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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蛇的尾巴尖指指盖聂手里的猎叉，又指了指他背上那副弓箭，似乎在说，不是你要打猎么，为什么问我喜不喜欢。

盖聂看看自己的兵器，也觉矛盾。他是猎人，最没资格说小黑杀生。可那只血泊中的野兔，分明在向他警示威胁的临近。

他脑中天人交战，寻思，小黑和我同处一室，若要害我，我哪还有命在？在它心里，我终是和它的猎物不同。

想到这里，他便说道，“小黑，你肯帮我，我很承你这份情，不过我打猎为谋生，是不得已而为之，咱们不能滥杀，你懂我意思吗？”

小黑歪着尖脑袋斜睨他，似乎颇不以为然，只不过见盖聂说得这么恳切，才勉强点了下头。

盖聂很是欢喜，“小黑，你真好，下辈子若我们都投胎为人，但愿能和你做一对兄弟，最要好的兄弟。”

黑蛇嫌他肉麻，噌地一下溜远了。盖聂把兔子装进随身携带的麻袋，也跟了上去。

蛇的确是狩猎好手，有小黑相助可谓事半功倍，盖聂今天收获颇丰，除了零散的野鸡和兔子，还猎得一头鹿，身上毛皮完整，能卖个好价钱。小黑为他化解了被鹿角顶个四脚朝天的窘境，居功至伟，回去时盘踞在盖聂肩头，志得意满，毫不体谅他搬运猎物的辛苦。

回到家时辰还早，盖聂在床上眯了会，起身去屋门口的小河边洗澡。阳光晒了一天，河水带着一丝暖意，是黑蛇喜欢的温度，盖聂洗澡时，它就在一旁游泳。

黑蛇水性很好，见盖聂洗得认真，悄悄潜入水下，伸出尾巴卷住他的大腿，想把他掼一跤。无奈河水清澈见底，它个儿又大，根本藏不住，被盖聂抓住了一把拎起，“又想捣蛋是不是？”

黑蛇见势不妙，正想讨饶，又听对方说道，“瞧你刚才在林子里窜得一身泥，肚皮都灰了。”

这下黑蛇眼冒金星，更想逃了，它爱游泳，可是不爱洗澡，尤其是盖聂给它洗。壮小伙手劲大，搓得它直吐信子，尾巴甩出朵朵水花儿。它觉得盖聂是在蓄意报复，因此才格外使劲，唉，这家伙这样坏，以前怎么没看出来？

好容易熬完搓澡之刑，黑蛇慢吞吞地挪到岸边一块平坦的大石头上，身子盘好，享受日头的最后一点眷顾。

盖聂对它此时湿漉漉的干净模样十分满意，随即也上了岸，水珠子淌过他健壮赤裸的身躯，在夕阳映照下晕染出好看的轮廓。

他擦拭身体时，小黑一眼不眨地盯着，盖聂不以为意。他刚认识小黑那会，为了弄明白它是雌是雄，特意察看过它那里，知道小黑是男孩子，彼此又是亲密伙伴，因此觉得自己即便在它面前坦胸露体，也不算太过失礼的事。

他穿戴整齐，顺手在河边把换下的衣物洗了，小黑身上也已差不多晾干，哥俩一块儿回家。

晚上熄了灯，黑蛇照例爬上床，盘在盖聂胸腹上，脑袋钻出被窝，舒舒服服地靠着他的肩窝。

盖聂闭着眼，轻摸它的背，睡意朦胧地说道，“小黑，你吃胖了，不能再睡我身上了。”黑蛇打小就爱和盖聂睡，贪他体温的暖意。从前瘦瘦小小地还不觉得，如今已经有二十来斤，跟一块砧板似的结结实实压着他胸口，这还亏得盖聂体魄强健，又习惯成自然，倘若换个人来，蓦地里胸口叠上这些斤两，多半一下透不过气。

盖聂这一觉睡得特别沉，醒来时兀自晕晕乎乎，胸口发闷，连手脚都动弹不得。他睁开惺忪睡眼，忽见身旁挤着个少年，四肢缠紧自己，犹在酣甜梦里。盖聂心道，外面天色已亮，不会是鬼压床，这……他咬了自己舌头一口，疼，不是梦！

他猛地从床上坐起，那少年被他带醒，不满地嘟囔了声，胳膊一勾，又把他摁下去了。

盖聂被对方这么半搂半压着，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倘若是入室歹人，自己立时便动手了，可这少年尽管来历不明，却也不似有什么恶意，倒让他踌躇难断。他细细端详对方，一领黑色单衣，与自己年纪相仿，相貌俊得出奇，从前断然不曾见过，于是直言问道，“你是谁，怎么睡在我床上？”

那黑衣少年迷迷糊糊地说道，“大惊小怪，不是每天都睡你床上嘛。”

盖聂不解其意，又伸手一摸索，被窝里不见黑蛇，急道，“小黑呢，你把我的小黑藏哪儿去了？”

那少年眼见是不能继续睡了，便伸了个懒腰，侧过身面朝盖聂，说道，“我不叫小黑，我叫卫庄——守卫的卫，庄稼的庄。”

盖聂傻眼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自称名叫卫庄的少年还跟他抱怨，“都是你不准我睡你身上，这破木板床这么小，我变‍‎‌‍‌成‍‌‌‎‎人‍‌‌‎不会挤么。”

盖聂直愣愣地盯着对方，心知自己此时的模样一定傻透了，可他真不知该作何表情。“你、你真是小黑？你是蛇变的？”

卫庄英俊的面容上露出得意的神情，凑到盖聂跟前，在他耳旁说道，“怕我吗？”见盖聂倒抽一口凉气，又轻笑道，“我不会吃你的。虽然你那时很小气，一天只给我吃一个鸡蛋，可如果没有你，我早就冻死在野地里了。”

盖聂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关于小黑会变人这件事，他现已信了八成：除了小黑自己，还有谁说得出它得救的种种细节呢？不过，被一条小黑蛇当面说吝啬，还是让盖聂面子上有些挂不住。卫庄理直气壮的模样无端让他语塞，自己大寒天缺吃少喝，从牙缝里省出鸡蛋喂他，这些话，他怎么也说不出口。

他半晌终于憋出一句话，“那你究竟是人，还是蛇？”

卫庄不回答，单手撑着脑袋，饶有兴趣地打量对方，直把盖聂盯得浑身发毛，这才展颜一笑，“是蛇。”

“可你——”

“变人要耗费精气，要不是你叫我，我才懒得变呢。”

盖聂心想，我什么时候叫你啦……况且，我怎么知道你是蛇妖？往常他可以坦然地把手臂粗的大黑蛇搂在怀里，可当蛇摇身一变，变成比画里仙人还好看的少年郎，他反而有些发憷，甚至不敢主动和对方有任何的肢体接触。

卫庄倒丝毫没有流露出什么不自在，他低头在盖聂唇上亲了一口，说道，“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会报答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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