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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萦尘不知从哪听说了张凯枫的死讯,直接找来了弈剑听雨阁。

她开门见山就问:“陆南亭,张凯枫呢?”

陆南亭坦然回答,“他还没醒。”

萦尘松了口气,“我要见他。”

“他不会愿意见你。”

萦尘也不废话,“我要见孩子。”

陆南亭连话都懒得说了。

“你连看都不敢让我看,是怕我把孩子带走?”

“夫人诡计多端,陆某不敢托大。”

“弈剑听雨阁掌门也不过如此。”

陆南亭不为所动,“夫人不用激我。要是凯枫想带孩子走,陆某半句话也没有。但若是夫人带走了,只怕这世上还会有下一个幽都魔君。”

萦尘脸一沉,“我是孩子的祖母。”

陆南亭冷冷纠正,“是外祖母。”

听到这话,萦尘柔柔一笑,“是啊,外祖母,我生了凯枫,凯枫生了这孩子,你们可是不费半点力气。我到底还是他的母亲,看他、看孩子一眼,不过分吧?”

陆南亭沉默了,他沉默了很久,才示意萦尘跟他走。

萦尘感觉心跳得有些快,她忍不住问陆南亭:“是男孩还是女孩?”

“女儿。”

“孩子……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待凯枫醒了,就会把孩子带走,孩子叫什么,和我没有关系。”

“但愿你说话算数。”

“自然。

萦尘冷笑一声,她并不相信真到了那一天陆南亭会放手,但她了解张凯枫,到那时,放不放手,陆南亭说了不算。

她看见了长睡不醒的儿子,他被照顾得很好,并没有常年昏迷的人的枯槁颜色,萦尘看了半晌,问陆南亭:“他,还能醒吗?”

“……不知道。”

冰心堂大夫未必对幽都魔君尽心尽力,却不会欺瞒弈剑掌门,陆南亭不知道,那大概就是没有什么希望了。

萦尘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摸了摸婴儿细嫩的脸蛋:“这孩子,长得真像他……”

陆南亭没有说话,只是冷漠地站在一边,紧紧盯着她。

萦尘看了很长时间,仔仔细细将孩子的模样刻进记忆里。

她转身离开时,又忍不住扭头提醒陆南亭:“照顾好凯枫。”

陆南亭熟练抱起哭啼的婴儿,“两个我都会照顾好。”

萦尘点了点头,顺着弈剑听雨阁小路飘然离去。

孩子的百日并没有大肆操办,小孩子还什么都不懂,再热闹,说到底也不过是大人们高兴。

陆南亭一一看过八大门派送来的礼物,是些长命锁金项圈之类的,没什么重要之物,他就准备回去哄孩子。弈剑听雨阁什么也不缺,这些礼物不过是一份心意,还不一定是好意,陆南亭收下了,却并不敢真的用到孩子身上。

“陆掌门!”

咋咋呼呼的,陆南亭一皱眉,飞奔来的弟子马上安静了。陆南亭问:“何事?”

弟子抓了抓头,“有人要见您……”

能把话递到陆南亭跟前的,也不会是普通人物,陆南亭看了看黑透的天,“安排他住下,明日再说。”

“可是……”弟子小心翼翼看他,“他自称……卓君武……”

陆南亭怔住了。他丢下弟子,一路往翠微楼奔去。

果然是卓君武。

陆南亭不敢置信,“师父……”上次这么叫时,他还是师父庇佑下的弈剑弟子,而今,已是一派掌门。

卓君武转身一笑。陆南亭与卓君武二十余年未见了,现在面对面站着,卓君武倒看着比他更年轻些,师父像徒弟,徒弟像师父。

陆南亭心里一酸,他稳了稳心神,“师父想必是赶了一天路,我让弟子给你安排住处。”

卓君武安顿下来,陆南亭说:“师父早些歇息,弟子告退。”

卓君武看着早就可以独当一面的徒弟,忍不住叹息,“南亭啊……”

陆南亭感觉心头一紧,无论他曾经历过什么,在亲近的师长面前也不过是个孩子,哪怕是华发满头,依旧是。他的声音微微发颤:“师父……”

卓君武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都听说了,凯枫他,真的?”

陆南亭赶忙解释:“不是这样的,凯枫他……只是昏睡不醒。幽都魔君昏迷的消息传出去,必会引得人上门找他麻烦,倒不如死讯来得干脆。”

卓君武愣了愣,而后长长出了一口气,“原来如此。”

陆南亭黯然,“这件事太过复杂,还请师父跟我来。”

陆南亭抱着孩子给卓君武看,孩子睡得很香,小小的一团,卓君武怔了好一会儿,才道:“你当初就是……”

陆南亭强行转移话题,“师父,你要抱抱她吗?”

卓君武小心地从陆南亭手里接过孩子,露出一点笑意,“这孩子长得真漂亮。”

陆南亭带着笑,看着卓君武怀里的孩子,“长得有点像您。”

两人相视而笑,俱是无言,却也不敢大声,生怕惊扰了孩子睡觉。

陆南亭接过孩子,放回摇篮里。

“是女孩?多大了?”

“对,今天刚好百日。”

“我原以为是凯枫出事了,也没有准备什么礼物。”卓君武叹了口气。

陆南亭摇头一笑,“礼物不礼物的,这么小的孩子知道什么,师父你这样说就太客套了。”

“话是这么说……”卓君武想了想,摘下剑上墨蓝的穗子,小心系在摇篮上,“就当为师送给徒孙的一点小小心意。”

“多谢师父。”

卓君武突然想起来,随口问:“孩子叫什么名字?”

陆南亭好不容易带上的几分笑意又散了,像滴进海里的墨汁,“我也不知道……”

卓君武吃了一惊,“你不是孩子的父亲吗……”

陆南亭摇头苦笑,“这是个意外……他知道自己有孕时,整个人都快要崩溃了。他恨我,更不要说生下这么一个和我血脉相牵的孩子……可他又舍不得孩子。他仇家太多,我实在是不能放心,就跟他商量,来弈剑听雨阁。”

这些话,陆南亭大概是在心里憋了太久,今天恩师问起,他才肯说出来。

“我问他愿不愿意与我成婚……”陆南亭笑,“他多聪明啊,说一步,他能走十步。”

“他说,孩子生下来,他就带走,就说他死了,孩子和我没有关系,我不是她的父亲……”陆南亭吐了口气,好半天才继续道:“我答应了。这样也好,其他人只会以为幽都魔君还在剑阁,他能省不少力气……我知道,他怕这孩子走了他的老路,所以不愿跟我扯上半点联系。”

“他心里苦,可我却无能为力……他虽然住在弈剑听雨阁,却始终不肯见我一面,最多也就是隔着门说一句话,半句是说恨我,半句是叫我滚……”

卓君武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只能静静听着。

“他连生孩子的时候都不肯告诉我……”陆南亭终于忍不住了,他声音里带着哽咽,拼命眨着眼睛不让泪水落下来,“他疼成那个样子……他疼成那个样子,却只是隔着窗户说,想一剑捅了我……可他睡了三天才醒,连孩子都没看上一眼就又晕过去了,他连孩子是男是女都不知道……”

“我对不起他……是我对不起他……”

“这不怪你,南亭,这不怪你……”陆南亭脆弱得像个孩子,卓君武摸了摸徒弟的头,“是我的错。”

“是我。是我在悬崖上松了手……是我害得他痛苦煎熬……”陆南亭泣不成声。

孩子被惊醒了,开始哇哇大哭,陆南亭又赶忙去哄。

山间踱出一轮小小的月亮,惊起一片栖息的鸟雀,月将清清的光从窗扇间洒进来,照在哭泣孩子的陆南亭身上,也照在昏睡不醒的张凯枫身上。

卓君武看着自己的后辈们,他沉默着,直到婴儿又重新睡着,他才轻声问:“南亭,你准备怎么办?”

陆南亭疲惫地摇了摇头,“就这样吧,就这样。”

卓君武叹口气,“给孩子取个名字吧,乳名也好。如果凯枫要把她带走,再改名也不迟。”名字是个牵挂,他没法宽慰陆南亭,只能将他的心思转到孩子身上,免得他日复一日愧疚着。

陆南亭看着山影间的小小月亮怔了很久,然后他说,“……就叫皎皎吧。”山之高,月出小,月之小,何皎皎。我有所思在远道,一日不见兮,我心悄悄。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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