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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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5
黑色绒布将画遮掩了,眉目都埋在黑暗里,只露出边角的玫瑰来,方野刚要走过来,听着了宋瑜小声的话语,一时愣在原地。
“……”蒋致皱起眉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那些话好像把浑身力气都耗费干净了,后背出了汗,浑浑噩噩,说不出别的话,蒋致松开了他,那些光争先恐后的涌进来,成了赤裸的目光,注视着他,宋瑜瑟缩了下。
蒋致没离开,手穿过他的腋下,把他抱了起来,放在了一旁闲置的木桌上。
他原本是蜷缩的刺猬,现在被迫露出软肉来,本能地不安着。
方野拽过一边的椅子,坐了上去,抬眼看着宋瑜,还是不能理解:“老幺,我和蒋致给你准备了礼物,其实就是希望你开心,你最近老是走神,也不笑,问你吧你也不说——你怎么……”
“要分开,可以,”蒋致说,“理由。”
听到那句“可以”,宋瑜忽的心里陷下去了一块,无由来的恐惧攫取了他,他所有的勇气全拿来说那句分开了,如今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像个哑巴,懦弱得很。
“宋瑜,其实我很烦你这样什么都不说,畏畏缩缩,什么事情只想着逃避,”蒋致抱臂站在宋瑜面前,落下的阴影层层叠叠的淋在他身上了,他声音不大,“这礼物呢,不收就不收吧,但今晚你说点实话——”
他离近了些,手撑在宋瑜身侧,以只有他们三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
“你到底喜不喜欢我们?”
宋瑜抬头看他,蒋致静静地和他对视。
宋瑜垂下眼,声音几不可闻:“喜欢。”
“你不喜欢。”蒋致几乎是在他说出口的那一刻就接上去了。
“你如果喜欢,你不会轻易说出这样的话,不会把你喜欢、并且也喜欢你的人推开,也不会想分开就分开,”蒋致近乎是冷静的打断他的言语,褐色的瞳仁在银色的金属般的光下显得冷淡,“你会累,会哭,会情绪崩溃,会想一了百了,推开算完事儿,你没顾虑过我和方野的感受,你凭什么觉得你喜欢?”
“喜欢一个人不是这样的,”蒋致俯下身体,勾了勾他的下巴,让他看着自己,“喜欢一个人是不舍得放开的,就像我放不开你,方野也不想放开,所以我们选择妥协——可你呢?”
宋瑜觉得慌张,他从蒋致的话里察觉到了失望的情绪。
蒋致对自己觉得失望了。
耳朵嗡鸣,心跳声喧宾夺主的掠走一切的感官,蒋致直起身子,朝后退了步,宋瑜以为他是要离开了,下意识的抓住了他的衣角,慌乱地说:“我没骗你们,你相信我……”
蒋致低头看着他,宋瑜哀求一般的眼神像幼鹿一样,几乎能让人原谅他一切的过错。
蒋致挣了一下,宋瑜抓得更紧了些,几乎有一种慌不择言的感觉了,浑身抖得厉害,像是要他把整颗心都掏出来看看,“我是喜欢的。我喜欢的,我喜欢你,我喜欢方野,我喜欢的……”
他重复着那几个字,没有任何间隙的说着,好像他停顿一下,蒋致他们就会丧失掉耐心离开。
直到这一刻,宋瑜才敢去面对心里的感情。
喜欢吗?
宋瑜没想过这个问题——他一直是被动者,他被动的跟着他们走,被动的追求,他甚至不需要去考虑这些问题,可现在蒋致问他了,问他喜不喜欢。
几乎是蒋致话音刚落地,宋瑜便脑子里下意识有了声音。
喜欢。
很喜欢蒋致,很喜欢方野,喜欢同他们相处的感觉,不管是依赖、被认同,还是爱与尊重,他都从他们身上得到了,他喜欢的啊。
他之前为什么没有承认——他习惯了蒋致和方野的喜欢,他本能的认为他们不会离开,他接触到三角的关系,可他心里仍旧是认为这种关系是错乱的,所以他选择去逃避承认这些感情,好像只有这样,这段感情才是真实的,才是没有错的。
他明明喜欢。
“是真的,”宋瑜声音有些哑,“我没有撒谎,我没有骗你们……”
“行了,蒋致你别吓他了,”方野伸手,揉了揉宋瑜的头发,“老幺,蒋致语气是有点凶,但他也没说错,说真的,我听到你那话我也觉得难过,你懂吗?”
“对不起,”宋瑜说,“真的很对不起。”
“没必要,”蒋致攥住他的手,宋瑜这才肯放开衣角,“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
宋瑜攥紧了他的手,手心里出了潮湿的汗,可他也不想放开,方野说:“你看你把老幺给吓的,老幺来,我抱抱。”
宋瑜犹豫了下,脚尖碰着了地面,下来了,方野揽过他的腰,把宋瑜拽到自己腿上坐着了,蒋致说:“你有病吧,你不会慢点?我差点给你也拽过去了。”
“你可别坐,”方野朝他吐舌头,“受不住。”
方野把他的头按在胸口处,心跳声隐约传来,蒋致也没放开他——好像无论他做错什么,他们都无条件的原谅他。
“如果你觉得给出一份明确的答案太难,需要思考,”蒋致轻声说,“我们可以等,但时间不要太长,我等你说出缘由,不需要现在。”
他们就这么放过了他,方野温柔地抚摸他的头发,等着宋瑜心跳声平复。
宋瑜卸掉了浑身力气一般,从那种濒临崩溃的悬崖边被拉了回来,尽管什么都还没有解决掉,一切似乎离出路也尚远,雾气浓郁,可等到天亮,一切都会拨散。
宋瑜想,这天亮的太慢了。
如果这天会亮,那荆棘也沼泽也就不值一提,伤口与疤痕也会消去痕迹,如果这天不亮——那就让它不亮,那就待在潮湿阴暗里,至少他见过光了。
那也可以了。
那幅画最终还是放在了画室里,宋瑜想把它带回去,但蒋致不让,说等到他给他们答案,这幅画才能最终属于他。
“不过在这之前,”蒋致低声说,“这幅画也不会属于别人。它只是你的。”
他和方野合作的那幅画,只是他的。
回去的路上,方野一直在说话,“老幺你都不知道画画多难,我多蘸点白颜料,蒋致都要打我一下,操,我活这么大,太憋屈了!”
“傻逼,你知道颜料多贵吗?”蒋致“嘁”了声,“没常识。”
“……多贵?”宋瑜没忍住,小声问了句,他也没这个常识。
“你看吧,老幺也不知道!”方野找着了后盾,理直气壮,“大家都没你那个’破常识’!”
蒋致在宋瑜耳边说了个数字,宋瑜睁大眼睛,回头对方野说:“真的很贵。”
“多少钱?”方野来了兴趣。
“自己猜,没常识,”蒋致揽过宋瑜朝前走,方野气急败坏,“靠!”
宋瑜怎么也想不到,这么多事情,让他几乎折磨到死的一周,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过去了——也还没过去,但至少他现在觉得没那么难过了。
他想同他们在一起。
他不想放开他们。
即便他有错。
进入宿舍楼的时候,宋瑜想好了,他打算告诉他们答案,他一个人苦苦瞒了那么久,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处理结果,倒不如摊出来。同时他也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他将它推迟了,一切最坏不过在星期一发生,而在星期一之前,他将放任自己贪恋。
这个晚上与以前千千万万个夜晚并没有什么不同,月亮还是千百年前那个月亮,星辰依旧受到磁场吸引,太阳隐匿,万物沉默,空调上显示着冷冰冰的数字,他们第一次尝试三个人睡在一起,在地上打了地铺,地铺是软软的,蒋致和方野亲了亲他的额头。
拥抱、体温与困意充斥了这个夜晚,他们似乎说了些什么,说了很多,宋瑜回应着,可越来越困,回应的像胡言乱语,他感受到有人抚摸他的侧脸,同他说:“别想了,晚安。”
一切似乎又拉长放空,夜晚没有过去,可宋瑜预感明天会是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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