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镜重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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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跟他相爱五年,没想到再⻅他,是这样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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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无用论,典型代表就是大院儿金家那个金南俊。喊他念书,他念到大二,不想搞文学创作了, 要做音乐,吃了金父一顿棍棒,没⻓教训,自主休学了。家里祖上三代全是明大的,一家子住都住 在明大的院儿里,开大会就有学生激情演讲了,说读书无用论,代表就是大院儿里那谁谁谁家的孩 子,本科都没毕业,这都开上⻋了!
金家二老悲愤难当,读书人不会骂人,回家来指着金南俊就说,你啊你!你把我们家的脸都给丢尽 了!金南俊刚起床,顶着一头鸡窝在大院儿一棵树底下刷牙,一嘴牙膏泡泡,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儿 呢。金泰亨吊儿郎当的甩着⻋钥匙进⻔来了,唱歌儿似的,心情大好道,诶,读书无用论呐,今儿 开会儿可说了哈,读书无用啊,有的人本科没毕业就开上⻋咧!
金南俊眯着睡眼,反应了五秒钟,看着冲自己使⻤眼的弟弟进⻔,好像知道了什么事儿,更说不出 话了,哀怨的气从鼻子里出来,痛饮一口凉水,朝天涮了一遍嘴,吐在老树根儿底下。
这个弟弟就不是好东⻄,镀着金边儿的小海归,合下来金南俊是全家学历最低的,大学肆业。当然 其实金泰亨不讨厌金南俊,只不过普天之下,哪有不自相残杀的弟兄,金南俊逮到机会也愿意往金 泰亨那张俊脸上撒尿,好玩儿呗。金泰亨点了一根万宝路坐在沙发上看着他笑,金南俊进来了,看 到他翻了个白眼,就听到他又说了一遍,哥,听没听⻅啊,读书无用论啊,瘪三。
金南俊想回嘴,金母正从厨房里出来摆饭,脸色铁⻘,他只好闭嘴,金泰亨也大狗似的蹭到饭桌前 面来坐好,无事献殷勤,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竟然摆起了碗筷,这显得睡到日上三竿才起的金南俊 更不是东⻄了,这臭小子就是故意的。他叹了口气,突然很想金硕珍。金硕珍就不嫌弃他。
金硕珍是他对象,金硕珍漂亮啊。大一的时候,明大和隔壁崇大有个联谊舞会,这俩学校平日里跟 死对头似的,提到隔壁学校都是鼻子里出气儿,鄙夷得很,只有联谊舞会的时候化干戈为玉帛,四 海之内皆兄弟。说来金南俊报志愿的时候,想报崇大,差点被金父逐出家⻔,后来他想想也是不像 话,你说每天去隔壁念完书,上课跟着老师附和一遍,嘿,隔壁那官僚主义学校啊,晚上他还得回 官僚主义学校吃饭睡觉,那可活得太郁闷了,会精神分裂吧。
明大男孩儿多,联谊舞会一推⻔,这些压根儿没牵过女孩儿手的宅男们根本淡定不起来,但又怂, 躲在⻆落里对着崇大那些仰着高贵头颅的漂亮姑娘流口水,同僚们问金南俊,嘿,今晚看上谁了? 金南俊猛灌了自己一小杯⻰舌兰,地道的舔了一口⻁口上的盐,撸了一把自己抹着发蜡的大背头, 开始背诗,⻛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同学们感叹,嚯,不愧是金哥!他要去了!
于是就在大家期待的目光里,他走向了站在酒桌边略显紧张的金硕珍,缓缓牵起他的手,未等金硕 珍反应,他就已经吻了一下他的手背,绅士的露出一个微笑,同学,跟我跳支舞呗?
“老大!那也不是姑娘啊!”
金南俊一回头:“你们懂个屁!”
人家比姑娘漂亮多了! 金硕珍讪讪的把手抽回来了,不好意思的跟他说:“我不会跳舞,我就是被拉来凑人数的。” 金南俊一挑眉,真有眼光啊,姑娘不够拉了这位来,得好好感谢这学生会⻓。 “没关系,我带你,走两步,不然你等下就落单了。”
音乐响起来,男孩儿们满面通红的揽着女生的腰,女孩儿们在舞池间旋转着遇⻅,相视一笑,还有 故作⻛流的金南俊,带领着仿若不知今夕是何年的金硕珍,踩着慢悠悠的舞步,在舞池里荡漾。⻘ 春年华里的白鸽子就是从这里⻜出去的,城里的柳枝又绿了。
金南俊的眼睛眯起来,他端起一整盘咸菜炒毛豆子往嘴里送了一大半,抹了抹满嘴的油,心满意足 的搁下盘子,哼着小曲儿转着自己的⻋钥匙就出⻔了。
“操你妈金南俊!我要杀了你!”
金家两位正年轻的孩子,一个光鲜亮丽,日日出席酒会,游走于名利场,另一位放荡不羁爱自由, 却也是万千少女乐屈于地下酒吧尖叫不已的对象。而他们为数不多的交叉点,则是貌不惊人的咸菜 炒毛豆子。
金南俊就是故意的,他临出⻔回头给金泰亨竖了个中指,现在他要开着他读书无用论得来的小⻋ ⻋,去找他的心上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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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硕珍念到研二的时候,租了学校里开放给研究生以上学生和本校教师的房子,也是大院儿,金南 俊怕他一个人住孤单,给他弄了只猫来,那个时候他开始有一些小演出,总要出去,不能常常陪 他。
他跟金硕珍打着电话,对头好像不在写东⻄,正好很闲,声音听起来懒懒的,甚至有些发嗲,听得 金南俊一身鸡皮疙瘩,小弟弟也有些精神,他不禁问金硕珍在干什么。
金硕珍说:“没干什么啊,抱着囡囡,摸摸。”
囡囡是猫咪的名字,一般这名字用来叫自家小孩儿的,金南俊觉得囡囡很有意义,好像他和金硕珍 的第一个孩子一样,所以叫他囡囡,金硕珍不是本地人,不明白什么意思,问他是什么,金南俊没 有正面回答他,只说叫这个可爱。他怕金硕珍一害羞,就不给小猫叫这个了。
金南俊躺在酒店的床上,躺得四仰八叉,舒心的叹了口气。 “累了?”
“没啊。”
“那叹什么气。”
“想你了。”
金硕珍不说话了,他不好意思了。金南俊都能想到他现在是什么样子,脸一定红的像发低烧似的, 只会一下一下的眨眼睛,睫毛好⻓,有时候他们做爱,捂住他的眼睛,他的手心会痒痒的,因为金 硕珍在里面眨眼睛,像两把羽毛小扇子,挠在他心上一样,于是他做得更狠了,金硕珍还不知道为 什么呢。
“......想我就早点回来。” 嘟,嘟——
金硕珍把电话挂了,但金南俊已经很满足了。他男朋友很乖,总让他生出恶念的程度,不过他很舍 不得就是了。
金南俊再来明大找金硕珍,已经是秋天,明大种了许多银杏,⻩澄澄的落了满地,他拎着两盒奶粉 从停⻋场走出来。金硕珍跟他约在银杏大道的末尾,一道回住处。囡囡总和隔壁教授家的猫打架, 这两盒奶粉是金南俊买来送教授的,替他们的小孩赔礼道歉。
金硕珍刚下课,抱着一叠卷宗,金南俊替他拿了两本,想亲他,但是忍住了:“拿这么多书,要写什 么?”
金硕珍腾出一只手,插在金南俊的一只口袋里,贪他的体温:“我导师叫我写的,不是什么好玩儿 的,派用场写的。”
金南俊感觉到他插进来的手,突然停住了,眯着眼看得金硕珍毛毛的,金硕珍懂装不懂,小声的说 怎么了,金南俊说,没怎么,看到一只黏人的小猫咪。
“......变态。” 金南俊点点头说:“你不变态,光天化日,强抢⺠男。”
金硕珍申辩起来:“插你个口袋,就是强抢⺠男了,那你平时对我这样那样,那叫什么?我看要把你 捉起来才行吧?”
“我哪样哪样你了?” 金硕珍的脸鼓起来,耳朵烧得绯红:“耍流氓啊你。”
金南俊侧头,轻轻咬了一口他的耳朵,薄薄的耳软⻣,干净又有些冰凉,秋⻛溜进金硕珍的脖子, 他打了个激灵,没人看⻅。
“我又不是什么正经人啰。”
老教授倒没什么脾气,讲起来连自己的猫跟金硕珍的猫打架都不晓得,倒是他的老伴儿走出来说, 哦,就是你们的猫呀,我天天拿竹竿挑开他们俩,我看快打出感情了,最近他们老一块儿躺在天井 里晒太阳。金南俊说,那敢情好,随后献上了自己带来的两盒老年奶粉。本来老人家是不要的,说 了好一通才收下了,以为没事儿了。谁晓得老教授盯着金南俊的脸看了半天,问他你爸爸是谁。金 南俊心里叫糟,他可不想被认出来,于是拉着金硕珍随便找了个借口跑了。
年轻人心火旺,难得⻅一回,自然是卯足了劲儿干想干的事儿了。金硕珍被他折腾的腰痛,他小时 候身体不好,缺乏锻炼,每天呆在家里看书,所以才这样白。金南俊爱惨他一用力就起红印的皮 囊,失言说了许多下流话,导致他们洗完,金硕珍背对着他躺着,就是不乐意跟他说话。金南俊哄 了他很久,想着那就索性找点话题,突然想起来什么事,问他:“你是不是有个后辈叫闵玧其?”
金硕珍不知道他怎么问起这个,转过来问他:“你问这个做什么?”
金南俊笑嘻嘻的把上钩的人搂着腰贴过来,他们没有穿衣服,就这样赤身裸体的贴在一起,金硕珍 觉得怪怪的,掐了一把金南俊,一只脚踩在他的一条小腿上,试图被他推远一点,怕他精虫上脑, 再来一轮。
金南俊很享受这种肉体交融的温暖,他眯起眼睛在金硕珍的锁⻣处吸了好大一口气:“没什么,金泰 亨在酒会上遇到了一次,对他有意思,叫我问问。”
金硕珍把手指插进他因为多次漂染,杂乱的好像枯草一样的头发里,贴着头皮揉着:“是有这么个后 辈,但肯定不喜欢金泰亨。”
金南俊被他揉的舒服极了,像什么动物似的哼哼了两声儿,什么金泰亨,关他屁事:“宝⻉儿,我能 不能......”
金硕珍对着他的脑袋就是一巴掌,没有手下留情:“不能!”
但是金南俊可以武力取胜。这世上有滚不尽的床单,而他只想跟金硕珍滚,从世界的这一头,滚到 那一头,让对方含着自己的阴茎,有时候用下面,有时候用上面,总之想尽办法要建立起温暖的链 接,他们要像两股暖流一样汇聚在一起,然后一起涌向新世界。杂乱无章的想法充斥了金南俊的脑 子,他后来写下这些流氓想法,充满着对金硕珍的意淫,并且朗诵给了金硕珍听。金硕珍恨不得把 那些纸塞进他嘴里,叫他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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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新年的时候,金父进医院了,情况不乐观。金家兄弟终于没工夫打屁,穿起⻄服在医院和各处 来来往往,家里的顶梁柱倒下了,总要有人出来料理。金南俊搁置了乐队的事宜,甚至染回了黑 发,金硕珍短暂的⻅过他一小面,看到他染了黑色的头发,呆了十来秒,情不自禁的要伸手去碰。 金南俊反而有点不好意思,说,有点不习惯吧。
金硕珍摇摇头,说:“没什么,适合你。” 金南俊看了一眼表,要抓紧时间,吃完还要回医院,金硕珍看着他的样子,穿着⻄服,打着领带,
仿若隔世,良久了,他突然说。 “原来我叫你染,你也没染过。”
金南俊愣了一下,他不知道要回他什么,金硕珍的落寞有多真实,他就有多如鲠在喉。最终他们沉 默的吃完了这顿饭,一直到快要结束的时候,金硕珍才又说话,他说。
金南俊,下周我要去支教,归期未定。 金南俊好像被人闷头打了一棒:“你去干什么?” “支教啊,”金硕珍耸了耸肩,喝了口水,有点无所谓,“支教。”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窜上来一把火气:“你好端端的支什么教啊?你以为下乡是什么好玩儿的事 儿?”
那个年代支教,不是现在这样,去一个远一些的地方,但是现代化的小学,教一群脸蛋红扑扑的小 朋友,那时候的支教,是有⻛险的,你要去到山里,路都没有,靠人走进去,今天暴雨泥石流了, 明天山体滑坡封了路,出不来,就是没吃的,运气再差一点,洪水淹了村庄,死在地方,未有可 知。
“你凶什么凶?”金硕珍觉得没意思,水也不喝了,“你以为我喜欢你玩乐队吗,你能玩到几岁啊?我 拦过你吗?我现在要去支教,怎么了?我就是该做这些的,我难道是你养的金丝雀吗,只能听你的 话?你凭什么拦我?”
“我怎么不能拦你?你知不知道每年支教死多少人,你知道那边是什么⻛水宝地了?你细胳膊细腿 的,你能做成什么事儿?”
话一出口,金南俊才觉得自己失言,自暴自弃敲了一下桌子,抓紧了自己的头发,他觉得自己快窒 息了。人只有在这种时候,才知道他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爱人面前,每个人都是和平主义爱好者。
金硕珍冷笑了一声:“你可算把话说明白了,合你我该被你用狗链拴在家里,每天只知道撅起屁股挨 操才是。”
金南俊没有说话,他撑着他沉的脑袋,从手腕与手腕之间的间隙里,露出一双鲜红的眼睛,盯着 金硕珍。
金硕珍没有再说话,拎起包走了。
金南俊被留了下来,这是他们后来十年里,唯一一次⻅面。从这天开始数,就是十年。
金父在手术后,有了好转,他人瘦的只剩下一把⻣头,把金南俊叫到床边谈话。左不过又是和尚念 经那几句,希望他把书念了,走正道,不要再做没用的事。往日里,金南俊早就摔⻔走了,可那天 金南俊特别平静,屋子里的人听到他从嘴里吐出好字的那一刻,简直让人怀疑眼前这个是不是假的 金南俊。金父也愣了一下,短暂的静默过后,他又说,那你那个男朋友......
金南俊突然腾的就从椅子上站起来了,泄愤似的把两只手抄在⻄装后面发火:“没完没了了!分不了 分不了!谁都别想我分手!想都不要想!”
“走了!”
说完摔⻔走了,金父莫名其妙,他就是想问问最近他俩怎么样。
金泰亨从病房里追出去,数落他:“毛病啊你,爸话都没说完!他刚做完手术!”
金南俊踹了一脚医院的公共座椅,踢的自己脚疼,钻心一样疼,疼的他出眼泪了,他也就那么站 着:“操你妈你少烦我,王八蛋王八蛋......”
金泰亨被他吓了一跳,手在他脸前晃晃,想来想去,也就金硕珍能让他这样:“你怎么回事,你跟金 硕珍分手啦?嘿,你们可不能分啊,我还没泡到闵玧其呢。”
金南俊吸了一下鼻涕,恶狠狠的说:“分你个大头⻤,你妈的,你那个闵玧其就是好东⻄了?呆在酒 会上指不定是谁包的小情人!”
“嘿,我操你妈!”
“操啊!我们一个妈!”
“操!” 这一年的新年,金家兄弟的脸上都挂着彩,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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