动心。
-----正文-----
他嘴唇开合,一句话改了屈律啜生死。江放脸上满不在乎地笑,心里怕他起杀机,改自己生死。
借粮与北狩,都是与虎谋皮。只是这吃人的虎长得太好看,叫人神魂颠倒,方才被吓那一遭,才回过神来。
彩头不敢再要,江放只道走为上计,抱臂故作亲昵地撞了撞姬珩,“战事已定,要是没别的事,我就带人走了啊。”
姬珩笑着看他,“照理说该留庆侯庆功,但是如果庆侯另有要事,本侯也就不留了。”
江放胸口的气只敢松小半,背对姬珩朝自己的部将暗比手势,手按在短刃上,内里一条弦绷得快要断了,身姿步伐还踢踢踏踏,吊儿郎当。
他肩膀将要到帐门,忽听姬珩气定神闲,“庆侯请留步。”
随后楚军将领纷纷退出,江放的属下目光示意,他微一侧脸,若是帐中只有他和姬珩,他赤手空拳就能取姬珩性命,属下便低头退出。
江放叫了声,“楚侯有事?”
姬珩道,“你床上好像不是这么叫我的。”
江放道,“姬珩。”
姬珩走到他面前,仔细审视他,之前只当他是京中武将子弟,听他说了几句北戎语再看,才觉得他五官轮廓清晰,矫健英挺,确有那么一点不似中原人。
江放也看着他,就见这诸侯之首的男人目光一动,几乎是温柔地说,“真巧。”
他替江放整了整衣领,取出一块玉佩,替他系在腰间,道,“北戎自以为是狼神后裔。”
那玉佩就恰好是一只趴伏的小狼,玉形圆润厚实,是见所未见的款式。
江放呆呆看着那只小狼,姬珩做好这些,却将江放轻轻抱住,往怀里紧了紧。
他们身高相仿,江放短暂贴上的是另一个男人的胸膛。睡都睡过,却还没这样抱过,这个人的怀抱竟也是温热的,江放看着他僵住,就听姬珩在耳边说,“别怕。”
江放带兵离开大营,前二十里匀速行进,二十里一过,便全速回庆。
直到平安归庆,还犹如活在梦里。
江放问,“楚侯姬珩是什么样的人?”
卢道匀早答了无数次,“诸侯之首,不是什么好人。”
江放道,“我上一任庆侯就是被他弄死的,死得稀里糊涂。和他为敌的人通常都死得稀里糊涂,留他一个,清清白白。他的同父兄弟都死绝了,我记得我们小的时候,京中还有个童谣,说什么’白虎来,剖心肝,食公子‘。”
公是侯,公子就是侯子。周朝例,宗室封侯双字,和州侯区分。姬珩的父亲是博平侯,和身份低微的女子生了姬珩,一开始根本没想带回侯府。到他五六岁,才往府中带。
府中老太太病得不轻,见他第一眼,就被吓晕在床,非说见到了一只白色猛虎,哭着说这猛虎一定会将她其他孙儿吃尽。
而后果不其然。
这十多年一提姬珩就是楚侯,诸侯之首,承担北狩之责,将楚州治理得多好,叫人忘光了当年博平侯府的事。
卢道匀没好气道,“难不成你和楚侯朝夕相处,发现他那些兄弟的死都不是他害的,他是白璧无瑕被冤枉了?”
江放把靴子架几案上,“没有,我发现,他那些兄弟的死一定都是他下的手,半点不冤枉。”
卢道匀高高挑起眉毛看他,意思是“那你说这些干什么”。
江放非常诚恳,一副请教的样子,问,“他既然不是什么好人,为什么没杀了我呢?”
他有一点好奇,还有一点不自觉的炫耀。卢道匀只觉得怒火冲到天灵盖,看看左右,还是压低声音,“你是被姬珩睡傻了吧?要不要我帮你找两个人,你睡睡别人,醒醒神!”
男子能够生育,出身高的就更以被人睡了为耻辱。不得不屈居人下,事后也要睡几个人,来展现自己雄风还在,还是个男人。
江放道,“我只想睡他。”趁卢道匀气结,纵马出去。
他履位庆侯第一年,开耕地,拒北戎,庆州境内终于有了复苏的迹象,虽然离楚州中州的繁盛富庶差得远,但一步步来。他在诸侯中年纪最轻,只要保得住命,总有见到庆州强盛,百姓安居的一天。
他牵着“照夜”走,听“照夜”打了声响鼻。这才从领口扯出那块玉——未免被啰嗦,他索性把那块玉系在颈上,以免被看见。
江放摸了摸“照夜”的脖子,一把搂住它。这匹马是他最初的朋友,他附在马耳边问,“你说,他怎么就没杀我?”
北狩归来,卢州丞被庆侯气个半死。但江放也就偶尔问几句莫名其妙不痛不痒的话,政务与练兵都不曾懈怠,久而久之卢道匀也就不管他了。
倒是江放主动找他商议一件事,“我要一支骑兵。”
周朝武将多出自边地,多少混有戎血,武将子弟重骑射,爱弓箭骏马,像卢道匀这样武艺稀疏,反而好文的才是少数。
要骑兵就要骑兵,整个庆州军都是他的,何必这么郑重商议?卢道匀不解,“啊?”
江放说,“住帐篷,穿胡服,说北戎语,吃炙肉喝烈酒。一句话,北戎人怎么活,这支骑兵就怎么活。”
北戎善战,对上北戎骑兵,周朝精锐之师也要四比一才敢说有胜算。
混有戎血的武将都想撇清“血统不纯”四个字,竭力研究汉家兵法,不曾像他这样提出索性学北戎。
卢道匀低头道,“你练兵之时务必秘密,否则肯定会被弹劾,说你这庆侯心向着北戎,百姓也会觉得你非我族类——”
江放一搂他的肩膀,亲热道,“我也这么想,所以我练骑兵去的这几个月,政务就交给你了!”
卢道匀眼睁圆,就看见江放带着事先遴选好的人,一溜烟跑了。
庆州侯一跑就是两个月,两个月间,卢州丞手上还多了个烫手山芋。
隔壁的楚侯,送了礼物和信笺。
礼物就是些蜜饯点心糖饴,火漆封的信笺才麻烦得要死,得传给亲兵,再叫亲兵快马冲到边境,去找草原上带着胡服骑兵不晓得正在哪里的庆州侯。
姬珩的书信来得挺密,江放的回信也去得挺密,偶尔信纸上还沾了糖浆和油渍。
卢道匀一看那信的长度,既有些牙酸,又有些担忧。
江放不会来真的吧?不会陷进去吧?
憋了两个月,这口气憋得阴阳怪气。
在边境风吹日晒,带着人逐水草而居的庆州侯回来,第一件事就是仔细洗个澡。
他正在屏风后穿衣,卢道匀拿着最新的信笺和食盒进来,张嘴就说风凉话,“洗洗干净,收拾好东西,准备嫁过去了吧?”
江放莫名其妙看他,把那信笺拆了读完,就灿烂一笑。
卢道匀磨牙,“你和姬珩鸿雁传书,真是情意绵绵啊!”
江放一愣,随后大笑,“你以为这是情书?你以为我和姬珩情书往来?”
卢道匀也愣,江放直接把那张书信扔给他。
卢州丞的神情从不可置信到一言难尽,那书信上都是讨价还价,行事计划。
江放穿了靴子,把食盒拨开,正在考虑从哪碟吃起,“我在和他谈今年北狩。”
今年北狩,姬珩还邀上了延侯孙英章,他和江放有意联手,趁着北狩把延侯做掉,再嫁祸北戎。
卢道匀放下信,道,“所以,情书不是情书。”
江放点头。
如果情书不是情书,蜜饯说不定也不是蜜饯。卢道匀看向食盒,“那这些,是干什么的?”
江放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抓一把杏脯塞他嘴里,“吃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