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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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林松原本是想找臧锋谈谈心,眼睁睁看着他倒茶时打碎了杯子。
臧锋已经不再像二十多岁一样,可以快速从长时间的失眠中缓过劲来,他的注意力变得容易分散,手脚总是发麻,渐渐养成了揉搓手心的习惯。
看过医生,吃过药,最近又找了老中医,总之能试的办法都试了试,正值壮年就提前过上了养生的日子。
季林松从细枝末节里大致推断得出缘由,只是遗憾,不过短短一两年时间,臧锋身上让他欣赏的自信果断,那些几近傲慢的志得意满,被不知不觉磋磨得太多,他从生来耀眼的光环中跌落,变成了和自己一样的,也会处事不决的普通人。
臧锋倒是没这份自觉,他把季林松的低落系数归咎于近来的传闻。因为看不来报表,翟定航一个快一米九的大男生,扑在季林松怀里啜泣,这事儿传到臧锋耳朵里,他都嫌没脸见人。
他收拾了碎瓷片,擦擦手,拍了拍季林松的肩膀,关切道:“怎么有空过来?我听说那小子缠人得很,实在辛苦你了。”
“锋哥,我有位在高盛工作的学长最近离职创业,一直很希望我能去美国帮他。我之前回国是想着积累些工作经验,现在有机会了,也想自己去闯一闯,只是,毕竟之前答应了臧总,现在甩手不干,实在有些不好开口。”
话是这么说,但当时季林松回国时,明明有更多更好的选择,臧家当年给的补助他早已还清,纯粹是为了还个人情才回国帮臧锋做事,不至于现在突然想要走。翟定航一贯是得罪人的一把好手,季林松真要因为那小子惹了事才想着离职,臧锋免不了觉得愧疚。
他准备抽时间问问翟定航,面上先应了下来,找机会替季林松给三叔说一声。
季林松一走,别墅再次安静下来,臧锋靠着沙发,深深叹了声气。
时间过得太快了,二十出头时仿佛有用不完的精力,身边围满了各种各样的人,漂亮的,聪明的,顽劣的,那时季林松还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被臧锋拽进声色犬马的夜场,手足无措到气短。
十多年过去了,身边的人散了干净,靠谱点的都像他一样,步入循规蹈矩的后半程,浪荡久了的宋淮元都生了孩子,叶权章也在筹备结婚,季林松业已脱胎换骨,可以独当一面。
每条曾经交织的命运线,都在渐走渐远。
只有他,迟迟地反应过来,或许是错过了些许多。
为了给自己找些事情做,臧锋推开臧奕的房门,亲自打扫分毫未变的房间。臧奕十三岁之后,他就想着要留给男孩一点私人空间,很少再踏足这间屋子,臧奕走后,为了避免触景生情,打扫的工作都是陈阿姨定期在做。
近来自己接手这个活儿,才发现,他并没有自以为那样了解臧奕。
他觉得臧奕打小穿起白衬衫黑西装就好看,于是买来的衣服都是沉稳的黑白灰,而臧奕独独几件自己买的衣服,都是舒适而宽松的运动装,还尤其偏爱蓝色,床单是柔软的浅蓝,书包是暗色的深蓝。
书架上放着金庸和三国,抽屉里藏着摇滚专辑,鞋柜整齐摆放着球鞋。
桌面的相框里没有一张属于臧奕自己的独照,全是臧锋的照片。
这些昭然若揭的细节,很久以前就在等待被了解。
臧锋太过沉浸于臧奕在钢琴旁,那些与同龄人截然不同的沉稳与矜贵,于是把他超乎年纪的乖顺合理化,很多时候忘记了他也只是个普通的男孩。
只是个即想遮掩爱慕,又渴望将其曝光的少年。
他比臧奕年长十二岁,自持多出这十二年的人生经验,总以为足够教育臧奕,可三十又二,他才头一回咀嚼出些思念的愁苦。
纪素一眼看穿他没吃过求而不得的苦,如今不算尝个透彻,就足够臧锋懊悔,他是如何自以为这些情绪可以被压制,进而要求一个还没成年的孩子去做到。
臧锋以为自己在带着臧奕长大,恍惚间,却是臧奕教给了他,未曾经历过的感情。
可他毕竟不是臧奕那样无所顾忌的年纪,臧奕能够独自成长,远比他仗着这份天然不对等的感情去拥抱对方更好。
臧锋逐渐放下了再去联系臧奕的打算,不再去查看每月按时进款的银行卡账单。
直到一年后的九月初,臧锋凌晨三点突然从梦中惊醒,手机屏幕投递过来秦城发生地震的消息,他心神不定,熬到早晨六点,臧奕的辅导员打来电话。
臧奕在内的大四学生,在秦城当戏剧学院新生教官,半夜突发的地震让绝大多数学生来不及逃生,臧奕在余震间隙进宿舍救出三个学生,抱出第四个学生时被倒塌的预制板砸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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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ღˇ◡ˇღ)奕奕是个男子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