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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西菲尔也有相当一段时间没离开迦南了,而且这次事出突然,留给他安排其他事的时间不太多,忙完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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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西菲尔也有相当一段时间没离开迦南了,而且这次事出突然,留给他安排其他事的时间不太多,忙完工作的事就已经几乎到了不得不出发的时候了。他自然也没有时间给自己准备什么正装。好在这次他不准备和太多人接触,所以即使穿着平时的制服应该也没有问题。
路西欧在之后的联络里叮嘱过他最好能提早一些到达奥古斯特列,因此路西菲尔提前了半天左右。他大概在正午被接到了一处离会场稍远的私人宅邸那里。路西菲尔下车就基本可以确定这是个安全的场所,他起码在几百米内没有感觉到任何旁人的气息。他穿过修剪整齐的树篱,然后看到了坐在西式凉亭里面翻阅资料的路西欧——就他一个。路西菲尔的视线左右晃了一下又马上收回来,在他说什么之前路西欧就先一步抬起头对他微笑道:“找小圣的话,他不在这里。你和我要说的事不想被他听到对吧?”
“……”路西菲尔也没有真的认为圣德芬会在这里,只是他忍不住会去确认这么一下。而在这沉默的间隙路西欧已经放下了资料站了起来:“这应该是我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吧?虽然这之前就已经在资料里见过对方了,你好,我是路西欧。”
“我是路西菲尔。”路西菲尔和他握了一下手。他的确是第一次见到路西欧本人,以往路西法对这个迦南最大投资商的态度是直接彻底无视,就连要钱都是贝利尔帮他要的。导致整个迦南绝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路西欧的存在,知道的也没有见他的可能。但是路西菲尔清楚,眼前的路西欧实际上是伊甸技术的最高结晶,是自己被制造出来所依据的蓝本。伊甸以一个组织来说,一直与迦南保持着技术上的交流和合作,路西法和自己能做到的事路西欧完全可以一样做到。而且和纯粹研究技术的迦南不同,伊甸还负责很多其他方面的事务管理,能和路西欧取得一致的认识绝对是有必要的。尤其是对于现在的迦南来说。
“请坐。”路西欧指了指桌子对面的椅子,那里已经摆着茶壶和茶杯了:“最近你一定很辛苦吧?迦南的事我从报告和小圣那里听了个七七八八,能够知道大概发生了什么。但是这次叫你出来也是因为还有一些疑点。希望你能解释一下,没问题吧?”
“嗯。我也正有这个打算。”路西菲尔将进来时就拎在手里的手提箱放在了地上,坐在了路西欧的对面。如果不是他们所穿的衣服不同,这看起来简直就像是镜面复制过的画面可以称得上一句奇妙,路西菲尔直接切入了重点:“就如同报告中写着的一样,我发现了路西法和贝利尔正在尝试制作一种全新的强化人,并且已经研制出了核心的部分。但是他们希望利用这种新的强化人改变现有的世界。以毁灭之后再重建的方式。”
“我弟弟的反抗心吗?很像他的风格。”路西欧拎起茶壶替自己和路西菲尔都倒上了茶:“然后因为你阻止了他们,迦南陷入了所长换届带来的骚动,现在还在持续中……对吧?真是辛苦你了。”
“已经解决了。就在昨天。”路西菲尔发出微不可闻的一声叹息:“我们镇压了试图反叛迦南的强化人。可能你还没有读过新送来的报告,但目前迦南秩序已经回到朋友死前的状态,并且会在很长一段时间内保持稳定吧。”
“稳定?”路西欧重复了一遍,笑了一下:“稳定并不代表着解决。可视的破坏已经平息了,不可视的破坏还很严重吧?我想知道的就是这方面的受损情况。”
“有关强化人和人类的核心冲突?”路西菲尔盯着平静的毫无波纹的茶杯水面,沉默了片刻之后道:“这一阵子我被反复质问这个问题。”
“那我就不再讨人嫌的又问你一遍啦。”路西欧笑眯眯的岔开了话题:“给我讲讲,路西法是怎么想的?至少在我的印象里他虽然脾气不好,但还不至于是个危险的孩子。你刚刚称呼他为‘朋友’吧?我是不是能够认为你对他的了解足以让你回答我这个问题?”
“或许吧。”路西菲尔道:“我无法给出‘他一定是这么想的’这种保证。我只能说我所理解到的内容。”
“那就够了。说说看?”
“路西法他变得厌恶人类了。他过于沉溺于自身对完美和自由的追求,对人类的负面评价日益压过了正面评价,并最终得出了需要改变的结论。”
“只有这些?”路西欧看起来有点意外:“他在迦南没有发生什么事吗?”
只有这些。或者说,路西菲尔只知道这些。发生过什么事?在作为另一个个体的自己看来,路西法在迦南内享有近乎绝对的权力和自由。说的夸张一点,他实际上曾经就是迦南的国王先生。国王先生仿佛就是因为没有任何理由的任性就要拆掉他的国土,制造了恐怖的阴影来威胁所有的一切。而他明明曾经创造了用来守护这一切的路西菲尔。这种矛盾超出了路西菲尔的理解范围。他摇了摇头:“我不明白。更私密的事你需要询问贝利尔。贝利尔与他更为亲密,而且也参与了他的反叛计划。现在也还活着。只是他现在逃亡在外,需要抓住他的时间。”
路西菲尔轻轻的捏紧了茶杯的柄,红茶随之荡出了细小的波纹:“……在我个人看来,路西法无疑是犯下了错误。他选择了最为偏激的方式来处理这一切。明明即使目的不变,贝利尔,我、还有其他的强化人,我们是他的造物,必然会在职责允许的范围内协助他。更何况目前的强化人与人类之间的关系确实存在调整的空间,但毁灭必然是最恶劣的结果……”
“造物?必然?”
路西欧端起茶杯喝了一口,随后温和的笑道:“我多少明白为什么小圣会溜出来了。你的思考和他的思考完全是错位的啊?”
话题为什么会在这里拐去圣德芬身上?路西菲尔投去探询的目光。路西欧从刚刚他翻着的那堆资料里面拿出了圣德芬的资料。那是圣德芬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有的报告。甚至还有在那之前的记录——贝利尔捡到了濒死的圣德芬,然后联络了路西法。路西法扔给伊甸抹去了这孩子的一切信息,让他作为实验体而存在——然后,他出现在了路西菲尔的面前。后面的报告都是路西菲尔自己整理的所以都清楚,包括圣德芬的制造资料、身体数据等。路西欧不仅抽出了资料,还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放到了路西菲尔面前。
“这是小圣溜出来的时候带在身上的耳机。”他示意路西菲尔打开看:“是在你把他放在家里的时候他收到的陷阱。”
路西菲尔一下子皱紧了眉头,拿过盒子打开查看。盒子里的东西已经被拆散成零件了,路西菲尔小心的观察着它们的构造。而这世间路西欧继续解释道:“分析的结果是这个耳机能发出的声音会严重加剧强化人的焦躁、不安等等负面情绪。就和人类不能长时间呆在高噪音环境里面差不多。但是还有一个有趣的结论……”
他指了指那个盒子:“这个东西,因为还是试作品,所以只起到诱导作用。换句话说,如果是你这样的人即使反复听了大概也只会觉得吵闹,但是对圣德芬来说,这个东西让他树立起了强烈的对外界的敌意。从我找到他的那天开始,他一直在不断地产生对这个世界的恶意。他在寻找一个发泄口。虽然是小孩子发脾气一样不成熟的恶意,但是那不是我能插手的事,因为我对源头一无所知。”
他双手交叉,露出一个和煦的微笑:“他在害怕。我猜的。”
路西菲尔什么都没有说,他只是沉默着,渐渐流露出了自责的神色。路西欧见他这样马上做了个放轻松的手势:“我这也只不过是猜测,而且这并不是责备你或者责备小圣。大家都是一家人,有什么误会,坐下来谈一谈就能解决啦。”
“抱歉,失态了。”路西菲尔用几个轻微的深呼吸让自己恢复工作的状态。路西欧补充道:“今晚的酒会我把小圣也劝去了,到时候你们可以聊聊。如果你怕他不肯见你的话,我可以给你一套一样的衣服。”
这对路西菲尔来说是个不坏的提议。因此他思衬片刻后点点头:“谢谢。实在是劳您费心了。”
“哎呀……”路西欧放松下来往后靠在椅背上:“请不要这么拘谨。我和小圣也说过,我把你们看作是亲戚一样的存在。家族关系是一个很美妙的事,虽然我没能和路西法有什么像样的兄弟关系就是了……但我很乐意帮上你们的忙。以后伊甸也会继续保持和迦南的合作,有什么事和我说就好。”
“有关这一点。我今天确实带了需要伊甸方面帮忙进行解析的东西来。迦南目前一些设备还处于维修中,而且不太合适在那里研究这些东西。”
路西菲尔将茶杯挪开,将手提箱拎到桌面上来之后打开箱子,推给路西欧看。路西欧一下子被其中嵌在箱子里的几个圆球吸引了注意力:“这是……?”
“路西法所研制的新核心的复制品。我虽然还原了构造,但是对它的具体运作方式还不清楚。目前只知道它能给融合对象带来比现有的强化人更顽强的生命力,我希望能把它交付给伊甸方面进行进一步的研究。”
“我知道了,伊甸会收下这个的。”路西欧将手提箱重新封好拿了过来。路西菲尔接着道:“还有一件事。路西法留下了非常危险的遗产。目前我将它封存在了迦南,但是我希望能够和伊甸合作,将其完全解体。”
“解体?这么夸张吗?”
“恐怕这是能直接毁灭世界的武器。”路西菲尔言简意赅的道:“只要接通能源,它就会开始吞噬一切。如果伊甸还需要进一步评定其危险性的话,欢迎随时到迦南来。”
“嗯。那我就接受这个邀请吧。”路西欧轻快地回答道,然后他们都短暂的陷入了沉默。剩下的工作细节没必要在这个时候谈,也谈不完,可以之后再详细看资料。也就是说初步的交流已经结束了。但路西菲尔还不急着结束对话,路西欧也没动。在路西欧茶杯里的茶下去了一半之后,路西菲尔轻声问道:“圣德芬他还好吗?”
“他不怎么愿意在我眼前露面,我只能说我给他提供了和我一样的住宿和食物,但他过得好不好我无法评价。”
“他什么都没有和你提到?”
“什么都没有。”
路西欧比划了一下:“就像蜷起来的刺猬一样。”
路西菲尔又一次沉默了,良久他才低落的道:“我应该……早一点注意到的。我改变了他的命运,却没能让他幸福的活下去,实在是……”“路西菲尔。”
路西欧耸了耸肩:“没有人能承担另一个人的命运,你也没有承担的义务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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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德芬来到酒会上不久就觉得自己小看了这种人类社交。他被路西欧带着混进去倒是挺容易的,顶着“路西欧的亲戚”这一名头,也顺利被引荐给了各个国家的首领——但是比他想的更难受的情况是当路西欧体贴的放他落单了之后,他每次试图套话就比想的要耗时多了。
“哎呀——圣德芬先生对咖啡相当有研究呢?我对咖啡也有些兴趣,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想听你详细聊聊有关冲泡的事?”
圣德芬感觉脸都要笑麻了,他姑且还是想避免争斗的,因此不得不每回都从细枝末节的地方开始搭讪,然后迂回的把话绕到自己想问的问题上。他已经和眼前这个中年男子扯皮了不少毫无意义的问题了,各种各样的饮料和酒都喝了一轮,还得耐心下来奉陪:“只是一些小兴趣而已,您也可以随时从别的地方查到。话说回来我倒是知道迦南有种植一些改良过的咖啡树,可能那里产出的咖啡豆泡出来的咖啡会有特别的味道也说不定呢。”
“迦南?啊,那个研究所对吧。还有有关植物的项目吗?真是没听说过呢。”
“我也是听来的传闻,说是那里的所长有这样的兴趣。”
“强化人有个人兴趣啊?原来如此,比我想的更有人情味一些呢。”
好,差不多了。圣德芬终于把话绕到了迦南上面,正准备开始问:“您对强化人是什么印象?听起来好像……”他还没说完,忽然从背后传来了服务员的声音:“特里先生,麦克阁下希望和您聊聊。”
“哦哦,我这就去。”刚还和圣德芬闲聊的男人点点头,然后礼貌的对圣德芬道了别:“那么圣德芬先生,日后再聊,我就先失礼了。”
刚铺垫了一堆全都白聊,圣德芬险些把手里拿着的香槟杯杯腿捏断。但还得维持着笑容道别。这么一圈下来他耗费了近一个小时也才问了三个人,效率太低了。实在是太糟糕了。路西欧倒是好整以暇的在一边吃吃喝喝一副随时等着替他兜底的样子。这家伙这晚上打扮的像个精致的公子哥儿,不仅穿了正装还特意整理过,就算站在角落里,也光彩照人,身边时不时就被一群女人围住。圣德芬实在是不太想靠近过去。
但是再这么下去,好不容易弄到的一口气打探大量人类高层想法的机会就要浪费了。圣德芬喝了一口香槟用杯子半挡着自己不太好看的表情拼命思索着。他现在压倒性的情报不足,既没法有效的威胁对方也没法投其所好,最快速的果然还是暴力吗?但太早引发暴力事件的话就会打草惊蛇,而且在这种地方也不太好逃,对路西欧来说也是给他添了一个大麻烦。虽然圣德芬对路西欧没什么好感,但也不至于反过来坑害提供了帮助的对象。因此就算要付诸暴力多半也是一个一个拖进小巷私下解决。可这就又回到最初的问题了——效率太低了。
他努力转着脑子思考方法,只是大概是因为喝的实在有点多,稍微感觉自己有些发晕。他撑住额头甩了一下脑袋,想专注于眼前的时候耳边却突然响起悄悄话一样的声音:“怎么样小圣,想出办法来了没有?”
圣德芬被他吓得整个人一激灵香槟全泼脸上了,呛得他直接咳嗽起来。路西欧哎呀了一声从口袋里抽出手帕:“小圣你可真粗心呀,我帮你擦掉,别动。”
圣德芬克制着自己不要把拳头怼到他脸上去,忍着被呛到的酸痛艰难的在路西欧手帕抹脸的情况下低声道:“你干什么……!”
“因为看你没有什么进度,所以在想你什么时候来直接问我,明明我之前就说了会回答你的啊?”
他说的过于理直气壮,让圣德芬无话可反驳,只能憋屈的将火憋回肚子里:“……你不是还要忙你自己的事吗?”
“我这种只负责掏钱的冤大头能有什么事聊呀?”他又开始说不知道是胡扯还是真实的话,然后忽然抓住了圣德芬的手臂凑到他耳边:“放心吧,看到那边通往庭院的门了吗?那里没有什么人,去那边等我。”
“大概要等多久?”
“很快。”路西欧指了指现在站到演讲台上的一个男人:“看见这些说着无聊话的发言人了吗?我还得装个样子听一下,但中途就会溜出来了。”他把手帕塞给圣德芬之后挥手做了个拜拜的姿势。
“……最好快一点。”圣德芬除了听从也没有别的办法。他感觉脸上粘乎乎的还都是香槟的感觉,也很想立刻去洗把脸。从通道出去之后他找了个厕所把冰凉的水拍到脸上好好清醒了一下,然后难受的长叹了一口气。
“究竟有哪里好了……”他对着镜子自言自语般的嘀咕着。宴会上华贵的装饰也好、优美的音乐也好、穿的雍容华贵的人类也好,对他来说都像是流于表层、毫无吸引力的劣质糖浆。他不知道路西菲尔为什么会对这样的人类社会给予什么高评价。至少直到现在他还没发现什么闪光点。他穿的这套正装也是路西欧替他准备的,围巾把他的脖子箍的有点勒。他清醒了一下之后扯松了这条红色的围巾,让它松松垮垮的耷拉在那里,然后他听到了身后的声音。
“来了吗?”他先在镜子里看到了熟悉的面容:“这回你可别再找理由应付我了,路西欧。”
来人楞了一下。
高大的、白发的男人的表情看起来很严肃。听到圣德芬这么说,张了张嘴,但是什么也没说。圣德芬擦干了脸回过头去,他依旧保持着那个姿势站在那里。
他盯着圣德芬看了好一会儿,圣德芬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从水池边上走过来:“我的脸上还沾着东西吗?”
“不。”男人恢复了平常的表情,想了一下试着微笑道:“圣德芬,这套衣服很适合你。”
“啊?”圣德芬挑起了一边的眉毛:“突然说什么啊?你想岔开话题吗?”
“不会的。”男人……路西欧摇了摇头。不知是不是圣德芬的错觉,至少从态度上来说,他已经感觉不到之前路西欧一直有的那种轻快的从容感了。眼前的路西欧虽然外表上完全没变,但是气质上似乎变得柔和而沉稳。这让他看起来更像路西菲尔了——圣德芬立刻扭开了头,但还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态度也随之软化下来。这是路西欧也认真起来了吧?那不是正合自己的意吗?他默默的走到庭院的阴影里。路西欧也跟了过来。他们并排倚着墙站了一会儿,酒会的音乐声隐约从墙的另一头传来。
圣德芬先开了口:“我想知道的东西其实很简单。人类是不是有要换掉路西菲尔的念头?有的话,我想要那些人的具体姓名。”
“换掉?”路西欧楞了一下:“为什么会这么问?”
“你只需要告诉我有还是没有。”
路西欧沉默了一下,然后回答道:“迦南没有任何要更换现有强化人的打算。强化人的制造项目都已经完全中止了,现在就算换掉所长,也没有继任。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有变化吧。”
“相当长一段时间是……多长?”
路西欧似乎思索着:“要替换掉现有的所长的话,需要是立场完全偏向人类的存在吧。一个新的人类、或者是一个完全服从的强化人。可能是几十年,可能是几百年。按照现在强化人的使用年限来说,还是非常遥远的将来。”
“你说的是真的吗……?”圣德芬看起来不太相信:“如果是这样的话,你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这是什么非得拖到现在才能说的事吗?”
对方哑口无言。靠在墙上,然后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是啊。”他喃喃道:“我为什么不一开始就告诉你呢?”
路西欧怎么不太对劲。圣德芬觉得有些古怪。但是他还是继续问道:“那人类究竟想让路西菲尔干什么?他们并不信任路西菲尔吧?说到底人类幸福促进机关到底要起到什么作用?别拿那些没有实际意义的话来糊弄我,守望之类的、建议什么的,我已经听得够多了。”
路西欧没说话。他垂着眼眸无奈道:“……没有实际意义吗?或许的确是这样。但是迦南强化人本身就不会接到十分具体的指令。我还是希望你谅解,这里实在不能说的太具体,因为涉及到的是人类势力内部的互相牵制。一旦你了解了任何一方的目的,你就已经陷入危险了。”
“那他呢?”圣德芬发出一声少见的冷笑:“他知道一堆,他不危险吗?他是什么?赌场的筹码吗?任凭人类赢来赢去?”
“圣德芬……”
圣德芬感觉血有点往脑子上涌。他不得不克制的深呼吸了几次,才能让自己重新平静下来。路西欧看上去想伸手碰他的肩膀,但又收了回去。圣德芬盯着夜晚庭院里水池恨恨的道:“那个人只是忍耐着……忍耐着……为什么要忍耐啊!不要忍耐痛苦还是他教我的啊!为什么轮到他自己就……”
他低下了头,肩膀微微的颤抖着。路西欧抿紧了嘴唇,很长一段时间之后才能吐出声音来:“所以,你逃出来是因为……”
圣德芬忽然抬起了头,他警戒的盯了一眼路西欧:“……这关你什么事?”
“我什么都不会做的。我只是想更了解你。”
“有什么必要?”圣德芬如此夹枪带棍的模样也是前所未有,他就像是陷入对敌状态的野兽一样瞪着路西欧:“我虽然留在这里,但我可从来没说过我们达成了什么友好的关系。只不过是互相需要对方掌握的情报而已。人类暂时不打算动迦南那正好,那我也没有着急的必要了,我自己会去慢慢达成我的目的,不劳你费心。当然,如果你打算收住宿费的话我就只好告诉你先欠着了。”
“圣德芬。”路西欧伸手抓住了他的手臂:“先等一下,对你来说单独行动很危险。我没有惹你生气的意思。”
“放手。”圣德芬一把甩开了他的手,退后了几步:“说到底你也不过是人类那边的……”
“你也是啊,圣德芬。”路西欧看上去有些轻微的手足无措,他保持着伸手的状态,但没有再贸然靠近圣德芬:“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如果你是为了路西菲尔,而想破坏人类社会的话。他不会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他刚说完这句话,圣德芬就一口气就如同噎住一样塞在了喉咙口,手也紧紧的攥成了拳。
“这个世界处在激烈的变化之中。”然而路西欧并没有停下他的话语,他尽可能的用着一种柔和的、劝说的语调在试着与圣德芬交谈:“单纯的破坏不会改变任何事情,还会让你受伤——”“闭嘴!!!”
圣德芬怒吼出了声,他转了过来一把拽住了路西欧的领子:“他不会希望?他当然不会希望!!!这种事,我早就知道的一清二楚!!!他心甘情愿的把自己摆在祭品一样的位置上——但那关我什么事?!”
“圣德芬……?”
“闭嘴!不要用那个人的脸和那个人的声音叫我!!!”圣德芬的瞳孔里翻滚着他第一次见到的激烈的抵触和愤怒。不,或许不是第一次见到。但是这并不能减损半分他的惊讶。圣德芬攥着他领子的手指节都发白了,声音都带着愤怒的颤抖:“那个人是多么的慈爱、公正,已经是不讲道理的爱着这个世界了。但所以呢?!所以我就要容忍这个世界把他带走吗?那还不如我先把外面搅得天翻地覆,反正被他憎恨我也无所谓了!!!”
“不会憎恨你的……!”路西欧抓住了他的手腕,露出了带着些微焦急甚至痛惜的表情:“只是你这么做的话,就是成为了敌人,无论如何……!”他的声音渐渐弱了下去:“无论如何,只有和你敌对……不想变成那样。”
“你这家伙……从刚刚开始就用一副让我火大的腔调在说着毫无意义的话,你究竟知道什么,那个人根本不会在意我在想什么!如果我成为了他的敌人,他会毫不留情的消灭我,我是知道这一点才这么做的,事到如今还在这里说这些有什么用……!”圣德芬再一次甩开了他的手,这一次他感受到了对面似乎没有松手的意思,因此挣扎了起来,颇为强硬的去掰路西欧的手指:“你就当做是我在憎恨他才这么做的又能怎样?明明前几天还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他狠狠将路西欧推了出去。路西欧的正装扣子在抵抗中被扯掉了,前襟松了开来。他愣怔的被推的后退了一步,圣德芬用抗拒一切的眼神狠狠的盯着他:“够了……!永别吧!”
然而,在圣德芬转身离开之前,他的视线稍微在路西欧身上停留了一下,然后脸上的表情忽然凝固住了。
路西欧的口袋里露出了手帕的边。
圣德芬有一瞬间觉得时间似乎变慢了,又或者是被拉长了。他绝不至于忘记才半小时前的事情。路西欧将手帕塞给了他。而他刚才还在洗手间的水池用过那条手帕。手帕现在也还团成一团,塞在他的口袋里。他僵硬的伸手去摸了摸,路西欧的手帕还在他的口袋里。
那么,眼前的这个人,是哪里来的第二条手帕?
圣德芬一步一步、缓慢的向对方靠近。然后伸手去那个人的口袋里,将那条叠的工工整整的手帕抽了出来。然后他从自己的口袋里把皱巴巴的手帕掏了出来。两样东西被拿到一起的时候,路西菲尔就意识到出了问题了。
“圣德芬。”他伸手轻轻按住圣德芬的肩膀:“对不起,我担忧你不肯见我,我想确认一下你的情况……”
“路西……菲尔?”
路西菲尔沉默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他对欺骗了圣德芬感到愧疚。但是圣德芬的反应看起来既不像是愤怒也不像是抵触,但是他也没有像以前在中庭那样对路西菲尔露出期待和温暖的笑容——他笑是笑了,但扭曲的就像是一个怪异的哭泣:“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两块手帕都从他手里掉下去,他颤抖着将脸埋进了掌心:“我就像个蠢货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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