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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蔚然深吸一口气,像做贼一样,在许愿笺的中间写上这俩字,浓墨重彩,好像龟爬。

-----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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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日迟迟,卉木萋萋。

眼下正是一年之中最舒服的时节,隆冬刚过,草长莺飞。风中还带着点冷冽的寒,日光却已暖得让人骨头发酥,在屋中闷了一个冬天的人们纷纷走上街头,被太阳一晒,几乎能听见毛孔噼噼啪啪打开的声音。

然而就是这样一幅春光好景,林成却几乎咬碎了一口银牙。

——起因自然是李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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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人今日不知犯了什么邪,明明轮到休沐,却起得颇早。林成看他鬼鬼祟祟地溜出天策府,眉头一皱就跟了出来。

此处靠近听泉私塾,边有洛河顺流而下。风景没什么好看,却长了两棵奇树——也被当地人叫做“连理树”。寻常树木就算长在一起,也只不过是枝头勾绕,然而这两棵,却是从根部开始就互相纠结盘绕,一直到四五丈的位置才分别朝两边舒展,开枝散叶,荫蔽方圆百尺。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就有传言说,若是青年‎‍‌‎男‍‌‎‎女‎‌‍来到此树下结下红笺、写上姓名,便可得一世连理。时间一久,这枝头上就挂满了各种各样的许愿笺,沉甸甸红彤彤地压满枝头,倒成了一方胜景。

红袍银甲的年轻小将在许愿树下勒马,仰着头望着树上的红绳发了会呆。就算是休沐,他依旧穿戴得整整齐齐,背后背着一杆银枪,头顶的须子直戳戳地竖着。

……假正经!

林成在心里骂了一句,闪身藏在了树后。现在没什么游人,倒是卖杂货的小贩早早地来了,支开一张桌子,摆上各色果子零食,和一大摞丝绢制成的许愿笺。

“这位军爷,您这是有心上人了么?”那小贩眼贼得很,抽出一枚来摊在桌上,“一金一枚,讨个白头偕老的彩头!”

“呃……”李蔚然明显迟疑了一下,从腰里掏出个小小的荷包,在一堆七零八碎的铜板和银角子里翻了半天,才递上一枚金铢。

李蔚然的穷,在天策军中是出名的——正如林成的凶。

他们二人积怨已久,早在半年前就结下了梁子。彼时林成随师父云游,路过天策府,师父进了屋去探望自己的老友,他就一个人在外面闲逛。

这一逛不要紧,却遇到了李蔚然,又因为一点微不足道的小事起了口角,一言不合动起手来。林成年少气盛又自负武艺,李蔚然也不是个吃素的主,两人一路从青骓牧场打到紫薇山,鸡飞狗跳不必言表。

这件事后来闹得挺大,李蔚然被罚了半年的俸禄,林成则被师父大手一挥,“卖身”给了天策府。

他虽然主要习得是花间游,但离经易道总会些皮毛。大的病不敢操刀,头疼脑热腰疼崴脚还治得了。是以第二日,林成便被迫缴了花间笔,换了一包银针和一只药箱,在新兵营里坐起诊来。

事后李蔚然虽然也被自家师兄拎着耳朵前来赔罪,但这坏印象一旦形成,要抹掉就没那么容易。其实林成现在已经想不起来,对方当年到底是因为说了什么惹出自己冲天的火气,但也足够他左看右看上看下看都不待见李蔚然了。

大概也因为这个缘故,连带着他看营里的新兵蛋子也不顺眼。人人都道万花弟子悬壶济世,离经易道医者心、太素九针行天下——可是这位林大夫却不。平素总冷着一张脸也就罢了,银针嗖嗖地飞着比暗器还快,捣药的动作像操狗头铡,更别提大马金刀地往堂上一坐,简直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堪比千军万马。

“听说你不舒服?多半是装的,打一顿就好了。”

这是林成的一句名言。

也曾有人不信这个邪,装成病患前去调戏了一下这位新来的俊俏大夫,却被林成一双筷子打得哭爹喊娘,站着进去躺着出来,身上插满一百零八根针。

后来他的同袍战战兢兢地前去要人的时候,林成正坐在椅子上用一把小剪刀修指甲。他的手长得很漂亮,十指修长白皙,指尖有常年执针执笔留下的薄茧,是十足十的文人模样。然而也就是这样一双手,腕子一翻便摸出一根银针,轻轻一弹打掉了那人颊边一撮头发。

“林林林……林大夫!林大侠!林大爷!!”

那人噤若寒蝉,林成却是轻描淡写:“以后还有谁想试针,林某人却之不恭,”他领着那人进了屋,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顿了步子,“哦对了,十五岁以下的不要,五十岁以上的不要,生病的不要,平素体虚的也不要——若是试出太素九针的第九针来,诸位就是万花谷的大功臣呐。”

——林成自此,一战成名。

后来他得了个“活阎王”的绰号,走在军营里大家纷纷绕道。尤其是那群毛还没长齐的新兵蛋子们,见了他好比老鼠见了猫,跑得那是一等一的快。年末的时候,军师朱剑秋特地点名表扬了他,说是自从林大夫上任,大大提高了我军身体素质,开创了新兵营出勤率的新高。

试针之说只是威胁,他却没想到,那个李蔚然,居然再次不知死活地找上门来。

“大夫,来扎。”

某人三下五除二把上衣脱了个干净,露出一身腱子肉,叉着腿往林成面前一坐。后者正在喝水,一口气没顺过来把自己呛得够呛,再回头看李蔚然,好一张正气凛然深明大义的脸。

对于这种送上门来的,林成从来不会手软。只不过乒乒乓乓一顿好打之后,才发现对方完全不还手,只端坐在凳子上被他揍。

林成打了几下觉得没意思,不知怎的就想起那日在青骓牧场上,这人一身亮银铠甲,手执长枪踏马而来,荡开一抹阳光,照得脸上金灿灿的。

“大夫这是在试验跌打伤?我皮糙肉厚,很抗打的,”李蔚然见他停了手,自己敲了自己几下,“医学要进步,就得有人做出牺牲,我懂。”

……你懂个鬼啊!

林成被他一句话说得没了脾气,觉得这人简直就是自己的克星。第一次见面就打了一架,还把他害得留在天策府里当了大夫;如今好不容易有个机会可以有仇报仇,这人居然也不反抗,当真无趣得很。

李蔚然,李蔚然,李蔚然。

他如今的倒霉皆是因为此人,林成咬牙切齿地念着这个名字,像是在嚼着谁的肉。旁边两个新兵见他这副表情,连忙远远地闪开,生怕触到林大夫的霉头。

谁知到了后来,这三个字念得多了,就开始多了些不一样的意味。在李蔚然锲而不舍的犯蠢卖傻下,林成终于勉为其难地原谅了他。谁知对方今天起了个大早,居然是为了跑到连理树下,还买了一条许愿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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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林成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的当口,李蔚然也在纠结。

他花了全部积蓄的七十六分之一、足够买八分之一捆皇竹草的钱,买了一张不能吃不能穿的许愿笺,着实肉痛得很。

然而前些天有个师兄讲过,说过两日应该带着媳妇来这连理树下一游,写上两人的名字,打好同心结,再挂到树上去,定能讨个彩头。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不过直到李蔚然拿起那许愿笺来,才赫然想起,自己好像压根就没媳妇。

他一贯拿枪的手此时捧着那个精致的小东西,原来所谓的“许愿笺”,不过是一条红色的缎带,上面用金线勾着一道金边,绣着“白头偕老,福寿永昌”的字样,当中留空,供人写字。

反正买都买了,不写浪费——李蔚然这样想着,把许愿笺摊开在桌上,拿起一旁的笔墨。

周围没什么人,小贩也正靠在椅背上出神。然而李蔚然却依旧觉得,好像正被千万双眼睛盯着,从头到脚都不顺溜。

“哒”的一声,原来是笔尖的一个墨点颤颤巍巍地落下,顺着经纬氤氲开来。李蔚然一咬牙一跺脚,就着那个墨点,写下个“林”字。

林……林什么呢?

他从自家师妹小林子,想到隔壁的林二哥,再到集市上买豆腐的林嫂子,甚至是新兵营里的林大胡子……直把记忆里所有姓林的人都过了个遍,才不得不扒拉出心底藏得最深的那个人,新兵营中坏脾气的林军医。

——林成。

李蔚然深吸一口气,像做贼一样,在许愿笺的中间写上这俩字,浓墨重彩,好像龟爬。

不过他此时也顾不了这么多了,因为自打这两个字一写出来,他便觉得好像自己的那些心思一下子被抖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李蔚然像被烫到般扔了笔,也不管墨水干没干,抓起许愿笺就要走,却听得背后那小贩唤道:“哎,军爷,你不打个同心结么?”

“同心……?”

李蔚然被那两个字撞得心中一荡,想也不想就点了头。谁知道在接下来的一炷香里,他简直要被这简简单单的一个结子搞疯。

拆了系、系了拆,如此反复多次,他才终于打了个硕大无朋的同心结,丑是丑了些,但好歹是把字遮住了。李蔚然大大地松了口气,心中坦荡不少,拿起许愿笺来,走到连理树旁,找了个最显眼的枝条挂了上去。

——而目睹了整个过程的林成侠士表示,他活了十八年,从没见过手这么笨的人。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连理树旁的游人也多了起来,大多都是成双成对的‎‍‌‎男‍‌‎‎女‎‌‍,李蔚然一个独行的大男人夹在其中,格外引人注目。是以他最后恋恋不舍地看了那个同心结一眼,便翻身上马,往天策府的方向奔去,路过林成身边,带起一阵冷风,却压根没发现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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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过最甜的一篇文了,希望大家喜欢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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