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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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晏子!快快快把昨天考的那张化学卷子借我看看,我忘记订正了!”铁子早自习冲进教室便揪着头发冲晏岑安喊。
“昨天考的哪张啊你说清楚!”晏岑安在背书,被他打断烦躁不已。
“下午的下午的!”铁子风一般跑到座位,放下书包掏出水笔接过晏岑安递来的卷子,几个动作一气呵成。他动作有点大,不小心碰到了前面的人,还没来得及说抱歉,对方便啧了一声,语气不善道:“有病啊。”
“好好说话行不行?”晏岑安提高声音道。
男生也高了嗓门:“干嘛,你出个什么头啊?”说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乜斜了晏岑安一眼,语气轻蔑道,“一后门进来的,牛逼什么?”
晏岑安盯着他,脸沉了下去。
晏明国为了弄他进这所学校确实花了点钱,他没法反驳。
“你注意点儿啊,”铁子用笔指着他,“谁他妈招你了?”
男生没理会他,不屑地看了眼晏岑安,“听说你还有个哥哥呢?也是,都知道你妈怎么嫁进去的,我看你也就是个野种......”
话音未落,晏岑安猛地站了起来,桌椅擦地发出刺耳的响声。他仿佛一头暴怒的幼狮,眼眶通红,一把攥住男生的领子将他拖出座位,狠狠一拳砸上他的脸。
周围被惊呆了的同学终于发出尖叫,教室内顿时一片混乱。
“分明是你先动的手,让你道歉委屈你了?你还想怎么样?”班主任怒不可遏地说。
晏岑安站在她面前,紧抿着嘴不说话,却梗着脖子硬是不低头,毫不畏惧地看着她。
他脸上也有伤,不知是用什么划的,细长的血痕还在隐隐渗血,印在少年白皙俊秀的脸上显得十分突兀。
旁边的男生脸上同样挂了彩,看起来比晏岑安严重很多。他得意洋洋地斜着眼瞥向晏岑安,表情却一副无辜又隐忍着委屈的样子。
班主任见状连忙软下声音,安慰男生道:“要紧吗,要不要去校医室看看?”
晏岑安打了一架,此时已经冷静下来。他看了眼男生,心下暗道:自己脸上还流着血呢,明显是他更需要校医吧。
然而班主任一见晏岑安眼睛乱看明显不是认真反省的样子,怒火就又烧了起来:“真是,叫你家长过来!”
晏岑安抿了抿嘴,接过班主任递来的手机。
杨燕肯定不能让她来,到时候说不定还会和班主任吵起来;晏明国公司需要他,这点小事肯定会让杨燕去,不会亲自来学校。
晏岑安握紧了手机,金属边缘有些割手。
他好久没看见晏恂了。
他很想他,想看见他,哪怕只是因为被叫家长这种事情也无所谓。
晏岑安为自己打扰晏恂找了个理由,拨了电话过去,听着通话前的钢琴声,心里竟然有些近乡情怯的犹疑。
他打的是晏恂的工作号,电话响了没多久就被接起。估计是因为陌生号码的原因,晏恂的声音显得沉稳而彬彬有礼:“你好?”
“是我,哥,”晏岑安听见他的声音,小小地勾起了嘴角,但又很快放了下去。
“......岑安?”晏恂的声音顿了一下,没有立刻答应,“什么事。”
晏岑安用一副小心翼翼的表情和他商量,全然忘了对方看不到他的脸,“你能来一下学校吗?我打架了。”
这个实在没有借口好找,晏岑安只能说实话。
“你爸妈呢。”晏恂说。
“我不要他们来。晏明国每次只会塞钱,我妈一来就要吵。”晏岑安委屈道,“而且我......很久没有看见你了。”
他也不管在这通电话里说这些有多么不合适,憋了许久的情绪如开闸洪水一般泄了出来。
“我想你了。”晏岑安小声说,盯着地面看。瓷砖不太干净,落了灰,边边角角有些黑色的裂痕。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说了句:“半小时。”随后利落地挂了电话。
晏岑安听着对面的忙音,终于露出一个笑,跟小猫一样柔软。
晏岑安回了办公室,变脸速度快得令人咂舌,转眼就换下了方才的笑,让人看不出丝毫端倪。男生已经不在了,估计是先回了教室。
不回去才怪,要是也被叫了家长,说不清的指不定是谁呢。
班主任接过手机,不想再多话,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示意晏岑安站到角落里去反省。
晏恂说半小时就绝对不超过半小时,晏岑安偷偷看着墙上的钟,二十分钟过了点就听到了外面的脚步声。
他还蹭在墙角,眼神却已经悄悄地瞄向门口,心里默数着脚步声,一下一下都与他的心跳声相重叠,仿佛踏在自己心上。
很快,门就被打开。晏岑安偏着头看着,扣了一扣的黑色西装首先进入眼帘,再往上是雪白衬衫,藏蓝色领带束着脖颈,用领带夹夹着,下角掖在西装里。
装束得一丝不苟,看起来像从公司直接过来的。
晏岑安视线往上滑溜一下,正好看见晏恂看向他的眼神,没什么温度,看不透。晏岑安缩了缩肩膀,乖乖别过头去贴着墙角。
“您好,我是晏恂。”晏恂在办公桌前三步的地方停下,声音沉稳,不卑不亢地对班主任点了点头。
班主任愣了一下,连忙站了起来。她暗中打量了一下晏恂,他明明一副沉静的斯文人扮相,却散发着一种不太好惹的强大气场,好像脱了西装随时能跟人干起来。
她被晏恂压得火也发不出来,干巴巴地说:“哦,您,您是晏岑安的?”
“哥哥。”晏恂说,没有要解释的意思。
班主任哦了一声,同样没问出为什么不让父母来的问题。不过她毕竟从教那么多年,从年龄上就稳压晏恂一头,很快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咳了一声,说:“晏岑安应该在电话里和你说过了,他无缘无故和同学动手,两个人都受伤了。这实在是很恶劣的行为,所以今天才让你来一趟学校......”
班主任说着说着就进入了状态,喋喋不休了很久,控诉晏岑安的行为是多么不符合规矩。晏恂不置可否,等班主任的长篇大论终于结束,他提了个毫不相关的问题:“您在场吗?”
班主任愣了一下:“不在。”随后她似乎意识到晏恂问这句话的目的,急急补充道:“但同学们都说是晏岑安先动的手。”
晏恂沉声对缩在角落的晏岑安说:“过来。”
晏岑安看了眼晏恂,又看了眼班主任,随后垂着头慢吞吞地挪了过去。他在班主任面前倒是一副老子有理的吊样,到晏恂这里却一下子软了。
晏恂看着晏岑安的头顶,他最近好像长高了些,快接近自己的鼻子了。
“为什么。”晏恂收起这些想法,问他。
晏岑安对这个问题却分外固执,他紧闭着嘴,办公室的气氛陷入了僵持。
“其实这个事,他道个歉就可以解决,被打的那个男同学也说不用追究......”班主任无比尴尬地开口救场。
“哪个?”晏恂说,“让他来。”
晏恂的语气依旧没什么波动,班主任却听出了些山雨欲来的不虞。她连忙差遣一个办公室里的学生,让他把男生喊来。
男生来时明显脸上带着得意,但一进办公室便察觉到气氛不对,连忙收敛起来乖乖站到桌前来。
“晏岑安为什么打你。”晏恂瞥了男生一眼,问道。
脸上的红肿明显,看来晏岑安下手挺狠的。
“我也不知道!”男生坚持自己的说法。
“你放屁!”晏岑安忽然抬起头怒视他,不管不顾地爆粗。
晏恂一把摁住晏岑安的头,防止他再控住不住情绪打人。“你在那站着,他来打你?”晏恂看着男生,冷静道,“是吗?”
男生僵了一下,终于承认逻辑不对,嗫嚅道:“我们就聊了会儿天......”
完全被忽略的班主任终于在此时找到了存在感,她见事态变了,忙严肃地说:“你们聊什么了?”
“就家里的事啊什么的,”男生支支吾吾起来,“我说他......”
晏恂感到自己的手被晏岑安猛地攥住了。他没有拉开,包裹住晏岑安的手,说:“不用说了。”
好像他才是掌控全局的人。他转过身,先对班主任道:“打人确实不对,我代晏岑安道歉。”随后他看向男生,冷冷道:“你说了什么自己有数,你觉得你需要道歉吗?”
男生在晏恂压迫的目光下全然没有了起初的嚣张与得色,他声如蚊呐道:“对不起。”
晏岑安冷哼一声。
班主任敏锐地察觉到不对劲,但此刻不太合适问,便住了嘴。
晏恂对班主任道:“晏岑安下午请假。”说完也没有管在场人的反应,兀自拉着晏岑安的手出去了。
离开了办公室,晏岑安便光明正大地牢牢牵住晏恂的手。办公室里隐约传来班主任的问话:“你说了什么?”晏岑安一想起来就愤懑,却不想再理那破事儿,便换了个话题:“我们去哪里呀?”
“医院。”晏恂说。
晏岑安愣了一下,都忘了脸上还有伤这回事。他下意识摸了一下脸颊,果然蹭到了血迹。但伤口除了有些痒就没有其他感觉了,他便不在意地说:“这小口子不用去医院。”
见晏恂看他,晏岑安连忙证明:“真的!两天就好了,不用去医院。我们回家吧?回家稍微擦擦酒精就行。”
晏恂不说话,便是默许了。
“嘶......哥,轻点儿......”晏岑安坐在沙发上龇牙咧嘴地不停喊着,偏偏被晏恂摁住了头,没法动。
晏恂蹲在他面前,茶几上放着一瓶酒精和一包棉签。
“被什么划的。”晏恂一边问一边拿着饱蘸酒精的棉签擦着晏岑安脸上干涸的血迹和伤口,动作算不上温柔。
“不记得了。”晏岑安晃了晃腿,老实坦白,“可能是尺子?书也有可能,他朝我扔书了。”
“不会躲?”晏恂按了一下伤口,试图把里面的细小血痂拨出来,自然引得晏岑安一阵叫。
处理完了伤,晏恂把茶几上的东西都收了起来。晏岑安盘着腿坐在沙发上,憋闷劲儿过了,想起来便问:“哥,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打架呀。”
晏恂说:“我知道。”
晏岑安一怔,嗯了一声,却执意自揭伤口,又故意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他说我野种,我气死了,就打他了。”
晏恂手一顿,没说话。
他忽然想到,是不是晏岑安也有那么一个混乱而茫然的童年?
他们之间差了十岁,晏恂在晏岑安的生活里总是扮演着缺席的角色。但他一直都知道,晏明国改不了的性子会把晏岑安的家也弄得一团糟。晏岑安刚上小学那会儿是非议最凶的时候,但他那时还只是个稚嫩的孩子,整天浸泡在肮脏的世界里,承受了那么多本不该加于他身上的议论与嘲讽。
他听到这些他或许都写不出来的词,到底是什么感觉?
晏岑安低下头,出神地看着晏恂的头顶。他用脚尖碰了碰晏恂的膝盖,小声说:“哥,你是不是也这么觉得?”
晏恂愣了一瞬,看向他,心口忽然涌上一阵窒息感,仿佛湿透的棉花塞住了肺。
他感到深深的无力。
晏恂把他的脚移开,把手里的东西都放进了橱柜里,随后站了起来。
晏岑安愣了一下,下意识看向晏恂。男人也在看他,目光里参杂了很多晏岑安看不懂的情绪。他的西装因为蹲下身给他处理伤口而有些褶皱,看起来一点儿也不衬他,让晏岑安有种想要抚平的冲动。
“岑安。”晏恂开口,声音有些哑。
晏岑安嗯了一声。
不知道晏恂是什么时候开始叫他岑安了呢?不算太亲昵的称呼,比小安多了一份克制忍耐,好像所有扯不分明的感情全都纠结地缠绕在一起,被这个称呼包裹着,却在话音落下的瞬间得以窥见端倪。
“你还要我怎么做?”晏恂说,他垂下眼,遮住了映进眼里的光,瞳孔乌黑一片,看不分明。
晏岑安无由来地心跳加速起来,他眼神躲闪,不知是慌乱还是期待。
晏恂上前一步托住他的后脑,低头吻了下来。
这个吻与温柔有关,晏恂冰凉的唇印上晏岑安湿润的唇,舌尖舔过他的唇缝越过他的齿关,长驱直入地勾起他的舌头舔舐,沉甸甸的空气在他们之间缓慢纠缠生长。晏恂炽热的鼻息烫得晏岑安忍不住摒住了呼吸,舌头搅动的水声通过颌骨传入耳朵。晏岑安想到他初学游泳时很喜欢在水下憋气,水的波纹在池壁上推挤,所有人声都被模糊了,只剩下听不真切的喧闹,水贴着耳膜流动,发出寂静又嘈杂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仿佛是水的心跳。
仿佛世界与他就此隔绝。
晏岑安忽然流下眼泪来,安静地滑出眼角,划过脸庞,最后在下巴停留许久,滴落到晏恂的西装上,洇开不太好看的形状。
他想起了很多东西,包括邻里嗤笑的声音,还有小学里跟着大人喊他野种的小孩。他恍然间又回到了被绑架的那个晚上,鼻尖充斥着难闻的灰尘味,他在真空的宇宙中漂浮。
不知过了多久,他看见一丝光亮。
他慢慢走去,光的尽头,是晏恂的背影。
他的魂灵在那一瞬间落到了实地。
晏恂放开了他。他摸了一下晏岑安的眼角,抹去沾在他长长睫毛上的细小泪珠,低声问:“够了吗。”
还要什么,都可以给你。
晏岑安笑了。
他现在稍微抬一抬手就能抱住晏恂,他也这么做了。他在晏恂耳边小声道:“不够。”
——其实够了。
“我还要你承认你就是爱我。”
——那个吻,他已经尝到了来自哥哥的沉默的爱。
晏恂视线定格于晏岑安的肩膀,拨开他的衣领,就能看到露出两颗星星的星象图刺青。
他想,有什么不可以。
于是他很简单地“嗯”了一声。
毕竟——
这是只属于他的蛇夫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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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评论大家觉得故事才刚展开?是我笔力问题*v*但在我的设想里是停在这里的,所以正文到这里就结束啦,写得不好,能得到大家的喜欢我真的很开心!!后续可能会写点日常的番外的ovo虽然是披马但以后瞿如这个笔名应该不会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