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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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被一叠叠证词压得喘不过来气，父亲似乎一开始就并非想解决暴乱，他刻意构建起一个用信任和感情作为捆绑、隔离与离间作为手段的私刑机器，即使包裹着法制与正义的外衣，也难掩原始而血腥的内核。

偏偏，这套机器运作起来，该死的有用。

审讯官只需重复几句问话，被隔离开、无法交流的人们便颠倒了加害者，最亲近的人之间，平日掩藏的龃龉悉数被翻捡起来，怀疑、猜忌直至怨恨。

唯一的得利者却乐在其中，不厌其烦地欣赏他亲自埋下的隐患。

本放下文件，揉了揉鼻梁，走到阳台透透气。山顶璀璨的星空全靠电力系统维系，背后的真实是乌压压的铅灰云层。

他思念易丞，一日复一日，一日胜似一日，他总情不自禁幻想易丞接手这颗星球会发生什么，大概是快刀斩乱麻，管理层一并薅走，组织暴乱破坏生产的矿工自然免不了处罚，但剩下大多数普通人可以在流血冲突后等到一个更公平的未来。

而易丞此时正经受更高级别的权力的摆布，面对悬在头顶的那把尖刀，并不比高义或里斯从容几分。

本迫切希望这种时候他能再多陪伴易丞，现实却是只能被迫旁观众人互害。

高义已经没有了执笔的力气，他一晚上没睡，口述了一份长达数十页的检举信，从他父辈算起，德林家族侵吞国有财产、倒卖机密设备、私联反叛军等大罪，奸杀omega员工、偷税漏税等细枝末节，一并托出，毫无回旋余地。

审讯官念他举证有功，给了他戴罪立功的机会，由他亲自审讯里斯，务必要核实更多细节。

高义拿起电极接在里斯身上，他如今肢体不协调，电极从手上掉落好几次才安置好，从头到尾他只盯着自己的手，不敢多看里斯一眼。

里斯微凉的泪水滴在了他手上，凉得他双手一缩，顿了片刻，还是亲手接通了电源。

从那一刻起，里斯再也没有说过一句话，他不再做任何指证，不再做任何申辩。

他对高义怨大于恨，这份怨气来得短暂而迅速，可他对高义的信任和依赖却漫长且执着。

高义从未有一次放弃他、抛下他，坚定得仿佛天生就是他的守护者，头一次被遗忘、被背叛，他才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怨恨。可等高义亲自对他动手，守护者的幻想彻底破碎，里斯却难以再怨恨下去，失去了父亲，失去了高义，他在这世界上最后的依赖都已不复存在。

他做好准备成为塔吊上的下一个亡魂，身体尚未被彻底摧毁，精神已经形同死尸，连高强度的电击也难以激起他的反应。

跪在伯爵身边的少女捂着嘴不让自己哭出来，偏过头去不敢再看。

伯爵拨开她的手，轻轻擦拭她脸庞的泪水，头一次问她，“安洁莉卡·德林，他是你哥哥？”

少女睁大了眼，眼眶积不住泪水，娇俏的杏眼沾上些水光反倒更惹人采撷。

伯爵又问：“舍不得见他受苦？”

少女急忙握住了他的手，“大人，求求您，他……他快要死了！”

伯爵不是本那样不知怜香惜玉的人，他轻声哄道，“放心，你很快就不会再见到他遭罪了。”

“本。”

本听他父亲用如此冷静的声音叫他，心底升起些不安，却只能应声。

伯爵又拿出那把枪，对他挑了挑眉，偏头做了个请的表情，接着视线转向了刑场中央的两个人。

本无法辨别他到底在看谁，却隐约明白父亲的意图。

里斯早已浑浊的双眼突然恢复了些平日的水润，他的声带承受了不可逆的损伤，哑哑地叫了声，“哥。”

高义反射性地看向他，里斯垮了形的青黑面孔扯出一个微笑，对他眨了眨眼。

高义浑身一震，后退了一步。

嘭！

子弹自左眼贯穿大脑，溅起的血液落在了高义脸上。

伯爵偏头看了本一眼，面露不满，“我叫你杀他了吗？”

本握枪的手还在颤抖，如今更是背脊都绷紧，他看见父亲的视线落在少女脸上，少女也从伯爵的温柔假象中惊醒，猛地扭头去看抬起枪的本。

又是一声枪响，她惊恐的表情永远凝固在了脸上。

伯爵大人啧了一声，“枪法还有待加强。”

接着拿起丝巾擦去溅在身上的血，和抚摸过少女的双手。

你很快就不会再见到他遭罪了。

伯爵最初想要谁死，抑或都是，本仍然无法分辨，他不敢闭眼，黑暗中全是少女含泪的面孔。

伯爵随手把用过的丝巾扔到少女的尸体上，拿起桌面的文件走向高义。

文件和签字笔被扔在了高义脚步，他回过神，迟疑着，对着伯爵的方向慢慢跪了下去。

“识时务，有胆量，高义，做得很好，矿区从此之后归你了。”

他捡起签字笔，翻开文件，恍恍惚惚地签下了字，伯爵已经从容离去，留下一片残局。

等视线聚焦，看清自己写了什么，高义的泪水突然大颗大颗滚落在文件上，洇开了字迹，他终于哭嚎起来。

那上面写着：

[小乖]

本站在返航客舰的窗边，他以为高义看到父亲眼里会是汹涌的仇恨，没想到他只看到一片麻木。

伯爵坐在沙发上，翘着腿擦拭手枪，语气平淡，“我的好儿子，这些日子有学到什么易丞教不了你的吗？”

本不敢回话。

他瞥了本一眼，继续道：“很多时候，是人是狗不重要，选个好主子才是活下去的必要前提。”

本咽了咽口水，走到父亲脚步，双膝跪地，亲吻他的鞋尖。

“猎人不止一条猎犬，做条狗，就要证明自己的价值，都像德林家那么软骨头，早晚要被人取而代之。”

伯爵把手里的枪扔到了本脚步，施舍道：“好好练练你的枪法。”

本终于明白父亲为何非要选择他一同前往。

伯爵大人费心耽搁二十多天，驯服了自命不凡的高义和天生反骨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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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嘻~终于可以回家和易丞亲亲抱抱撒撒娇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