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陆卡突然毫无征兆地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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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疯了？”少女张了几次口才憋出这么干巴巴的一句，只听语气倒更像是感叹而不是疑问。

“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觉得这样挺好。”

“挺好？我废了那么多功夫好不容易才把你救回来，你现在跟我说让我换一个人救，还‘挺好’？”少女指着唐酥，气得端着碗的手都在抖，“他是天乾能打能抗，你一个地坤我要来做什么？养起来供十里八村参观？难不成要我牵着你出去吆喝，‘快来看啊，地坤！活的！还是个男子！’我留下你还没个蛊有用！”

这话委实算不上好听，唐酥没有反驳，在少女转身离开之前才开口道：“你会用蛊，想必是五……仙教的人。要炼‘蛊人’，天乾未必是最好的选择。”

“不用天乾难道用地坤？恐怕连一只蛊都扛不住我就得把人拖出去埋了！”少女似乎对唐酥的称呼还算满意，虽然语气没好到哪去，但起码没有摔了碗就走。

“兴许我可以。”

唐酥不清楚少女口中的“蛊人”要怎么炼，望文生义，觉得总归逃不出“命硬”二字。

少女哼了一声，把空碗往桌上一放，气呼呼地坐下了。

“起码我是自愿的，只这一点就比旁人强上许多。只要你肯救他，那便是我的恩人……兴许我能撑到最后，你我皆大欢喜，这样不是挺好吗？”唐酥语气淡淡的，仿佛拿来做筹码的不是自己的命，而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

其实他倦得厉害，没说上几句话时上下眼皮就开始打架。后颈的伤口让他没办法随意转动脖子，头不能动，能看的不过是眼前的床帐子，哪怕少女坐在桌边离他不足五尺，他也看不到少女的动作。所以他自然不知道，少女脸上完全没有心动的神色，反而被气得不轻。

“你说的轻巧！”少女“噌”地起身上前，一手叉腰，一手险些戳到唐酥脸上，怒道：“你自愿？你怎么不问问你肚子里的孩子愿不愿意！”

孩子？什么孩子！

唐酥蓦地睁大了眼，迎着少女愤恨的目光，懵了。

“孩子……谁的？”脑袋里像是灌进了一团浆糊，唐酥下意识茫然地开了口。

少女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随即变得有些微妙，她用复杂的眼神把唐酥从头到脚打量了几个来回，迟疑道：“……不是那个胡人的？”

“陆卡？”唐酥还懵着喃喃道：“……孩子？”

这人不会是先前撞到头了吧？！

少女缓了半晌才把噎在胸口的那股气理顺，再开口时难免带上了些咬牙切齿的意味：“在你肚子里揣着的！你问我我问谁？！”

唐酥难以置信地瞪着少女，抖着手搭在了小腹上，掌下的小腹一如既往地平坦，完全感觉不出正孕育着一个生命。少女的话无凭无据，可唐酥偏偏就没由来地信了，因为梦里那个无缘无故出现的小姑娘。

陆卡看得出唐酥对于怀胎生子的抵触，半点压力也不肯给他，当日直接把台阶铺到了他脚底下，直言一切都由唐酥做主。唐酥当时嘴上虽然没说，心里却是隐约知道，也许他自己并不是完全不能接受“给陆卡生个孩子”这件事，只是还需要一些时间。可眼下真的得知了怀了孩子的消息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要把孩子留下吗？大人尚且自身难保，怎么照顾孩子？

那……不留吗？可是……可是孩子是无辜的。

唐酥拿不定主意，下意识想问问陆卡的意见。刚要张口，突然想到陆卡根本就不在自己身边，不仅不在，还命悬一线。

少女似乎发现了不对劲，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不是不想要这个孩子啊？”

不是想不想要的问题，是孩子来的不是时候。唐酥嘴里发苦，扯了扯嘴角，没说出话。

“那……那我也不用瞒你了。”少女烦躁地抬手揪了把自己的辫子，腕间的铃铛响成一片。

唐酥心里“咯噔”一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等着少女继续往下说。

“你的那个天乾，叫陆卡是吧？他是下了狠心要把你‘废了’的。”少女伸手在自己后颈处指了指，“万幸是下手偏了一点，要不然你们一家三口早就曝尸荒野了，你哪还有机会等到有人把你们从河里捞上来啊。”

河里？

经少女这么一提，唐酥脑海中浮现出了零星的画面。他也想不起来当时具体是什么情况了，说不定还真是他醒来后背着陆卡走着走着一头栽进河里，又在不知道漂了多久之后才机缘巧合被人捞上岸的。

“不过偏那一点也没什么用，我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反正……哎呀怎么跟你说啊？”少女脸上写满了纠结，在低声说了一串唐酥听不懂的话之后，她语速飞快地说道：“总之就是你现在也算不上地坤了这孩子能保住几日还说不准呢！”

唐酥闻言愣了一下，脱口道：“那以后……”

少女垂了眸没说话，一言不发地用手指卷着发尾。唐酥从她回避的态度里读懂了她的意思。

不会再有“以后”了。

“我能求你一件事吗？”半晌，唐酥轻声开了口。

“炼‘蛊人’的事是我编的，只是想逗逗你，没想到你那么……实心眼，对不起。”少女捻着衣角瞄了唐酥一眼，肩膀一垮，接着说：“你可别拿救陆卡或者保孩子的事求我，我又不是大夫，救你们只是意外，早知道这么麻烦我那日一定连门都不出……不是我见死不救，挑了两只能救命的蛊给你们用了，婆婆走得早，我还没来得及学太多本事，再多的忙我也帮不上。你之前虽然没醒但是喂水喂药会有反应，偶尔还会说些听不清的话，他那边就……他不醒我也没办法。”

唐酥看得出少女不是坏人，却也没想过还有这样的隐情在里面。他开口道了谢，温声道：“你放心，我只想求你让我见见陆卡。”

少女眨了眨眼睛，似乎不太相信：“只是这个？”

“嗯。”唐酥搭在小腹上的手没有移开，“孩子的事……总要告诉他一声。”

“可他……”能不能听到还是一回事。

少女想了想，把没说完的话又咽了回去，妥协道：“他就在隔壁，你们只隔了墙而已。但是现在不行，我可扛不动你，等你能自己下地走路了我就带你去。”

“有劳了。”

“对了，我还不知道你叫什么。我叫阿禾，禾苗的‘禾’。”

“唐酥。”

“糖酥？”阿禾睁大了眼睛，微微歪了一下头。

才到她大概是想岔了，唐酥解释道：“不是能吃的糖酥，去掉‘米’，‘酥’倒是一个字。”

阿禾凌空比划了一阵，：“你名字里也有‘禾’，咱们有缘呢。”

唐酥应了一声，心道，还有恩。

到底是刚醒过来，说了这么久的话再加上心情起起伏伏，唐酥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唐酥以为自己很快就能好起来，结果养了半个月才堪堪能下床。不再被地坤的身份束缚的同时他也失去了地坤远超常人的恢复力，到底值得还是值得，连他自己也没办法说清楚。

自从得知陆卡还活着之后，唐酥就一直安静得很，让养伤就老老实实卧床，不吵不闹甚至连眼眶都没红过，却也不怎么说话，整日不知都想什么。阿禾在一旁看得是心惊胆战，虽然说不上来为什么，但隐约觉得唐酥的状态不太对劲，就像变成了一尊无喜无悲的人偶似的，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活气。

关于孩子的事唐酥同样没给出个决断。

阿禾不知道唐酥想怎样，只知道日子拖得越久越危险，但谁也说不清楚到底能拖到哪日，当爹的不提，她也不好整日把这事挂在嘴边上。万幸是唐酥没有内伤，最严重的外伤无非是后颈那一处，汤药什么的能免则免，人又是卧床静养，倒也没什么大碍。

陆卡躺在隔壁始终没有醒，但是脸色已经比救回来那日好了许多，心跳和脉搏也平稳，让不知情的人来看恐怕会以为他这是睡着了。唐酥最初也差点被这假象给骗了，当他摸到陆卡冰凉的手的时候忍不住心里一惊，半跪在床边趴在陆卡胸口，直到听清了心跳声才安了心。

唐酥本想从隔壁搬来与陆卡同住，但陆卡这边本就是临时改动才勉强住人的，根本没地方安置唐酥，偏偏他和阿禾也不敢找人来随便挪动陆卡，只好作罢。除了晚间休息的时间，唐酥基本上都耗在陆卡身边，不怎么说话，大多数时间只是看着陆卡发呆。

其实唐酥什么都没想，只是想离陆卡近一点。他自己的手也没热到哪去，每日依然固执地给陆卡暖着手，陆卡的手没见变暖，他的手倒是沾了凉意。陆卡什么时候能醒过来只能看天意，总归人还活着，唐酥并不心急。

如果是蕖夫人在断然不可能任唐酥这么整日枯坐，但阿禾不懂医术，见唐酥能活动就以为没有大碍了。唐酥的心思不在自己身上，自然也是这么想的，以为现在的情况已经是最差了，不可能变得更坏了。

就在唐酥以为这样的日子还要过上很久，可能陆卡没机会知道他们还有过孩子的时候，这日，陆卡突然毫无征兆地醒了。

哪怕只是睁开眼，轻轻回握了一下唐酥的手就又睡了过去，也足够把唐酥留在人间了。

阿禾这段时日也没闲着，她翻遍了婆婆留下来的典籍，好不容易才找到了替唐酥保住孩子的可能，正巧陆卡醒了！眼见唐酥总算不再整日死气沉沉的、有点活人的样子了，她也觉得高兴，赶忙把自己的发现告诉唐酥，凑了个喜事成双。

可是他们谁也没想到，当唐酥把孩子的事情告诉陆卡时，陆卡竟然瞬间沉了脸，几乎是想也不想就脱口道：“这孩子不能留！”

唐酥怔住了，仿佛没听明白陆卡再说什么。

阿禾也愣了一下，随即气的跳脚。

孩子不能留？当爹的说出这话还配当爹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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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完结卡得我快要轮回好几圈了，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