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然大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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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
谢悉把车开到了可以停车的地方,然后找了一个代驾。他没有去公司,临时给秘书打电话,更改了今天的日程,然后回到家里。
这是他们的婚房。客厅被他摧残过一次,第二天他喊人来换了一套新的茶几和沙发。谢悉坐在新的沙发上,钥匙被他丢在地上。本来是要丢在沙发上的,但是力气一时没控制住,飞了出去,他也就没有去捡起来。
他神经质地睁着眼睛,拿着手机。屏幕上还是他的自卫信息素指数,他不断地实验,想象自己和方洗雨做爱,想象方洗雨对那个孩子的温柔。检测装置沉默而忠诚地执行着自己的职责,数字不断变动,当他想象前者,指数便一如既往地上升,而想象后者时,指数毫无变动。
最后谢悉放下手机,反复的实验让他面对了事实。
自卫信息素是Alpha对于同性信息素的自卫措施,只会在感受到信息素时产生,所以当他对方洗雨燃起欲望,他将拥有破坏欲,出现幻觉,做出可怕的事情。
而——在想到方洗雨对孩子的爱时,他心中没有欲望,没有爱情。
自然也就无从产生信息素。
没有信息素,便不会有自卫素。
这个逻辑链是明晰顺畅的,只要认真思考,就能轻而易举地推导出来。
谢悉双手十指交握,最开始手垂在腿上,像沉思者那样,后来他的手举起来,停在了下巴那儿,又像一个祈祷者。
他的眼睛要十多秒才会眨动一次,每次他陷入僵局,总是会这样。他在思考,他在寻找原因,他在大脑里把自己解剖开,把条理一一理顺。
他需要找到一个,自己产生如此强烈攻击欲的理由。过去担当这个角色的总是自卫信息素,毕竟自卫信息素造成了他人生中的大部分不幸,使他家庭破裂,使他疏远爱人,强行将他讨厌的血与痛都赋予了他,逼迫他去将其赋予方洗雨。
但——现在他并不是因为自卫信息素,才如此排斥方洗雨将可能有的孩子。
那是因为什么?
谢悉咬住自己的嘴唇,他在对待自己的时候总是很不克制,牙齿把嘴唇咬破了,他尝到血腥味,舔了两下。他的解剖刀本应该是顺畅一切到底的,但他切到自己最习惯的那个部分时,那里却消失了,空荡荡的,让他无路可走。自卫素不再是他的理由,他的残暴不源于这个他习惯了的东西。
他拿着解剖刀,僵直着。有那么一小段时间,可能是几分钟,也可能是十几分钟,他的大脑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出来。他就保持着双手交握的动作,眼睛一直睁到发酸,手顺着重力放下来了一些,眼睛也不堪重负,眨了好几下。
然后他的刀,被迫向剩下的解剖回路移去。
自卫信息素消失了,其他的东西却都还原原本本地留着。他用很慢的速度移动刀子,可能是出于本能,想要阻碍这个进程,但解剖却并不受他动作的缓慢影响,进行得无比顺畅。
分离开原先是自卫素的部分,将刀子划入嫉妒的领域,一点一点地,一毫一厘地,他向仅存的、新的理由发起了探寻。
当他想到那个孩子时,他想到,那个孩子将会分走方洗雨的爱,抢走原本只属于他的东西。
是的,他对继承自己基因的生命没有一丝一毫的爱意,只要想到它将得到的待遇,谢悉心中,就会被厌恶和嫉妒的浪潮席卷、冲刷。
这个事实是显而易见的,只不过有自卫信息素挡在前面,他便理所应当地选择了视而不见。
刀子滑动的速度加快了,剖析的过程简直简单到难以言喻,即便主观意志上想要拖延,也没有任何作用。
谢悉的眼睛睁得越来越大,他幅度很小地渐渐抬头,视线从茶几上落到了电视上。液晶屏幕是黑着的,它没有启动,谢悉的视线就又落下来,他看到地板。大理石的地砖颜色是白色的,表面光滑锃亮。时间到了九点,太阳升得越来越高了,阳光从窗台斜射进来,正巧打在地砖上,被映射得几乎有点儿耀眼。
出乎意料地、超乎想象地,世界好像突然之间亮了起来。
谢悉站起身,他屏着呼吸,绕过茶几,往他视线焦点的地砖那儿走。他站到那个明亮的地方,然后微微转了转身,他面朝向阳台,在那一刻,眼睛接收到了正迎着这儿的阳光,望见了那悬挂着的艳日,日光过于强烈,刺目得谢悉的眼前一片闪烁。
谢悉张开了嘴,他用嘴巴呼吸了两下,胸膛猛地鼓起,又再次收平。
原来如此。谢悉刹那间恍然大悟:他只是嫉妒罢了。
他只是想要独占方洗雨,对方洗雨被抢走的一丝一毫可能性都感到嫉妒!
嫉妒到发狂,嫉妒到幻想自己能亲手排除障碍!这样的残暴与偏激并不是自卫信息素的错,而是他自己,是他自己的想法,是他内心深处发出的渴望!
它与遗传的腺体缺陷毫无关系,与双亲的死亡没有关联,只与他自己有关。
他生下来就是这样的人。在他爱上方洗雨的那一刻,就注定方洗雨要被他独占。
谢悉豁然开朗。
他在这隐忍的九年间未曾发作过,只因为他坚信这世上不存在威胁,而今这威胁出现了,他的本性也就就此显露。
那这不是相当好解决,相当好对付吗?他根本无需为此烦忧。
只需要这威胁消失,他能够感到安心、不再嫉妒,他与方洗雨之间,就一项阻碍也不会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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