着他好笑道,“这个时候倒小心翼翼了?当时拒绝我好意的时候怎么没见你这样?”他没能从后者的微表情里找到哪怕一丝的愧疚,无趣地接着道,“没什么不好说的,本来就是限定团,解散后都是各凭本事,我混成现在这样和别人没有关系。”
利路修至今仍不太懂内娱:“你有人气,这不合理。”
“当人气无法变现的时候就是空谈。”伯远毫不在意地谈及公司,“我们公司没钱没资源,违约金却高得吓人,当时年轻轻信了那些空话签了太久,到现在还有一年多,我没有能力解约,这把年纪了也不会有其他经纪公司愿意签我为我解约,所以我只能干耗着等到期。”
“那你在这里是做什么?”想到偶遇前听到的对话,利路修不解,“拍戏?不太像。”对面之人身着汗衫大裤衩,怎么看也不像是组里的演员,他也没听说过演员还要负责定外卖的。
“当场工呗,平时做做杂活的,能干什么干什么吧,也当学习。”不当心吃到颗花椒,麻得伯远表情扭曲,赶忙灌了口凉茶,“这可是我和公司磨了很久后才有的机会。这么说吧,公司不给资源我也不能坐以待毙不是吗?如果真的什么努力都不做,估计等我能顺利离开的时候大众已经要忘了我这号人了吧。虽说过去那么多年我的重心都放在了如何成为一个合格的爱豆,但到现在我必须为自己做好接下去的打算,嗯我是说,我觉得当个演员或许是不错的选择,毕竟路都要自己争取嘛。”
他把这里当做自己的新起点,抛下艺名做回普通人,蓦然发觉不做爱豆的生活其实也够多姿多彩。
利路修了然:“所以你到剧组里打工。”
“Bingo!”伯远为他竖起大拇指,“比起演技学校啊培训班什么的,在剧组里更能直接观察演员表现,我打算等这个组杀青了就去横店试试当群演,你要和我一起去试试吗?”
时间仿佛回到了三年前,又是那个让利路修避之不及的热血笨蛋。
他连忙摇头道:“不去。”说完又怕引起歧义让对方不快,“我的意思是,我有自己的工作,没时间。”
伯远噗嗤一声笑开,在他不解的神情中乐出了一口大白牙。
※
躺在酒店大床上,利路修想破脑袋也想不到事情怎么就顺理成章发展成了这样。
作为此次拍摄唯一一个模特,他享受了大床房的待遇,而伯远作为一个场工是和别人拼房的,不仅床小,还得忍受临时室友摄像大叔的震天呼噜。
他其实不觉得苦,从小在外打拼的人什么没经历过,况且白天累得要死,晚上只要有块平整的地就能安稳入眠,一觉睡到大天亮。
用最短的时间睡最高质量的觉,是他当艺人那么多年学会的最有用的技能。
但这些事情利路修不知道。
因此当伯远说想借他房间睡个好觉的时候,他虽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抵不过前者可怜兮兮的神情同意了。
起先都还是正常的,他们不住在同一层,伯远回房拿了换洗衣物后便来到利路修房间先他一步钻进了浴室,后者见缝插针地做了几组俯卧撑。
而后交换,急着休息的利路修快速冲了个战斗澡,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只见伯远正拿着一小片方形的东西看得出神,那玩意儿他眼熟,酒店的自费服务,一般都在洗手台的框里摆着。
伯远问他用过吗。
察觉到一丝不对但没悟出所以然的直男利路修乖乖回答没用过。他虽然是当年全民皆知的爱美女,可实打实没交往过正经女友,说出来怕是没人相信,他竟是个母胎单身。
伯远笑着朝他勾勾手指,说哥哥教你用啊。
事情就是从这里开始偏到了奇怪的方向。
利路修想拒绝,想说这种东西他可以自己上网查,也可以在真正要实践的时候再摸索,然情急之下他的中文能力突然失效,几番张口却没能吐出一个字来。伯远也没给他这个机会,他拉着前者在床沿坐下,随即跨坐在对方腿上,轻轻按住他的头将自己的双唇印上了同样的部位。
脑子里是转瞬即逝的空白,利路修在这一刻闪过很多念头,他想这个伯远说不定是假的,想可能这一趟行程都是在做梦,想自己居然有一天会被一个同性强吻,想伯远怎么那么轻腿上都没什么重量,想到了远方的家人,也想到了模糊不清的未来。
在那跑马灯般的一秒结束后,他下意识想推开伯远,可猛然察觉到了后者微微震颤着的身体,对方显然也是在紧张。
两人凑得太近,视线难以对焦,但利路修还是能看到眼前的人紧闭的双眼、颤动的睫毛和余光中扫到有些泛白了的脸色。
唇上是属于伯远双唇的柔软触感,即便有些紧绷,还是在这种情况下展现了他独有的温柔。
利路修内心叹了口气,僵硬地抬起手轻抚对方的后背助他放松,而后微微拉开了距离。
他问为什么。
伯远的眼眶蓦地通红,似是有泪珠要从他眼角落下。他只摇头不愿说话,垂头闭眼避开那刺眼的视线。
利路修仔细端详着他的脸,哪怕是过去两人最亲密的时候都没有靠这么近过。他自己都三十了,比他还大一岁的伯远已然三十出头,没有精致妆容加持的素颜下眼角的细纹清晰可见。此刻也不知是委屈还是什么,连那细纹都被侵染上了薄红,显得这个中年男人有些楚楚可怜。他忽地觉得有些不得劲,就像有只小猫爪子挠动般得心痒。
这回是真正叹出口气。
想着送佛送到西,总不能大晚上的把这状态的伯远赶出去,利路修像敢死队似的拼命给自己打气,然后眼睛一闭用力吻住了对方。
仿佛是溺水时抓住了一根救命的浮木,伯远用力叼住送上来的唇,微微张开紧闭的唇瓣,用前齿轻轻研磨。
些微的刺痛中诡异地夹杂着一丝瘙痒,人类在这种时候总是无师自通的,利路修没做多想就长驱直入,探入与对方温软的舌头交缠。
两人拥抱着躺倒在床上,吻得难舍难分。
欲望不经意升起,两人同样扬起的那根物什在身体交缠间显得愈发清晰。
方才伯远拿着的小方片就落在床边,利路修想要伸手去拿,却被察觉到他举动的人制住,微微摇头口齿甚是不清地呜呜表示着不要。这人的眼眶愈加艳红,好似他动一下就能当场哭出来一般。
说要用的是他,强吻的也是他,这会儿委屈得倒反像自己是个恶人似的。
利路修的笑点总是很奇怪,突然被自己的脑补逗笑,胸口震动连带着躺在他身上的伯远也短暂停下,面露不解地望向他。
你别这样看我,利路修说,都这样了给个痛快。
伯远扁扁嘴,轻声说我害怕,我用手给你弄吧。
利路修忽然品出了这个三十一岁男人的可爱,笑得更加开怀。他没什么意见,反正自己也确实不知道同性之间怎么做,脱裤子做互撸娃倒是不需要教学。
房间的灯陡然熄灭,床上传来两种声线的喘息,直到一声清亮的长吟,声响才渐渐平息了下去。
伯远摸索到床头柜上的纸巾,给自己擦干净,想了想又羞赧地贴近利路修为他擦拭去手上和那根上面残留的黏液,然后躺在他身边缄默不语。
此时两人皆是赤裸,彼此的体温是能感受到的最直接的热源,若有若无却无时无刻不在彰显着身边人的存在感。
利路修仰躺着度过贤者时间,花了好几分钟整理思绪也没想通今晚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他想归结为气氛来得正好,可仔细想来貌似无任何气氛可言。
“为什么?”
久到伯远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他听到了利路修第二次发问。
“也没什么,你就当我今天发疯了吧,for one night嘛,就是委屈你了,要不我给你点钱?”伯远想假装冷静,假装不在意,但下意识绷紧的脊背还是出卖了他,被近在咫尺的利路修清晰感知。
他第三次问道:“为什么?”
“……”伯远紧抿双唇,侧身靠向利路修,即便察觉到对方有些无措,依然没有停下地将头靠在他胸口。
这是一个极其脆弱没有安全感的姿势。
利路修没有推开,只是无奈地抱住他,一个借力让其趴在自己身上,而后轻轻地顺着他的背,用教小朋友中文时的轻柔语调唤道:“乖孩子。”
伯远没忍住呜咽出声。
“你知道吗,我已经好久好久没有听到有人叫过我伯远了。”他哭得抽抽噎噎,不用开灯利路修也能想象到此时这人有多丑。“在限定团里我很羡慕别的成员,除了成团后的资源他们的公司都在想方设法投资,而我年纪太大没有价值,公司不管我,赚来的钱都用来培养新人送去选秀。解散后我就没有了通告,连商演都没有,除了直播我才能想起原来我还有很多粉丝在等着我,可我不知道要怎么办。”
伯远的话因哭腔有些黏连,利路修努力听着,连考试做听力时都没那么认真。“是因为我吗?”他恍然。
“嗯。”伯远不好意思地应了声,“这一年我找了许多兼职,卸下伯远身份的汤浩没人认识,慢慢的连我都快要忘记自己的身份了,直到你出现,才让我觉得自己和过去还是有联系的。”
他抹了把眼泪,瓮声瓮气道:“我是不是挺矫情的,还把你吓着了。”
“……没有。”利路修决定不讲实话,随即转换话题,“可你真要放弃吗?坚持了这么多年的唱跳。”
伯远苦笑道:“梦想有大有小,我成过团了,虽然只有短暂两年。我也想一辈子做这一行,可那是不切实际的,我的偶像直到四十岁还在做爱豆,我曾经以为自己也能做到,可事实是在温饱面前梦想就是个屁。赚钱养梦一条路走到黑是二十多岁满腔热血的汤浩,三十岁以后的汤浩必须区服于现实。”
即便现在已然稳步走上理想生活的道路,但遥远的五六年前利路修也是个为梦想奔波的年轻人,他懂这种苦闷。
他不再言语,仅沉默地拥着对方,默默给予自己的力量。
※
第二天利路修醒来时,伯远已经离开了,没留下任何纸条,刚加好友的微信上也没有留言,似乎真的将其当成一次普通的for one night般潇洒淡然。
他去浴室冲了个晨澡,瞥见洗手台下的纸篓里多了一团卫生纸,脑子里不由得又闪现出了昨晚的画面。
那家伙真有这么干脆?利路修腹诽。
直到被团队助理敲门,被抱怨昨晚不参加聚餐,被化妆师拉着一通妆造,再坐了一个多小时车赶到外景地,他仍旧放空地想着些有的没的。
“你今天没状态啊。”摄影师让他摆好造型连拍了几张都不满意,“今天的三套衣服不拍完可不能收工。”
关系到休息时间早晚,总算让利路修回过了神,打起精神完成了一天的拍摄。
再一次回到酒店站在大厅,这次没遇上剧组的人。他的拍摄已经全部完成了,团队助理统一定了凌晨的飞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现在是回来收拾东西顺便休息一下。
摄影师在旁拍拍他肩问他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
他目不斜视地摇摇头拒绝,想着走之前要不要找一次伯远,随即又打消自己的念头。
他们从来都是两个世界的人,同样的轴,同样的死脑筋,同样有自己坚持的事,若非那个节目这辈子都只会是两根平行线永远不会相交。就算发生过昨晚的事,利路修也不认为他们从此能侵入对方生活,知己都难,别的只会更难。
利路修是直男,钢铁直的那种,一直不交女朋友的原因大多归因为自己懒散的性格。他崇尚自由,不愿意把自己绑定,与其因理念不合闹得不愉快,倒不如做个无忧无虑的自在人。而他也清楚记得伯远说自己交过女友,只是为了梦想为了职业操守才一直单身,三十出头了还不谈恋爱,那多半是单身久了已过了冲动的年纪。
他毫不意外某一天伯远会为了稳定下来重新结交女友乃至结婚,因此昨晚真的只是一场意外。
生活悄然回到了原来的样子,互相没有发过消息的伯远静静躺在利路修的微信列表里,被其他的工作信息挤到了看不见的位置。
原以为会一直这么平静下去,两人将重新变回两条平行线时,伯远忽然给他发了一条消息。
——我攒够钱了,打算租个小场馆开见面会,你要来吗?
利路修怔怔盯着这些字,不知道是群发亦或是其他什么意思。
在他思索间又一条信息跳出。
——我给你留个位置,说好了,一定要来哦。
明明我还什么都没说。利路修蹙眉,打出拒绝的字样,却迟迟点不下发送键。转而想到他们好歹是度过一夜的关系,倏然心软,鬼使神差地清空输入框回了个“好”字。
两个月后的上海,全副武装的利路修在没通知任何人的情况下悄然抵达了见面会现场,没有工作人员被事先安排好接应,他费了一番口舌才找到一个当年看过节目的伯远公司助理愿意带他潜入。他没敢坐上第一排那个特意给他留的位置,安安静静躲在休息室里看实时转播。
场馆不大,人也坐满了,等待一年多仍未放弃的粉丝从全国各地赶来只为支持她们的偶像。
伯远真得很久没在那么多人面前唱跳了,那种兴奋感就像是浑身血液都要从血管中爆开,脑子里的氧气都要蒸发似的空白。
他把时间安排得满满当当一刻也不舍得停下。
全场粉丝举着手幅灯牌大叫“伯远”,其余被邀请的好友们也在第一排显眼的位置上为他应援,久违的满足感让他忍不住落泪。
“年纪真得有些大了,体力要跟不上了。”中场时伯远拿着话筒说道,他连主持人都没舍得请,哪怕有好友自告奋勇免费出任,他也不想放过任何一秒和粉丝说话的时间。“抱歉啊大家,为了节约时间今天可能就要一套衣服穿到底了,我实在太想你们了。”
粉丝齐声回答“没关系”,又接道“我们也想你”。
伯远说这个见面会没有太多环节会很无聊。
粉丝说有你就不无聊。
伯远说我先透个底,最近在学习新东西,唱歌的东西会发得比较少,你们想看点其他什么?
有的粉丝回答直播,有的回答舞台,也有的说拍戏。
他们有来有回地一问一答,跟家人聊天般慢慢放下了拘谨。
见面会最后,伯远深深鞠躬说感谢你们一直以来支持伯远,还请你们也继续支持以后的伯远。
粉丝用力摇着灯牌,一声好回答得响震场馆。
再怎么不舍,美好的时光总要结束的,伯远租用的时间不长,再过一个多小时这里将会被另一个团队接手布置。灯光不再的舞台一片深色,犹如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兽,伯远站在暗中目送保安将粉丝一个个请出,随着大门“嘭”一声关上,他的灵魂也似是一同被带走,恍惚地下台,恍惚地走向后台。
邀请来的好友们都还没走,安静地簇拥着他来到休息室门口,伯远朝他们感激地笑笑,正要伸手推门,没想门却自动从里打开了。
他猛然抬头,与面无表情的利路修对上视线。
“你、你今天来了?”伯远惊讶得连与粉丝分别的沮丧都抛在脑后,他没忘记刚登台看到台下那张唯一的空位时自己的失落。“我特意给你留了座位的。”
“人多,不想坐。”许多探究的视线落在身上,利路修淡淡扫了一眼,大部分不认识但也有一个是当年一起参加节目的人,只是不太记得起名字了,没住一个宿舍也没在一个队公演过,他在心里予以冠名学员A。
“是你啊……利老师。”对方看看利路修再看看伯远,恍然大悟道,“对哦,你们以前关系就不错,没想到现在还在联系。”
“偶然遇见的。”伯远心里莫名一紧,像被看穿了什么似地飞快回答,而后不自然地悄悄瞥向利路修,“你晚上有空吗?和我们一起聚个餐?”
那位同期学员也大大咧咧地拍拍后者肩膀:“对嘛利老师,三年没见给个面子。”
利路修条件反射就要拒绝,余光却观察到不远处那张脸上被刻意隐藏的强颜欢笑,他心中微微抽动,还是放心不下伯远的情绪,最终点头答应。
这顿饭吃得稀疏平常,都是差不多年纪的中青年,没带别的工作人员,伯远为他们在另一个饭店订好了餐。他一如既往地将所有人的喜好记在心里,给在座每个人都点了适合口味的菜肴,包括利路修最爱的锅包肉。
桌上的人利路修大都不熟,拢共也没开口说过几句话,其他伯远的好友有意与他结交,他不忍拂了伯远的面子,便礼貌性地互相交换了微信。
由于他的沉默寡言,饭局的气氛始终没有热闹起来,朋友们吃完饭后就匆匆与伯远告别,约着下次再见。
“抱歉,打扰你们聚会了。”转眼间包厢内只剩下两人,利路修平静道。
伯远斜睨了他一眼:“我可没听出你话里有一毛钱的歉意。”语气里带了些撒娇的意味。好友陪伴确实能冲散不少阴霾,他的心情已经好转了许多。
利路修无意识地抓紧桌布,又缓缓松开:“那,我也先走了。”
“你等等。”伯远一把拽住他,“你在上海住哪?要不上我那?”他定定地望着对方深邃的双眸,坚定得似是不容拒绝。
事先定好机票原打算当天来回的利路修在这目光中怔然,再一次推翻了自己的心理预设,在这个男人面前他总是一次又一次降低底线。
他听到自己说:“好。”
※
伯远到底是成过团的人,也兼职了其他工作,有些家底,不用和公司别的练习生一起挤宿舍,而是在远离市中心的七环外租了间小公寓,面积不大,一室一厅三十多平米,单身男人一人足矣。
“其实我存的钱能够在家乡买套大房子了,但我想把爸妈接来上海,所以还得拼。”伯远带利路修到房间坐下,为他倒了杯水后解释道。
后者环顾四周的环境,呷了口水点点头不置可否。
看得出来公寓很老旧了,房间天花板的角上还有不知是水管漏水还是雨水浸湿后产生的霉斑,只是住在此处的人是伯远,显然各个边边角角都被他想方设法打理过,布置得也还算得上温馨,看得出对生活质量稍有追求,不是随便凑合地过。
“你先坐着,我去冲个澡,一场见面会下来都没洗要发臭了。”伯远揪着衣领凑近鼻前闻了闻,有些嫌弃地皱起脸,不等利路修回答便抓起床头柜上叠好的睡衣冲进浴室。
这场景莫名眼熟。
早在来这里的路上利路修就已经设想好了今晚会发生的事,他不会天真认为伯远只是简单的留他住宿而已,在看到此处没有客房后便更加断定。
他分明可以拒绝,没有人能拦住一个真正想走的人,说到底不过是他的邪念在作祟,就好比当初参加节目明明随时可以走却总是一次次因各种人事物妥协一样,他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在想念与伯远的温存。
这不是一个安全的信号,与他希望的陌生人平行线理论有背道而驰的意味。
二十分钟后,利路修拿着伯远为他准备的临时睡衣与其交换,再次与酒店那夜全数映照上。他在淋浴花洒的增压水流中闭眼沉思,心想这回伯远又要给他怎样的惊吓。
擦着头发回到房间,利路修立马被拉着坐下,吹风机的轰鸣声瞬间充斥双耳,头上有只手在轻柔翻动他的发丝,小心翼翼为他吹干发根。他隐约听到伯远似乎说了什么,但在吹风机噪音的干扰下一个字也分辨不出来。
他轻轻挣脱对方的手抢过吹风机关上,问道:“你刚说什么?”
伯远垂下头回避视线,发丝遮盖下的耳朵通红:“我说,这次我事先做好功课了。”他在放轻声音时声线总是很细,温顺与柔弱这两个与他年龄毫不相干的词加在他身上却是不违和。
利路修眼皮一跳:“什么功课?”
伯远朝他丢出未拆封的小方片,羞愤的红从耳朵蔓延至了全身:“你何必明知故问。”
利路修双唇紧抿,两颊肌肉绷起,表情凝重地用力把他按倒在床上,张嘴恨恨地咬住了对方的唇。
“……痛。”伯远痛呼着小幅度拍打他的手臂。
“你真的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吗?”利路修松开嘴,盯着他认真问道,见那双薄唇被他咬得肿胀充血显得可怜兮兮,又忍不住探出舌尖舔舐安慰。“你会后悔的,伯远。”
伯远双手死死扒住他的肩,边伸舌与他试探性地接触边喘息着回答:“我不会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话既至此,便没了犹豫的必要。
他们越吻越深,利路修灵活地脱去了两人身上碍事的睡衣,手指摸索至伯远下体,在高扬的那根上敷衍地抚慰了下就立即下探,猛地伸指插入。
即便事先做过清洗润滑,内里的软肉也禁不住如此猛力,后者嘶一声疼得拱起下身,赶忙挣扎着翻身坐至上位,意图拿回主动权。
“都说了让哥哥教你,你给我好好躺着。”伯远眼角还残留着方才疼出的生理性泪珠,配上软糯的语调非常没有威慑力,利路修索性双臂交叠在脑后作枕,好整以暇地看他要做什么。
这般赤裸裸的视线让伯远相当不自在,他气恼地伸手去挡对方的眼睛,又似欲盖弥彰,干脆按灭了房间内的灯,让这场情事进行在黑暗之中。
利路修挑挑眉道:“你这么喜欢黑灯瞎火的吗?”
伯远朝他腹部轻轻抽打了一下,嘟囔道:“你少说话。”
黑暗之中人除了视觉外的所有感官都会被无限放大。利路修听到了被挤压的液体声,感受到自己的那根被人撸动,有塑料袋被撕开的声音,那根被套上了清凉滑腻的一层,他大腿承受的重量逐渐减轻,有人在移动,然后套着薄膜的那根被缓缓纳入一个温暖的地方。
他活了三十年,那根东西第一次进入别人的身体。
这感觉很奇妙,被紧致软肉挤压的那一瞬间有如升入天堂,是仅凭手绝对无法带来的感受。
伯远其实下坐得很不顺利,第一次为另一同性打开身体且由自己主动,不但要突破心理的羞耻还有生理的不适,他的理论知识全靠网络教学,没人告诉他紧张时甬道会变得这么紧,根本难以再进一步,尴尬的是他跪坐在利路修身体两侧的大腿就要坚持不住了,这要一个腿软,后果是什么他想也知道。
“嗯……或许你要帮忙吗?”利路修忽然开口道。
伯远呲着牙小声回嘴:“不都让你别说话了吗?”
“你只是让我少说没让我别说。”汉语教师利路修尽职尽责地纠正他,“还有就是,太紧了我有点痛。”
“……”伯远有些窘迫,努力深呼吸放松自己,倒真让他再度下滑吞进了一两寸。
俄罗斯男人与中国男人的人种差异在性征方面体现得淋漓尽致,酒店那次他便感受过外国友人的粗长,即使这位朋友在血统方面并不是纯血白种、在那块曾是中国土地上生活的祖上指不定混了多少亚洲黄种人,也不影响比起他而言的雄壮又优越。
每当那根大家伙塞进自己身体一点,感想就会更深刻一点。
“不行,进不去了。”感到自己体内似是被顶到了头,没有任何快感可言反倒有些隐隐作痛,伯远摸着还留在体外的一截沮丧道。“果然在这方面我不是天赋异禀。”
他的语气可怜得跟没吃到炸鸡的小孩似的,利路修忍笑翻身将其压在身下掰开他大腿。“不是有句俗语叫没看过猪跑也吃过猪肉吗,接下来换我试试。”
各种各样的小黄片但凡是个人都会在躁动的青春期偷偷观摩过,尤其是生于与多国相邻之城的利路修,看过的片子只会更加丰富。
受出生地影响,他偏爱亚洲女性,身材比起欧洲人来得较为小巧,皮肤细嫩白皙,丰满却也不会过于夸张,性格也温柔,怎么想都是最佳sex对象。
但此时正被他进入的伯远,除了性格,皆与他想象中的模糊身影毫不搭界。
利路修抚摸着那两条小细腿,肌肉很结实,不算光滑,腿毛扎得手心直痒。他分神地想着怎么就和这样一个人上了床,边退出一小部分再缓缓捅入。
反复来回了几次,甬道已没有最初的滞涩,保险套上自带的润滑液能让他畅通无阻。尽管性爱对象有些偏差,然而快感是实打实的,在一位同性身上得到欲望满足这一点利路修欺骗不了自己。况且若非如此,他们也不会进行到这一步。
不过作为一个善于共感的人,即便只是for one night床伴,他也要顾及对方感受。
“感觉怎么样?”利路修虚心问伯远。
“好像没什么感觉。”后者歪头品了一会道,“资料上说有一个前列腺G点,可能没碰到?”
虽学中文多年但着实没接触过生理词汇,前列腺这个词利路修没能听懂,却也意会了。“你等等,我再试试。”
他索性一退到底,忽闻对方发出一声惊喘,扶着的大腿猛地向中间夹紧,险些撞上他的脸。
“好像有了……”伯远的声音有些飘忽,“刚才碰到了!”
利路修了然,开始专注于往适才引起变化的部分试探。
果不其然伯远的反应开始加剧,身体止不住因愉悦而颤动。他的声线偏单薄,被情欲掌控时脱口而出的吟哦是带有些微暗哑的甜腻,就似黑巧做成的甜点上撒了一层糖霜般甜进了心里。
比起一个人舒爽,双方同时享受显然更能催动气氛升温。
他们没再多做交流,仿若化身为了两头没有思考能力的野兽,只为进行最原始的性爱。
※
“我觉得这样不好,我们。”
房间的灯光重新亮起,利路修闭眼靠在床头无奈道。
伯远正躺在他身侧,脸埋在枕头里看不清表情。两人皆身无片缕,床边地板上躺着一只打了结灌满白夜黏液的套子,空气中浓郁的腥味昭示着刚才情事实实在在发生过,并不是谁的主观臆想。
“拔屌无情啊利老师。”伯远的声音经枕芯的棉花层层阻隔,仅余难辨字眼的闷响。
“我们都是straight,这个东西天生的,不会轻易改变的。”利路修没有理睬他,自顾自说道,“你只是想要发泄,正好找上我。”
伯远悄悄抬起头,直直盯着他的侧脸。
“哪怕今天我没有来,你也会找别人对吗?”利路修一本正经分析完毕,觉得自己的猜想甚有道理。
“说的像刚才干得起劲的不是你一样。”伯远轻轻捶了他一下,“首先请你看一下时间,已经过零点了,不是今天。还有……”他撑起身子趴到对方胸口,“在你心里,我是那么随便的人?”
猛然有重量覆上,压迫得利路修呼吸一滞,眼前的男人脸上还残留着高潮过后的红晕,没有精致妆容遮挡的皮肤并不细腻,看得出明显的岁月痕迹。
“我不是这个意思。”伯远的眼神太过认真,他不得不解释道,“只是你不应该这样,我也不应该这样。”
前者挑眉,饶有兴趣地问:“那应该哪样?”
利路修答:“成家立业结婚生子,你们中国人不是都追求这套?你现在还来得及转回去,想想你的粉丝你的家人,他们是最希望你过得好的。”
“不愧是心灵导师啊利老师。”伯远摇摇头翻回原来的位置,“你说的那些的确是我曾经考虑过的,但你知道,我想做爱豆想做男团太多太多年了,为了这个梦想我几乎把我自己的生活全部放弃。为此我保持单身不近女色,久而久之我都快忘了自己也是可以过一般人的生活的。”
利路修道:“所以我说现在还来得及,你才刚过三十。”
“或许吧。”伯远叹了口气,“只是那思维在我脑子里都快根深蒂固了,我没办法毫无顾忌地去交女友,也无法给人一个稳定的家庭,我太死脑筋了,明明知道不对,却改变不了。”
利路修无言以对。
“你知道我为什么只找你而不是别的固定床伴吗?”
“为什么?”
“因为我们两个很像,固执、认死理,也许只是我单方面的自以为是,可我总觉得你就是另一个我,和你在一起我会不需要去扮演外在的形象,你肯定会懂我的,对吗?”
“……”
利路修无法回答,他想说他们根本一点都不像,世界上哪有真正心灵相通的人呢,一切都不过是错觉罢了。只是余光瞥到伯远落寞的侧脸,那些话如同哽在喉间的鱼刺怎样也无法吐出。
“做你自己就好。”许久,他说道。“你总有一天会自己走出去的。”
这么多年过去,他还是发不好“chu”和“qu”的音,莫名戳中了伯远的笑点,在对方疑惑的眼神里笑得直打滚。
“你没有认真听我说话。”利路修蹙眉道。
“我有的。”伯远勉强止住笑意,回望向他的双眸,“我懂你的意思,但我需要时间。”
很多很多时间,他正色道。
两人共衾而眠一觉睡到了正午,利路修改签的航班在傍晚起飞,他收拾了下随身携带的手机充电宝准备打车离开,伯远打趣问他是否需要送机服务却被无情拒绝。
他说我们不要再见面了,语气一如当年和观众们说不要给我投票一样强硬。
而后离开,并轻轻地替伯远关上了大门,即便嘴上说着冷漠的话语,但依旧是那个替人着想的暖男。
“真是个口是心非的家伙。”伯远看着房门的方向摇摇头,起床为自己准备午餐。
都是成年人,要为生活奔波不停,他们彼此都默契地没有再提起两人之间微妙的关系,虽然在微信上恢复了正常的联络,然只有简单的节假日问好,和列表里其余好友同事并无区别。
只是缘分是个很玄妙的东西,谁也说不清人与人的联系从何而起又从何而灭,上海一夜的三个月后,他们再次于一座小城偶然碰头。
甫一对视,眼神流转间就有千万种情绪在传递。
当晚他们便去一家偏僻的快捷酒店开了间钟点房,沉默地上床,沉默地结束,再沉默地分别回到自己的宿处。
万万没想到这似乎是一个魔咒的开始,一个跟着小剧组全国各地取景,一个或出差或拍摄,中国这么大,若非刻意约好本该永不相见的二人却每隔一段时间总能在意想不到的转角处巧遇对方。
伯远曾蹲在街边舔着便利店买的雪糕告诉利路修以前有部电视剧叫《转角遇到爱》,男主和女主就是在一个拐角相遇的。
当时的利路修一手搭在额上遮阳,漫不经心地说他看过,不过有点假,现实里没有这种故事。
伯远哈哈大笑,三两下咬完雪糕,将木棒投入垃圾箱后拍拍他的肩。后者已用手机定好了附近的快捷酒店,这种事早在三番五次的相遇中达成了共识。
利路修从来不是一个出尔反尔的人,正如伯远形容一般,他固执认死理,既打定主意与对方不再见面就该遵守,可原则这堵高墙每每在见面的刹那间崩溃瓦解。他不认为自己是个开荤后就会臣服于欲望的男人,但与伯远在一起时就会鬼迷心窍似地冲动又是不争的事实,他苦恼亦无奈,一次次地告诫自己最后一次不能再犯,下一次依然会重蹈覆辙。
伯远这个人很危险,他在内心认定。
被他翻来覆去标签化的人倒是没那么多想法,该吃该睡该工作,偶尔和前者翻云覆雨一下纾解生理需求,日子过得忙碌却安心。若说一开始伯远还会顾忌利路修是否情愿,往后对方明里暗里的主动邀约便让他将最后一丝疑虑抛之脑后,横竖双方都爽到了,那谁也不吃亏,别的无需多问,好聚好散才是合格的床伴。
他答应过利路修要转变回去,不仅仅是嘴上应承,没有人会不对自己的未来做出展望。在他进入爱豆行业前规划的图景中他合该有个温柔贤惠的妻子,有个调皮却懂事的孩子,那时候二胎政策还未完全开放,他想着一个就够了,是儿子就教成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是女儿就养成个知书达理的小公主。
那时的伯远没想到在成为艺人后会被慢慢磨平所有的棱角,在一次次失败跌倒再站起的过程中变成了粉丝和队友口中温柔贤惠的大哥,那个本该是他过去幻想中属于他妻子的角色。
因此他虽想着要改变,可也会迷茫现在的他究竟该如何自我定位,思索着思索着就觉得,或许反而是利路修这般的人更适合自己。
※
“我的合约还有一个月到期了,我没选择续约。”
又是一次酒店床事完毕,利路修没急着退房,伯远也没催他,躺在洁白的床单上仰望天花板突然道。
没料到他突然说到这个,前者疑惑地“嗯”了一声。
这一年间他们已然习惯了时不时相遇的巧合,见面上床分别自成了一套节奏。两人均再没讨论过关于此事合不合适的话题,各自心知肚明都没有点破。
“我是说。”伯远侧过身朝向利路修,“我马上就是个自由人了。”
对方挑眉道:“那恭喜,你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了。”
伯远不满道:“你就没点其他的表示?”
他该有什么表示?利路修不解。
“你是真傻还故意装傻。”伯远撇撇嘴,撑起身子凑上前叼住他的唇瓣,发泄似地咬了一口后松开道,“我要离开爱豆行业啦。”
利路修迟钝地舔舔被咬痛的部位,而后伸手抱住对方让其趴在自己身上,“……所以呢?”
“以前的我给自己做了太多设定,包括规范自己的言行举止,包括远离女色不谈恋爱,因为我是个爱豆。”身下的胸膛厚实却暖和,伯远懒懒地打了个哈欠,“不过呢,当我不再是爱豆后这些就都不是事了。”
“我听懂了,你打算找女朋友了?”利路修面无表情地瞥了他一眼,“那正好,反正我们这样不对。”说着就要将其从自己身上推下。
“你等会。”伯远忙扒住他身子用力抱紧,“你能不能别这么口是心非啊。”
利路修冷漠道:“我没有。”
“怎么没有了。”伯远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下巴,“你第一次说这句话都是一年多前的事了,一边说着这样不好这样不对,一边又和我保持关系,你矛盾不矛盾。”
利路修移开视线拒不开口。
伯远叹了口气,掰正他的脸直视他道:“利路修,你到底敢不敢直面自己的内心?”
两人面对面的交流中他几乎没有这样叫过对方,当初在节目里为表尊重,除了刚见面认人期的几次,他向来都是用艺名的英文发音作为称呼,这习惯一直延续至今。
猛然听到伯远字正腔圆地用中文发音唤他,利路修深觉不习惯地蹙起眉,心底渐渐升起一股烦躁之意,比起因工作半个月没去健身房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我不知道。”他“啧”了声。
“是不知道还是不想知道只有你自己清楚了吧。”伯远苦笑,“我啊,慢慢想通了。有些事强求不来,不如顺其自然,和你在一起时很放松,你明白我意思了吗Lelush?”
利路修缓缓睁大眼,表情很少一向不变的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的意味。
“不可以。”他下意识道。
伯远摇摇头:“没什么不可以的,你单身我也单身,大家彼此熟悉,依我们俩的性格还吵不起来架,凑合着过呗。”
利路修喃喃:“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伯远探身堵住他的嘴,半晌后方分离,正色道,“给我个追你的机会吧。”
一个月后,伯远正式恢复自由人身份。
他没急着找下家公司签约,而是抓紧时间找小剧组面试龙套角色,打算在各导演面前刷个脸熟攒些人脉后开个人工作室,自己掌握经纪约,他终究是对先前的经历ptsd了。
而他与利路修的关系依旧同从前一样,对方没有拒绝也没有接受,任凭他如何嘘寒问暖发信示好也没有正面回应,明晃晃地吊着他。
伯远太久太久没谈过恋爱了,感情方面的知识还是延续大学时期,中间断层多年且对象性别不符,空有束手无策之势。然而转念一想利路修更是母胎单身,只怕比他更加无措,便随即释然。
他们还是会偶尔见面滚个床单,休息的间隙里也会聊天,讲讲最近的生活,谈谈忙碌的工作,仿佛除了确定下来关系,他们所做的一切与普通异地情侣没什么区别——除了不会过分亲密。
不过他们俩本来就是这样的性格。
久而久之伯远渐渐释怀,依他对利路修的了解也猜到了他不做回应的原因。无非有占有欲却不想被名分绑定诸如此类的小学生思维,幼稚,但很利路修。
小孩子一个。大了一岁的年长者不禁腹诽。
伯远合约到期后的第五个月,他终于面试成功了一个剧组担任男六号,有整一张A4纸的台词而非龙套,工作室也在筹备中,已有初步选址,打算租下后下个月去工商局注册。
第七个月,汤浩工作室成立,员工除了他就一个人,助理兼会计兼人事,58同城招的。从原公司出来的他无法再用伯远这个艺名,只得带着原名从零起步在娱乐圈打拼。
第十个月,刚从一部剧杀青回家刚休息没两天的伯远租处门被敲响,才睡醒迷迷糊糊的他打开门一看,利路修大咧咧地正站在门外,身后还有两个大行李箱。
“早上好。”男人面无表情地朝他招手,“我的公司搬来上海了,你能收留我吗?”
伯远满头问号地将其迎进,拼命思索自己有无漏看微信消息,利路修这一招可谓让他猝不及防。
“怎么会突然来上海?”给他倒了杯水,伯远在他边上坐下问道。
利路修似是渴了,举起杯子一饮而尽。“不突然,半年前就在计划了。”
伯远愣住:“啊?”
利路修斜睨了他一眼:“既然要谈恋爱,那当然是近点好。”
伯远脑子霎时空白,呆呆地又重复了一遍:“啊?”
对方蓦然按住他的后脑勺吻住他的双唇,舌尖探入他的口腔细细舔舐。硬腭被触碰时突如其来的瘙痒让伯远浑身一颤,不自觉地伸舌与之交缠。
一吻完毕两人均有些气喘,伯远双颊通红地把脸埋入利路修胸膛,后者拍拍他的背道:“醒过来了吗?”
装鸵鸟的人保持着埋脸的姿势点头,带动对方胸前的衣服上下起伏。
利路修闷笑出声:“我在网上查过,恋爱可以从同居开始,我刚来上海没有房子,就想着干脆住你这里算了。”
伯远悄悄抬起头,声音细如蚊蝇:“可你不是……不想确立关系吗?”
“嗯……”利路修沉吟了一会,“的确如此,所以我思考了很久。”他定定望着因紧张而呆滞的伯远,勾起嘴角轻笑道:“我现在确定了,伯远,我想和你谈恋爱。”
※
母胎单身和十年没谈过恋爱约等于零经验的两个人确立关系后相处得意外和谐,除了夜夜同枕而眠,不需要再在外地开房退房,似是与之前没什么两样,更因为是熟悉的环境伯远能够放得开,在本就双方满意的关系中增添了一丝惊喜。
利路修是带着广东的全部家当飞来上海的,包括公司班底。巧合的是公司选址距离伯远的工作室不远,两座写字楼只隔了两条街四个红绿灯,连最近的地铁站都是同一个。
毫无打理公司经验的伯远时常拎着助理去利路修公司取经,次数多了那附近有几只流浪猫狗他都变得一清二楚。
紧急需要人的时候利路修会外派自己团队的人去他工作室帮忙,作为交换是他来做新品的模特,互不收钱权当技术投资。
一年后伯远那部男六的剧上星播出,总算在剧圈有了些许知名度,开始有配角剧本向他邀约,而利路修的品牌也逐步壮大,可以在市中心单独开一家门店。
伯远说再拼两年,我就可以付了首付在上海安家了。
利路修说我陪你。
伯远说你和我一起回趟贵州吧,我爸妈已经知道我们的事了。
利路修说好。
他们聊到了很久很久的以后。
伯远说我们这一辈人都是听着苏联的故事长大的,我从小就对俄罗斯很憧憬,最想去红场看看。
利路修说就和中国大部分人没去过北京一样,我也没去过莫斯科,我只在电视里看过红场。
伯远忍不住靠在他肩头大笑。
他说等有时间了我们出去旅游吧,你一定没好好在海南玩过,我在那里上了四年学,带你吃芒果蘸辣椒面。
他又说我们沿着生活过的城市一个个游历好了,最后从东北去到你的家乡见你亲人,再去莫斯科红场,我们一起在南方的海岛感受夏日,再到极北去见识冬天吧。
利路修环住他的肩,淡笑着说好。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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