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场花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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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我有些像他的亡妻。”
玉栖坐在亭子里,手里转着一杯茶,脸上带着红晕,浅浅含笑,“就是因为有些像,我那次和楚公子一起去不系舟,他才会注意我,要不然才不会来我们这种地方。”
听起来是位翩翩君子,为他践行的男孩们都是一声惆怅的叹息,觉得玉栖的运气实在太好了。
菡衣倚着栏杆漫不经心地听这群小男孩聊天。
“沈公子原来有妻子啊?”
“自然是有的,”玉栖想了想,“不过很久之前就去世了,听说他们感情很好,还有一个孩子。”
“别是把你当他了?”
玉栖托着下巴,“没有呢,他说过我是我,我和他的亡妻是不一样的人。”他还是有些苦恼,陷入感情中的人没有什么不一样,都是患得患失,玉栖叹气:“我怕我在他心里不如故人重要。”
“这有什么好比的。”玉凉淡淡道:“人死灯灭,哪里能一直沉溺在失去妻子的悲伤中,死同穴的深情都是戏本里面唱的,我们都是普通人,沈公子再怀念亡妻也不过是‘庭有枇杷树’这样的惊鸿一念,偶尔想起来,难过片刻,也就过去了。陪在他身边的是你就好了。”
玉凉接着道:“何况他这样长情,我倒觉得挺好,以后,他也会这样对你。”
“果然还是玉凉会说。”其他人纷纷笑起来。
玉栖细想一番,果然不再纠结这些,伸手招呼大家,“等会别走,我让他们做了一桌宴席,明天我就要走了,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再见,咱们不醉不归。”他从前自持身份,和银馆里的其他人并不亲厚,终于要从这里离开,反倒想起互相扶持的情谊,这一句说得真情实感,还惹哭了眼浅的少年。
玉凉一早就看见老板独自在后面站着,他从不骂人,馆里的少年都喜欢他,又不敢和他亲近,玉凉想了想,端着两杯酒去找他。
“玉栖也是的,别人就算了,最应该来谢谢老板。”
菡衣不在意道:“昨夜就来过了,说是让沈公子来谢我,我就没见。”沈公子大概是为了楚天松开让玉栖赎身而来。
玉凉刚才听他们说了那么多,也不觉得羡慕,这会突然有些感慨,“这位沈公子未免太好了。”
“你若是想赎身,我连身价银子都不收了。”菡衣轻笑着打趣一句。
玉凉却摇头,“我才不走,银馆多好啊。再说哪有那么多可以托付终身的良人,就算是沈公子,不也喜欢上了新人。”
菡衣的笑丝毫不减,“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所以说啊,求全责备。逝者已矣,沈公子能体贴玉栖的同时不忘故人,已经算得十分深情。可我依然替他的亡妻难过,可不是只有银馆才能收留我。”
菡衣只是一笑,转身说:“不说这些了,你来,正好有件事要拜托你。”
玉凉跟在他走到房门前,自觉站在外面等他。菡衣走进去找出从沈家带来的那半块玉佩,低头抚摸着玉佩的纹理,站着发了好一会的呆。
他突然想起十二年前和扁舟定情时的情形,两个少年对看,就只是笑,是春软花红里的情意,顺利又美满。
结婚生子,过着寻常日子,说些寻常的玩笑话,偶尔也吵架,多半是扁舟来哄他,有时候他也会服软。
他们就像是再平凡不过的一对伴侣,就等着一起白了头,再重新翻出少年的过往,和绕膝的子孙念叨着年轻气盛的旧事,对他们埋冤丈夫摘两颗莲子都能掉到水塘里。
这些事,菡衣曾经想过,此时也真的放下了。
说到底他唯一辜负的只有扁舟,这些年扁舟一直不知道他没有死,总等不到他的魂魄入梦,许是会怨他绝情吧。
半缘修道半缘君,有什么必要。若是扁舟能忘了,菡衣其实是高兴的。
他随手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香囊,绣工精致,里面放着些驱蚊的香草,是银馆特意赠给熟客的,菡衣将那半块玉佩放进去又重新系好,从外面并看不出里面夹带着东西,这才出门交给玉凉。
“昨夜没见沈公子,说来也算失礼,你帮我把这个送给他,就当是我赔罪了。就说,”菡衣沉吟片刻,轻声道:“祝他们白头偕老。”
第二日清晨,沈扁舟如约而来。银馆里颇为热闹,这些熬了半宿的少年撑着困意,挤在楼下大厅里送玉栖。
菡衣的房间房门紧闭,众人都知道老板大概还没起,玉栖本来想当面辞别,他既然没有开门,也就跪在门外嗑了一个头。他被父亲牵连获罪,沦落到银馆,当时万念俱灰,恨不得一死了之,是秋老板护他周全。
“玉栖谢老板这三年的照顾。”
菡衣蜷腿坐在软榻上,没出声。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理着黑豹的毛发,自认为当不起他的谢。
特别照顾玉栖,不过是由他想到自己,当初若有个人拉他一把就好了,对玉栖好,只不过是隔着时光,安抚曾经万念俱灰,满身戾气的自己。
门外的脚步声渐远,沈扁舟偕玉栖踏出银馆,门外已经围了很多讨喜钱的乞丐,能为银馆里的公子赎身的人都是非富即贵,带着美人,没人会吝啬几个小钱,在银馆门口丢了面子。
这些乞丐早打听好了,一大早就在门外等着,此时看见他们出来,立刻围过来说喜庆话。
沈扁舟平时都有小厮跟着,铜板这些小钱都是小厮付,他第一次遇见这种事,忙去掏袖口荷包,突然从袖子里摸到一个香囊,是刚才那位玉凉公子替他们老板赔罪的。
他将香囊拿出来,看了看想他们银馆的东西还挺精致,就把这香囊和一些碎银子都洒给了乞丐。然后拉着玉栖的手绕过他们往马车方向走。
乞丐看见明晃晃的银子你推我攘地抢起来,有个瘦小的孩子抢不过别人,只抓住一个香囊,还以为里面装着金裸子,忙偷偷溜出来。
他躲在一个僻静的角落小心翼翼地把香囊解开,香草都被他倒出来了,只看见半块玉佩。玉佩整个才值钱,碎成一半的,连去包子铺换两个包子人家都不要。他暗骂一声,随手将玉佩扔在一旁瞎乞丐的破碗里,揣着香囊走了。
菡衣的手臂支在窗棂上望着沈扁舟和玉栖一起走过去。
黑豹趴在他的脚边睡得正香。
这一条街沿河的一侧都是楚馆青楼,早上是不开门的,另外一侧是寻常商家,天不亮就要起床做生意,不远处刚支起一个早点摊子,热腾腾的小馄炖端到桌子上,好像都能闻见香味。卖花的小女孩篮子里的花是早起才摘的,花瓣上还带着晨露,隔壁青楼的姑娘睡眼朦胧地站在那里挑花,大概是晚上参加宴会用的。码头前聚着十几位力士,就蹲在屋檐下啃家人准备的大饼,一边等着被人雇去扛包裹,掌柜家娘子给他们端了几碗热茶。卖伞的铺子家有个男孩子,现在正被母亲看着站在门口背书,他有个妹妹,坐在门槛上说哥哥背错了,兄妹俩都被亲娘削了一顿……
这些是菡衣每日看见的烟火人家,他以前从来没有见过,像是看不腻,每日一样的人,一样的故事,可每一日都是新的。
他曾经困在自己的怨怼中,当真正走出来了,仿佛豁然开朗。他爱如今的每一日,并且由衷地放过了自己。
沈扁舟走过一丛蔷薇,衣摆被挂在花枝上,他回身解开衣摆,惊落几片落花。
风过,秋菡衣看着那枝头的绯红花瓣被风卷起,落了一地。
这一场花事了。
——完——
后记:
花事了全文八万余字,连载五个月,感觉像是写了八十万字,真的太累了。这篇大纲是16年就定好的,文案在海棠那边挂了有三年吧,一直没写。其实越到后来越不敢写,ntr的设定本来是为了开车,当然实际上也在开车,但是现在想想,对这个设定了解不够,那会真是心大,能写完对我来说也是奇迹。这是我第一次写ntr,如果没有意外,应该也是最后一次。
大纲基本没动,我之前说不虐,是真的没觉得虐,可我没写到最后啊。车开完收尾这几章,差点写不下去,我真的只想写一篇小凰文,在此基础上能够剧情流畅逻辑合理就可以了。虽然我觉得这是设定下最好的结局,但依然虐到你们,我道歉,真的很抱歉。
关于其他人的结局,没有提,也不是很想写,菡衣很喜欢现在的生活,既然花事了,对他来说就是真的放下了。生活还要继续,人生那么长,要往前走。
最后交代一些事:
1、不开放下载,我不提供txt,但是也不禁止任何不以盈利为目的的txt分享。
2、花事了不授权自印,特殊时期,理解一下。
3、我的微博@一枝绿竹出墙来,等会要发完结微博,会抽奶茶和点梗,点梗的限制比较多,可能很多都写不了。不过还是希望大家能去微博给我留几个评论,每篇文写到最后,都是越写越没有信心,完结对我来说就是定论,这篇结局又特殊,说实话很忐忑。完结微博对我而言一直很特殊,然后没人理就很难过。我都定好中秋节出门玩的车票了,这次别让我糊得太难看,看在月亮的份上,请让我拥有虚假的繁荣。
谢谢每一个陪我写完的朋友,谢谢你们的评论点赞咸鱼剩饭,鞠躬,下一篇闻香下马见。
最最后,完结撒花!
——2019.09.02,居无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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