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结
有【】的都是做了些许改动的原文
*分现在和过去两条线走,有(溯回)标记的都是讲过去事情的章节
-----正文-----
1、
闻劭回来的时候,江停正坐在椅子上昏昏欲睡,半个身子陷进柔软的坐垫里,一手搭在扶手上,另一只手搭在腹前,双眼半阖,均匀地呼吸着。
听见响动,鸦翼般的睫毛颤了颤,但很快归于平静。
“回来了?”江停维持着原姿势不变,问。
闻劭走过去,从后面抱住他,偏头轻吻江停微闭的双眼:“这么早就困了?”
江停握住闻劭的手,仍闭着眼睛:“没,这本书太无聊了。”
闻劭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摊开的大部头的书,复低头问:“要不要出去走走?”
他知道江停不喜欢出去,甚至连窗外的景色也不愿看——卧室内常年紧闭的厚重的绒布窗帘就是证明。
但他仍喜欢带着江停出去散步,享受江停在室外对他若有若无的依赖。
“走吧,总是闷在屋里也不好。”闻劭说着,把江停从椅子上拉起来,向门外走去。
闻劭的手劲很大,江停自知挣脱不开,也就由着他去了。
明暗变换,走出宫殿的时候,江停下意识的闭上眼,但眼睛还是被阳光照的有些疼,不过也只一瞬——黑色的羽翼从闻劭的背后展开,遮在江停身前,待他适应后,方把羽翼收回。
花园很大,二人在其中漫无目的地闲逛。阳光灿烂,绿草如茵,蔷薇攀着围墙浅笑,柳树舞动着向微风示爱,灌木低头与野花耳语,分享不为人知的秘密。单看这副场景,绝对想不到这是位于荒野之地的失乐园中。
花园内静悄悄的。只有二人的脚步声簌簌回响。
这座花园没有什么仆从踏足。闻劭早就下过了禁令。
无忧宫内,江停只喜欢去两个地方,花园和钟塔。钟塔是失乐园中最高的建筑,站在顶上可以隐约看到东方天际的“伊甸”;花园是闻劭亲手建的,按照对伊甸的想象一点点打磨出来。
他不知道伊甸的模样,一切只能凭借想象。
堕天使不能进入伊甸。
天使——神的使者。生活在伊甸中,而背离了神意的堕天使,则被神驱逐出伊甸,流离在凡尘。直到千年前,叛离的大天使撒旦召集散落的堕天使,开辟出这一片位于宇宙边缘的失乐园。撒旦也成为堕天使的第一任王。千年之中,堕天使的势力不断壮大。与天使的矛盾也不断升级。
闻劭把江停按在树上亲吻,江停张开双翼拢住二人的身体。闻劭被圈在柔软的羽翼之中,羽毛柔软的触感让他愈加兴奋,双手在江停背后摩挲,抚摸着羽翼根部的绒毛。
江停被摸得受不了。用手去拧闻劭的胳膊,在唇*&舌*%纠缠间模模糊糊的说:“别摸那里……”
文闻劭恋恋不舍地放下手,又环住江停的腰,说:“别收回去,让我看一会儿。”
江停撇了他一眼:“你看过多少次了?”
闻劭轻笑:“这么好看,多少次也不够。”
江停看了看自己黑白相间的羽翼,皱眉问:“哪里好看了?”
闻劭不回答,只浅浅地吻着江停。
怎么会不好看呢?他在心里说。生活在失乐园,却能生出天使的白羽,这是何种奇迹才能创造得出呢?
闻劭仍清晰的记着他第一次瞧见这双羽翼的情景。零星的几片白羽杂乱地分布在漆黑的羽毛中,诡异无比,又莫名庄重。
2、(溯回)
“我推了你,你还记不记得?”
“……”小江停点点头。
“你恨我吗?”
江停思索片刻,摇摇头。
【“为什么?”
高烧让小江停说起话来微弱嘶哑,细声细气地说:“因为那是你的家人呀。他们先救你,也是应该的吧。”
“……”
“我又没有家人。”
闻劭终于动了。他把怀里那捧野果小心放在病床头,然后踮起脚,俯在小江停耳边,声音一字字地轻柔又坚定:
“我是你的家人。”
“从今以后,你与我平分财富、地位和权柄,你就是我唯一的兄弟。”】
“你会背叛我吗?”闻劭接着问。
这个问题对年幼的孩子来说过于严肃,过了好半天,江停才说:“不会。”
“只要你不背叛我,我就带你走。”
“去哪?”江停拉住闻劭的手,问。
“去无忧宫。”闻劭就着牵手的姿势抱住江停。
“无忧宫……它在伊甸里吗?”江停懵懵懂懂地问。
闻劭微微一笑,俯身在江停耳边低语:
“我会带你去伊甸的。”
【“你开心吗?”年少时的闻劭笑嘻嘻问。
闻劭很少这样笑,他从小就是矜持的,有风度的,浑身带着某种不动声色便能让人自惭形秽的东西,连玩得最开心的时候,也只是稍微抿起嘴角,将带着一丝笑意的目光专专注注投在江停身上。
“江停?”他就带着这样不加掩饰的笑容又问了一遍,“你开心吗?”
可能是码头,也有可能是工厂,背景环境已经模糊在了记忆深处。江停记事很晚,年幼时的很多片段最后都支离破碎地褪色了,只有少数刻骨铭心的细节还烙印在脑海里:他只记得自己瞪大眼睛,直勾勾望着前方,一群看不清面孔的大人围在空地边缘。
空地中央,几个被捆住的男子翻滚在地,互相撕咬,发出野兽般神志模糊又疯狂的痛叫声。
几支注射器掉在地上,针头上还挂着血。
“你不够高兴,”黑桃K含笑说,然后转向手下,自然而然地吩咐:“给这几个绑匪多打两支。”
有人再次端来托盘,盘子上有空注射器和白色的粉末。小江停目光落在上面,他不受控制地认出了那是什么,很多年前盛夏刺鼻的腐臭和一轰而起的苍蝇再次出现在眼前,躺椅上溃烂流脓的父亲闭着眼睛。
他认出了那是什么。
“你开心吗?”黑桃K高兴地问,“江停?”
白粉溶化在注射器里,针头刺进静脉,恶魔的液体被一点点注入血管。这场景与记忆深处的某段画面相重合,注射器中液面一点点降低,全数映在当年那个端着大水盆的小男孩仓惶的瞳底。】
【吱呀——
土屋陈旧开裂的门板被推开, 一个身量瘦弱、头发枯黄,看着最多五六岁的小男孩, 双手捧着与身高极不相称的一塑料盆水,摇摇晃晃跨过门槛。
盛夏的正午, 村子里人都下地干活去了, 安静的土路上只听蝉鸣声声喧杂。骄阳穿过茂密的红杉树, 斑斓洒在前院,满盆水随着小男孩踉跄的步伐泼泼洒洒,反射出晃动的金光。
终于他停下脚步,吃力地弯腰把水盆放在地上, 一双粗糙干枯的小手捞起毛巾,抬头怯怯喊了声:“爸。”
破竹椅上躺着一具类似于人形的物体。
这真的只能说是类似于人形了, 他全身瘦到变形, 流着黄脓,注射造成的溃烂蔓延四肢, 散发出难以言喻的气味;如果不是一张脸还勉强保持着五官轮廓,任谁来了都无法把眼前这个怪物跟人联系到一起。
“爸, ”小男孩提高声音又叫了句。
男人没有反应。
小男孩犹豫一会, 用力拧干毛巾。
他已经做得很熟练了,用毛巾从男子脖颈开始擦拭,在手臂静脉附近溃烂最严重的地方小心点蘸,将泛黄的毛巾在盆里洗净又拧干;他殷殷勤勤地重复上述步骤, 就这样一点点地把他爹全身能擦的地方都勉强擦干净, 直到满盆水已经变得浑浊不堪, 男子都保持着怪异的安静温顺,没发出往常那样痛苦的呻|吟声,哪怕只是一丝。
小男孩不懂,他还太小了。
他只欣喜于自己今天没有挨打,然后费力地端起水盆,尽快溜回了屋。
傍晚,下地的人们陆续回村,家家户户的房顶上都冒出炊烟。木门再一次开了,小男孩端着一只豁口碗,盛着能见底的清粥和脏兮兮看不清已经腌了多久的咸菜,蹭到整个下午都没有移动过的男子身边,小心翼翼道:“爸。”
他爸没有反应。
“……爸!”
男子还是一动不动,僵硬的脸上泛着青灰。
不知从何而来的恐惧突然攫住了小男孩幼稚的心:“爸,吃饭了!……阿爸!阿爸!”
碗啪嗒一声翻倒,清粥流到地上,淹没了树下的蚂蚁。
“醒醒呀,阿爸!”小男孩疯狂地扑上去摇晃男子,尽管这具躯体已经散发出了与平常不同的另一种腐臭味。左邻右舍闻声推门探头,窃窃私语声从四下里响起,小男孩凄惶的尖叫:“爸!你醒醒看我呀!阿爸!求求你,阿爸!!”
“求求你!!求求你——阿爸!!”
嘶喊划破村落,渐渐变成嚎哭,久久回荡在灰青色的苍穹下。
记忆化作尘土,奔向垂暮远方。】
【“江停?”
……
“开心,”小江停发着抖,声音细细地说,“开心。”
闻劭把他紧紧拥抱进自己怀里,脸上洋溢着深深根植于灵魂深处的亢奋和满足。
“我也很开心,罪魁祸首终于得到了惩罚,再也不会有人敢对我们下手了……你看,不论是控制还是摧毁一个人都那么简单,真令人着迷。”
小江停一下下呼吸着,却压抑不住奇怪的颤抖。】
这不是伊甸……他想,伊甸不是这样的……
耳边的低语,是承诺,还是谎言?
他们都是被驱逐的堕天使,伊甸的大门永远对他们紧闭。
荒凉的失乐园中,没有通往伊甸的路。
3、
“撒旦曾是大天使,后来不也叛离神意吗?想来伊甸也没什么好的。”闻劭随手掐了一朵花,别在江停的衣领上,“况且,无忧宫内不也有伊甸吗?”
失乐园中没有通往伊甸的路。
于是他亲手建造伊甸。
江停静静地看着闻劭,半晌揪住他的领子,强迫他低下头来接吻。
闻劭没有反抗,任由江停动作。江停松开手,转而去解他的衣服,解到一半觉得麻烦,索性直接把衬衫扯开。
“我以为那是你的谎言。”江停说。
“我从不对你说谎。”闻劭撩起江停的衬衫,把他按在亭子中央的石桌上,注视着他。
江停按住闻劭的手,抬头望着他。
“把谎言实现,也是避免说谎的方法。”江停把闻劭的衬衫扒下来丢到一边。
“但实现了的谎言已经不是谎言了。”闻劭轻轻褪下江停的裤子,“谎言从未出现过。”
被进入的时候,江停忍不住闷哼一声,闻劭轻柔地拭去他掌心中的冷汗,慢慢动作着。
“闻劭……”江停攀住身上人的后背,重复着他的名字。
“我在。”闻劭回应。
别在领子上的花不知什么时候掉在地上,却是没有人去理会。
他们亲吻、拥抱、融为一体,在繁花似锦的伊甸园中。爱欲翻涌成海,随风飘到每一个角落,滋养着花园中的花朵。
“这里比伊甸还要快乐,我们如此快乐地活着,如此快乐地死去。”闻劭在江停的锁骨间流连,安慰似的轻抚他的脊背。
江停不语,只伸手拾起零落在地上的一片花瓣。
4、(溯回)
闻劭在江停手心画下一个残缺的圆。
“这是即将诞生的神,”闻劭说,“它也是连接我们的纽带,因为它,我才会来到失乐园的西方,才能与你相遇。”
“拥有了它,就拥有了整个世界,”闻劭亲吻江停的手心,“你能帮我,令它降临吗?”
“你能帮我,令它降临吗?”
“你可以做到的吧。”
“配方研制出来了,”江停把一张纸递给闻劭,“新神降临了。”
“做得好,”闻劭结果纸,看了一眼便丢在桌子上,捉住江停的指尖,轻吻着,“新的神祇诞生,旧神的死亡来临了。”
江停手一僵,随机向后缩,企图挣脱闻劭的吻。闻劭眼疾手快地握住他的手腕,顺势把他压在一边的床上。
他解开江停的衬衫,看着他突出的锁骨与单薄的胸膛,眼底闪动着痴迷的光芒。
“但没有神祇比得上你。”手指沿着腰线下滑,暧昧气息在房间内升温。
江停环住闻劭的脖子,在他耳边问:“那我是什么?”
闻劭轻吻江停的额头:“你是我唯一的神。”
子弹准确地击中敌人的心脏,江停退到岩石后戒备着。
新神降临的消息早已传遍失乐园,追杀的人持续增加。
这批人是闻劭的父亲、目前的王吴吞派来的,实力比其他小鱼大鱼的人手强了不少,尽管做了准备,局面还是陷入了僵持。
江停抬手解决三点钟方向的一个人,动作行云流水般流畅,宛如一只灵巧的蝴蝶在空中闪过。
两声枪响,左侧两人应声倒下。
闻劭躲在距江停不远的一棵树后,借助树枝掩护更换弹夹。
一颗子弹在视野边缘划过,沿着轨迹滑向另一边。弹夹正换到一半,子弹对射已经来不及了,他丢下枪扑向江停。江停被扑倒在悬崖边,温热的鲜血顺着身体留下来。
5、
噩梦被意识打断,江停从床上坐起,下意识看向身边。
闻劭安静地躺在一边,露出毫无防备的睡颜。
江停收回视线,掀开身上的薄被,赤脚走到窗边。
拉开窗帘,室外的景色一如既往地荒凉乏味,四周静悄悄的,但更远处——他可以想象的到——充斥着荒诞与怪异。野兽般的交媾,带起鲜血的利刃,濒死者的哀声被淹没在黑暗中……高阶堕天使们手捧蓝金色粉末,低等的堕天使只能继续做旧神的信徒。这才是真实的失乐园,伊甸园高墙之外的真实。
闻劭为他建造伊甸园,用高墙守护着,也遮盖住他的双眼。他完全可以终日流连于伊甸园中,不去管高墙之外的真实,如伊甸园的建造者所说:“如此快乐地活着,如此快乐地死去。”
但当天空被落日染上玫瑰色,黑夜踏着蓝灰色的台阶登上王座之时,他又不可避免地回忆起真实,身上的黑羽向黑夜索吻,白羽却愤怒地举起利剑。
很多事情江停都没有告诉闻劭,最初是因为觉得这些事情对方知道了也没什么用,了解到真相后内心的抗拒又使他把这些事严严实实地藏着,最后发现对方什么都知道,也就没有了告知的必要。
但有一件事,江停可以确定闻劭不知道——白羽的秘密。
江停张开羽翼,借由月光端详洁白的羽毛,就像之前无数次一样。
手指抚过柔顺的羽毛,抚过从前生长着黑羽的地方。
目睹父亲死亡的那一刻,背部传来一阵灼热。很难受,但很短暂。他跑去河边,在河水中他看到羽翼总多出来几片白羽。不过也只这几片,从那之后再也没出现过新生的白羽。
闻劭的出现打破了这种停滞,他常于夜晚站在河边,怀着隐蔽的喜悦数着新生的白羽。彼时他已经模模糊糊地有了些概念:白羽或许象征着某些失乐园中不存在的东西。
因为父亲的死亡激发了对神意的信仰。
又堕天使而将这份信仰扩大。
荒谬至极,确实真真地存在着的事实。
他曾相信闻劭能将他带去伊甸,现实是他走上失乐园的至高点。
“你是我唯一的兄弟,与我共享财富、地位、权柄,这世间光怪陆离的一切。”
羽翼上白羽连缀成篇,仅有几丛黑羽突兀地立在其中。他的灵魂也被撕成两半,白羽彰显着他的信仰,黑羽则提醒他他眷恋的是怎样的存在。
或许他本身就是矛盾,由闻劭亲手制造的矛盾。如果他没有在河边遇见闻劭,当年那个带着几片白羽的小男孩或许会悄无声息地消失在某个角落里,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站在失乐园的顶端仰望伊甸,同时贪恋着堕天使的王手中的似真似假的温暖。
冰冷荒凉的失乐园中唯一的一星温暖。
近期梦中总是走马灯般回放往事,好的坏的一齐涌来,像是某种预兆,某种结束的预兆。
群星在天空排列组合,命运终局的图案逐渐成形,一切懂想着早已定下的结局奔去。
只要完成那件事,摇摆的天平将灰飞烟灭,莫比乌斯将圆满连接。
6、(溯回)
江停为闻劭包扎肩上的伤口,一边裹绷带一边说:“没想到你会这么做。”
“你认为我要怎么做?”闻劭看着江停把绷带打个结,“什么都不走,看着你去死?”
江停冷笑一声,嘲讽意味明显。
【“从很久以前开始,我就对周围的人和事物没有任何感觉,悲伤、喜悦、思念、期待,这些幼稚的情绪就像一面面空白幕布,天使中的文学家用‘天生神赐’或‘上帝馈赠’等辞藻来解释情感产生的源头,但实际上一点点特殊的粉末就能轻易操控情感的产生,所谓‘灵魂震颤的狂喜’或‘痛不欲生的悲伤’都不过是一管针剂的问题。我开始知道,如果世界上真有神,那神应该是白粉状的。”
“但化工合成出来的神无法控制我,”闻劭深深望着江停,轻声说:“只有你曾经让我接触到那种……感觉。”
江停平静问:“什么感觉,愧疚?后悔?”
闻劭默然良久,二十多年前那根悬空在两个孩子面前的救命绳索,于刹那间再次从虚空中掠过,最终烟消云散,失去了存在。
“也有期待和喜悦。”他终于道,将江停的指关节靠在唇边,轻轻印下一个亲吻,“所以你是我唯一的神明。”】
江停默立着,半晌后俯下身狠狠啃咬闻劭的唇,血腥味在唇齿间弥漫。
枪声回荡在无忧宫的大殿内,落败的王倒在王座下,溃散的目光犹含怨恨。
闻劭亲吻江停扣下扳机的手,牵着他踏过吴吞的鲜血,在众人的目光中走上王座。
“我说过,我带你来无忧宫,我与你共享财富、地位和权柄,这世间光怪陆离的一切。”
“可你也说过带我去伊甸的。”江停看着倒下的尸体,冷冷地说。
“我记得,从未忘记,”闻劭温柔地注视着他,“你会见到它的。”
入夜,江停登上钟楼,仰望天际,月色迷蒙,模糊了远方伊甸的轮廓。
后背撕裂般的疼痛,江停张开翅膀,黑羽簌簌飘落,铺满地面。白羽已经占据上风,仅剩下几丛黑羽负隅顽抗,摇摇欲坠,却纹丝不动。
“翅膀还疼吗?”闻劭鬼魅一般出现在身后。
江停恍若未闻,把自己埋在羽翼中。
闻劭抱住他,强迫他抬起头,用手指着一片荒芜说:“你看,那里即将成为伊甸。”
江停顺着闻劭的指引看去,身后的人低语喃喃:“它会是失乐园中唯一的伊甸。”
“只属于你的伊甸园。”
江停转身搂住闻劭的脖子,盯着他的眼睛,问:“什么时候有了这个想法?”
“很久以前,”闻劭平静地说,“在我许诺一切的时候。”
“一切——怎么能少了伊甸呢?”
东方的伊甸若隐若现,月色照亮钟楼。在失乐园离伊甸最近的地方,王宣告了伊甸的诞生。荒芜的土地将在未来开出繁花,芳香飘荡,塞壬的歌声在花间穿梭。
谎言从不存在。
7
杨媚躲在墙后,竭力抑制自己的呼吸。
另一边,脚步声接近。
杨媚弓起身子,紧张地握住腰间的匕首。
脚步声在一墙之隔的地方消失。
“出来吧,他们被我打发走了。”江停敲敲墙壁,说。
“江哥,”杨媚松口气,从墙后跑出来,“吓死我了。”
“这么大了,做事还那么不小心。”江停皱眉训道。
“我、我也没想到这儿会有人来。”杨媚擦擦手心的汗,拿出一个小巧的瓶子递给江停,“你要的东西。”
瓶子只有四分之一个手掌大小,江停打开瓶塞,只见其中装着一汪冰蓝色的水。
“这个是什么啊?”杨媚凑过来看,“祭司给我的时候还千万叮嘱我不要弄丢了。”
江停塞上瓶塞,敲敲杨媚的头:“不是你该知道的东西。快走吧,趁着人少赶快回去。”
杨媚却没有动,定定地望着江停问:“江哥,你……做完这件事后就会来伊甸了吧?”
“嗯,很快的,”他一点杨媚的脑门,“先过去等我,听话。”
闻劭无力地躺在床上,含笑望着跨坐在他身上的江停:“是圣泉精华,对吗?只有它才能与堕天使的能量体系冲突,从而让我失去行动力。”
江停手握匕首,悬在闻劭胸膛上方,没有否认闻劭的话:“是。”
“什么时候开始有这个计划的?那个女孩第一次来找你的时候,还是你偷偷放走那些来自伊甸的刺客的时候?”
“不重要,这些都不重要,”江停的手微微颤抖,“闻劭,地狱里有伊甸吗?”
“过去没有,现在没有,但未来一定有,”闻劭从江停的眼眸找那个看到自己模糊的身影,“只要你想要,哪怕是在地狱里,我也会为你建造一座伊甸园。”
“你知道我有多想杀了你吗?”江停忍下心中的酸涩,低吼道。
“死在你手里我最有尊严。”闻劭脸上的笑容加深,“你会背叛我吗?”
“……不会,”江停哑声说,“那你会背叛我吗?”
“不会。我会在地狱等待,直到你来临。”
“别忘了你的承诺,”江停稳住握着匕首的手,“先去等我,好吗?”
“好。”
江停踉跄起身,跌跌撞撞地走到镜子前。
身体有些僵硬,圣泉精华同体内残存的一点堕天使能量发生碰撞,限制了他的行动。
镜中的人张开洁白无瑕的羽翼。
他盯着镜子看了许久,时间仿佛凝固,永远停留在鲜血与白羽之中。
江停整理好闻劭额前略有些凌乱的碎发。
匕首贴近胸膛,鲜血与陈迹混合。
天使微笑着,倒在堕天使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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