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面舞会(一)
现下我们要讲述的这则故事,不过是格拉雷亚风化史上一段微不足道的篇章。这段私人生活的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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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面舞会(一)
现下我们要讲述的这则故事,不过是格拉雷亚风化史上一段微不足道的篇章。这段私人生活的秘闻发生在新历745年8月,那是一个仲夏的夜晚,在西面的地平线吞没了最后一丝暮色余晖之后,躁动的空气终于平静下来,在夜色的安抚下,白日间烘烤着大地的暖风带上了习习的凉意。
在格拉雷亚近郊的一座景色清幽的庭院中,菩提树的桠杈被结上了五彩的琉璃球,灯火将园圃照得通明。一座白石砌成的大宅坐落在庭院的深处,四尺高两尺宽的橡木大门敞开着,为一对对锦衣华服的宾客们迎来送往。洁白雅致的大理石廊柱支撑着宽阔的拱券,硕大的水晶吊灯自穹顶垂下,把宅邸的大厅映照得金碧辉煌。
帝国的勋贵们仍然维持着旧时的传统,每到盛夏季节,他们便纷纷离了市区的窠,迁徙到市郊躲避暑热。而帝国宰相所举办的舞会也就成为了在这个社交季当中最受瞩目的一场。不同于聚居在腓特烈区的帝国贵族,艾汀·伊祖尼亚的府邸位于风光秀美的格拉雷亚市郊,人们对这座富丽堂皇的大宅总是充满了好奇,更何况,依着那位宰相阁下不甘寂寞的性子,他总会在跳舞场上弄出一些新鲜的花样,人们往往能在他的宴会中找到一些值得向人炫耀的谈资,或是见识到一些令人大开眼界的奇妙布置。
一段段的乐曲声自宅邸之中飘送出来,男人和女人在大厅里欢舞,而另一些人则将这场舞会当做了官场的延伸,他们持着酒杯躲在角落中密谈,酝酿着宫廷中日日搬演的那些无聊诡计。这便是位于格拉雷亚郊区的社交及舞蹈之宫。
大钟敲响了十一下,冯·科瓦特夫人挽着艾汀·伊祖尼亚的手臂走进大厅。他们在人群中穿梭曼舞。这位在格拉雷亚社交界红极一时的贵妇出身于尼弗海姆贵族旧家,因着母族的没落,不得不攀了一门不那么体面的亲事。在她出嫁的时节,科瓦特先生的姓名之中还没有被冠上那个象征着高贵身份的字眼,但是这位慧眼如炬的女子却看到了年轻的法学系学生光辉的前景。科瓦特先生的叔父在当时任着最高法院院长的职位,他在官场上奉命唯谨,由于其对异见分子的苛酷态度而在宫廷中备受信赖,伊德拉甚至赐予了他伯爵的爵号以嘉奖其忠悃。老科瓦特没有子嗣,故而他的一切尊荣终将落到年轻的侄子身上,这位法学生的发迹几乎可说确凿无疑。在几年之后,事实也证明了科瓦特夫人确是眼光独到,现在,她的丈夫已经成为了法务省的几位机要秘书之一,人们总说,他迟早要坐上那把大臣的交椅。而这其中,恐怕也少不得冯·科瓦特夫人的几分功劳。
在格拉雷亚贵族社会的圈子中,冯·科瓦特夫人和帝国宰相的关系早就已经不是个秘密了,她熟知一切脂粉队里的手段和规矩,凭着各种卖弄风情,逢场作戏的玩意儿,把风流成性的帝国宰相变成了小客厅里的座上常客。有时,这些上等女子和马路上的神女之间,可能也仅是有个出身上的差异。伪装出一副女修士的模样,佯作以身饲喂情欲的饿虎,时不时地露出欲拒还迎的羞怯姿态,便是上流社会的女人在调情中惯用的把戏。
而至于艾汀·伊祖尼亚这位老风流,自然对这些俗套手段烂熟于心,但是既然他对于这套才子佳人派的把戏并无恶感,那么在尝到甜头之余与人方便,也不过是举手之劳。于是,凭着妻子的本事,科瓦特伯爵便在帝国官场上节节高升。对于这段私情,做丈夫的顺水推舟,听之任之,他甚至对于帝国宰相满怀着友情,目的则是为了在官场中彼此利用。在名利场中,他们权衡每个人的价值,就像放印子钱的评估每一张票据一样,把各自的权势及名声称斤掂两,在这之中,人们可以见识到人性百态,唯一不能对这些权贵们强求的,便是感情和忠诚。
艾汀·伊祖尼亚一向喜欢摆阔,此时宅邸中乐声奔涌,水晶灯迸射出璀璨的光芒,穿着华丽号服的仆人们在宾客间穿梭,送上冷热饮料。因着宰相阁下显赫的地位,在这场舞会之中,几乎叫得上名号的帝国勋贵都露了面。这些贵族们,无论是穿袍的,还是佩剑的,都隐藏了彼此之间的成见和旧怨,在极尽奢华的大厅之中挂上了一副虚假的笑脸,交握的双手遮掩了轻蔑,周到的礼节掩盖着旷日持久的敌意。如果我们像比夏①一般仔细地解剖他们的灵魂,各位看客便不难发现,在这些光鲜的皮囊之下,实则空无一物。既没有信仰,也没有感情,尼弗海姆帝国的上流社会就如同一架运转精确的机器,对权力的饥渴和对享乐的追求便是它的润滑剂。欲念维持着这架机器的运转,也同样主宰着社会的方向。
这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权力的海洋,虚伪的恭维和刻薄的挖苦便是被海浪推上礁石的泡沫,宾客们一刻不停地生产着这些辞藻,肤浅的才具和风情如同珍珠一般浮在海面上熠熠生辉,又倏然黯淡下去。在这片真实与虚假殽杂的漩涡里,一位少年安静地躲在一个孤岛般的角落中,尽量不去招惹其他人的注意。他大约十六、七岁的年纪,穿着一身考究的晚装,轮廓漂亮的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头上。少年长着一头耀眼的浅金色头发,如果这头浓密的金发生在一位爱娇的贵族少爷头上,他一定会把它留到肩膀,烫上些头发卷来衬托自己的肤色,然而这位少年显然对于自己外貌上的优势弃之如敝履,他把头发剪得像军校学生一样短,柔软的发丝用发油整整齐齐地拢到脑后。少年有着在尼弗海姆极为罕见的白皙细腻的皮肤以及瘦削高挑的身材,这些特征让他在那群身材魁梧,皮色红润的宾客之间显得极其出挑。他容姿俊美,蓝灰色的双瞳中,目光清澈冷冽,一如格洛布斯高原的冈峦上经年不化的坚冰。虽然少年一直在尽力的躲避人们的视线,然而他那出类拔萃的外表仍然为他引来了不少好事者的打量。
这位阿多尼斯的名字叫做瑞布斯·诺克斯·弗勒雷,他正坐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硬着头皮忍耐着这些交际。在一年多之前,随着特涅布莱的沦陷,这位亡国的天潢贵胄便被掳到了帝国首都。虽然伊德拉·奥德凯普特将此行称之为“做客”,但是瑞布斯的心中很清楚,对于尼弗海姆而言,他不过是个“人质”,唯一的用途就是用来牵制他那名身为神巫的妹妹。在他到达格拉雷亚的第二个礼拜,帝国皇帝便把他扔给了艾汀·伊祖尼亚看管。公道地说,帝国宰相对他并不太坏,除了要求他戴上了一个装有定位芯片和爆破装置的颈环外,男人对他的自由并没有做出过多的限制。瑞布斯尚未成年,艾汀·伊祖尼亚便担任起了监护人的职责,由于这位王子殿下身份特殊,帝国宰相并没有将他送到一般的贵族学校中接受教育,而是亲自指导着他的课业。
在艾汀的教导之下,特涅布莱王储的智慧得到了充分的培养。这位老师,学问渊博而为人歹毒;阅世深刻而长于权术;作恶多端,却有着自成一派的恶魔美学;仅仅用了不到两年的功夫,瑞布斯便在他的身上学到了别人十几年也学不来的东西。弗勒雷家的儿子虽然一向生活于纯善的环境之中,但却并非不开窍的蠢物。他对人性的体察细致入微,一旦命运把他扔在了权力的竞技场上,那些原先一直被菲涅斯塔拉宫的平和安逸掩埋着的才具便一并迸发了出来。对于弟子的天分,艾汀·伊祖尼亚也颇为满意,如果认真较量起来,那些帝国官场上自诩老于世故的庸才们,恐怕将完全不是这名少年的对手。然而现在,这个孩子对于自己的能力恐怕还尚不自知——通向名利场的道路被瑞布斯“人质”的身份彻底阻绝了。
在这些帝国勋贵眼里,官场不过是一局惠斯特牌戏,权力和盟友都是手中的筹码。如果想要坐上这张赌桌,一无所有的瑞布斯势必要寻个可靠的保护伞。当然他可以去乞求帝国宰相的帮助,然而他却对于这名外表和善的男子有着一种发乎本能的戒惧。他总是小心翼翼,尽量不去拜托艾汀办任何事,直到几天前,一封来自故乡的书信迫使他改变了主意。
在这一年多的寄人篱下的生活中,瑞布斯曾经陆陆续续收到过许多来自露娜芙蕾雅的家书,公主殿下在来信中,只是用少女独有的娇憨语气咭咭聒聒地叙着家常,对于故乡的局势,往往一笔带过,或者谎称一切安好。而近两个月以来,露娜芙蕾雅则完全音讯杳然。直到瑞布斯在一周之前收到的这封信件,彻底撕破了他那位坚强早慧的皇妹悉心维持着的假象。这封信来自露娜芙蕾雅的陪媪②,根据信中所言,尼弗海姆占领军在特涅布莱的暴行引发了领民的反抗,起义军与帝国的精兵对峙了将近一年,最终,反抗被镇压了下去。而露娜芙蕾雅殿下则由于收容起义军的遗孀及孤儿的行为,遭到了帝国驻军的软禁。在瑞布斯的记忆里,这位陪媪是一位向来不肯流露分毫感情的太太,幼时的他和妹妹对这位严厉的女傅很是忌惮,他们私底下曾经取笑这位老姑娘是“一把穿了袍服的戒尺,一根套了裙子的笞棒”。然而此刻,这位待人严苛的太太却声泪俱下地恳求远在异国他乡的王子设法拯救露娜芙蕾雅殿下。
读罢这封信,瑞布斯从头到脚打着寒噤,他内心焦灼,却对现状全然束手无策。在帝国的上流社会之中,他时时遭受着排挤和攻讦,引以为豪的特涅布莱王族的出身成了他身上的痛疮;他空有高贵的地位却毫无权势,唯一可以寄望的,只有帝国宰相的慈悲。然而他又有什么筹码可以用来和艾汀·伊祖尼亚进行交易呢?他的地位只是个空架子,所有能够做出的许诺又都只建筑于缥缈的希望上面,换句话说,这个不幸的孩子一无所有,唯一能够支配的只有他自己的身体。
自从特涅布莱沦陷,所谓的神巫血统就变得一钱不值,那群帝国的粗野伧夫时时刻刻都像恶犬争食一般,对着到手的贼赃狺狺狂吠。在此刻的境地之下,勉强维持王室的尊严已然成了一种不合时宜的愚蠢。设法攫取权力,为同胞、为亲人的生存争取更大的空间变为了当务之急,情势已然容不得瑞布斯对自己的手段犹豫再三。
“既然横竖要出卖灵魂,好歹要找个能够出得起价码的人③。”——最终,瑞布斯苦笑着做出了决定。
这位少年虽则已经下定了孤注一掷的决心,但是他却对于如何实行这个计划一筹莫展。可怜的特涅布莱王储一直过着纯洁的生活,他通晓世故,对于各类阴谋算计也并不陌生,但是情欲之于他却一直是个陌生的领域。在下定决心委身失节的当口,他把自己最讲究的衣装一件件拿了出来,仔细挑拣着这一晚的行头。然而无论如何穿扮,他却不懂得在人前把双叠袖多卷上那么两寸,露出手腕处纤细的筋脉以动人遐思的把戏;也不知道把自己那双笔直修长的腿稍稍探出几分,卖弄脚踝处的优美轮廓以挑弄登徒子的欲念的伎俩。在情欲这门神秘莫测的学问上,瑞布斯彻底是个门外汉,他既不会利用自己俊美的外貌,也不明白某些眼神和姿态所蕴含的风情,于是,尽管他费尽心思,也只是显得比平时更加优雅考究了那么几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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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比夏:法国18世纪解剖学家。
②陪媪:旧时用来监管少女,规范其德行的年长女性。
③化用自《浮士德》。
假面舞会(中)
大厅里的狂欢仍在继续,人们像一阵阵旋风一样随着乐曲欢舞。宾客间觥筹交错,在应酬中接连灌下了十几杯酒之后,瑞布斯感觉自己的脚步有些虚浮。也许是酒精麻痹了他的矜持,一向礼仪严谨的少年一反常态,穿过人群,向扎在脂粉队里的帝国宰相走去。
瑞布斯俯下身,向一众帝国贵妇行了个礼,说道:“晚安!尊贵的夫人们,很抱歉打搅了各位的谈兴。不知各位能否暂时将艾汀·伊祖尼亚阁下借给我片刻?我有一些紧急事务需要与他商谈,这并不会占用太长时间。”
对于特涅布莱王储略嫌唐突的开场,艾汀感到有些惊讶,他挑了挑眉,说道:“殿下,在这种欢乐的场合商讨俗务恐怕有些煞风景了吧?况且,我和科瓦特夫人还有一场四组舞要跳呢,如果我此刻应承了您,就难免要在美丽的夫人那里落下埋怨了。”男人带着些嘲弄的神色笑了笑,这位远离名利场的王子又能有什么紧要事务需要他的首肯呢?显然艾汀并不相信瑞布斯的托辞。
瑞布斯无视了男人的推脱,他转而牵起科瓦特夫人的手,落下了一吻:“夫人,请您原谅我的唐突,我能够恳请您暂时解开您爱情的魔法,把您忠实的奴仆借给我片刻吗?我保证不会致您久待。”
被这位寄居在宰相府上的特涅布莱王子搭话,对于冯·科瓦特夫人而言,今天还是破题头一遭,少年人无匹的美貌、优雅的礼节、冷冽的声音调和在一起,美得如同一首诗,令这位久历情场的贵妇赞叹不已。她用扇子微微遮住了脸庞,掩饰着惊异。
“我又怎么能够忍心拒绝一位伽倪墨得斯如此恳切的请求呢?这样我可是会沦为整个格拉雷亚社交界的笑柄的。”伯爵夫人挂上了一抹风情万种的微笑,耸了耸她丰腴细嫩的肩头,“只要殿下答应稍后补偿给我一场四组舞就好。”
“能够与您共舞,是我的荣幸。”瑞布斯说着,眨了眨眼睛,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
帝国宰相跟随瑞布斯回到了这位王子居住的套房,在这一路上,老奸巨猾的男人心中却充满了疑惑,全然想不明白这个一向安分的孩子能有什么见鬼的要事,非要在这个时节跑来逞性。
“好了,我尊敬的殿下,艾汀·伊祖尼亚前来听候您的吩咐了。”帝国宰相带着一脸不耐烦的神气,敷衍地行了个半礼。
此时,已然一脚踩进火坑的特涅布莱王储只感觉到虚火上升、两颊发烫,他攥了攥拳头,重新坚定了决心。随即,他转过身来,扑到了艾汀的身上,踮起脚尖,胡乱地吮吻着男人的嘴唇。瑞布斯的亲吻只凭着一股狠劲,却毫无章法,全然不得要领,他只感觉艾汀嘴边的胡茬磨得自己双唇刺痛。
突如其来的形势遽变令帝国宰相彻底怔住了,他瞠目结舌地愣在原地,听任着瑞布斯生涩的动作,直到半晌之后,才钳住少年的肩膀与他拉开了距离。房间里没有点灯,他低下头,借着月光,望向少年慌乱的双眼和微微喘息着的、红肿的双唇。
“等等,殿下,等等!请您冷静一下!真要命,您是喝醉了吗?”看来,艾汀终于为瑞布斯的反常举动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宰相大人,我很清醒。请阁下前来,的确是为了一桩要紧的事情。”在艾汀点亮壁灯、打铃吩咐仆人送两杯薄荷茶的当儿,瑞布斯低垂着头颅,努力压抑着喉咙中的颤抖,回答道。
“要紧的事情?就是刚才的这个吗?”艾汀在靠背长椅上落座,他一边摩挲着自己的嘴唇,一边问道,“活到这把年纪,我也颇有些自知之明,鄙人自认并没有什么值得您如此抬举的地方,您的这番作为恐怕并不是出于倾慕吧?殿下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呢?”
“既然阁下如此开宗明义,那么我也不妨放下那些浅薄的把戏,与您推诚相见。我需要一张尼弗海姆帝国权力场的入场券,而这件事,只有您能够办到。”瑞布斯说着,在帝国宰相的对面坐了下来。
在仆人送来饮料后,艾汀插上了门梢,男人一面斟茶,一面露出了一抹玩味的笑容,回答道:“感谢您的坦诚。殿下的决心,我已经见识到了。但是很遗憾,我并不缺情人。虽则我也曾和几位贵族少年相交甚密,但是却对于一切需要花费心思的私情敬谢不敏。在这其中,与不谙世事的圣徒打交道可谓是顶顶麻烦的,那种长年累月撂在阁楼上无人问津的贞节,就如同发了霉的面包,干巴巴的,泛着一股酸腐味道,叫人食不下咽。您又凭什么觉得我会对您感兴趣呢?”
帝国宰相的这番话倒不全是信口雌黄,一位像他这样的帝国重臣,正值盛年,仪表堂堂,精力充沛,财力可观,手中握着尼弗海姆近半的权柄。处在这样的位置,大凡他想要染指的男人或女人,全都能够到手。这样说也并不是贬损尼弗海姆人的节操,我们都明白,世上的任何东西,纯洁无暇的爱情也好,坚定不移的信念也罢,几乎都是有个价码的。即使发愿终身守节的女修士,也难保不会为了俗世的天堂而动心。对于一切尘寰能够赐予的东西,人们求而不得的原因无他,不过是所图过高,而手中的筹码又太少罢了。信手拈来的胜利果实,已然教艾汀感到有些厌倦了,对于瑞布斯提出的这桩买卖,他并非全不动心,然而时时轻易得到的餍足,已经削弱了情欲对于这名男子的魔力,他决定先来试探一番,再做打算。
这番语气亲狎的、荒唐无耻的奚落,让特涅布莱王储的脸颊烧了起来,他现在只想把桌上的热茶披头泼在艾汀那张廉耻荡然的脸上,他觉得自己仿佛掉进了尘世生活中最为下流低贱的境地,整个人格都遭受了莫大的侮辱。然而,瑞布斯却只能强迫自己咽下愤怒,耐着性子和这个狡狯的对手周旋。
男人话语中显见的轻蔑,叫瑞布斯感到一阵作呕,他的喉咙仿佛被塞住了一般,费了好一番功夫,才能重新开口。
“我自然知道阁下在情场中素来所向披靡,但是这也同样使您饱受诟病不是吗?随着伯爵先生在官场中的升迁,科瓦特夫人对您提出的要求也越来越过火了吧?她像采掘金矿一般不顾一切地挖凿,您还要献出多少东西去填补那情欲的坑谷呢?就我所知,对于这位丈夫凭着妻子的通奸所谋得的地位,大臣之间一向颇有微词,这可并不利于您的党羽间势力的平衡和关系的稳固。”
瑞布斯抿了抿干涸的嘴唇,继续说道,“就像一位前人所说的‘脏衣服要躲在家里洗。’①,这些伤风败俗的勾当至少应当关起门来偷着干。而您呢?您公然同一位有夫之妇保持着这种不道德的关系,当然,这是您的私事,轮不到他人来置喙,但是一个不尊重这些虚伪的体统,并且滥用权力,留下了把柄的人,迟早要吃到自己放浪作为的苦果。趁着现在还能全身而退,您何不尽早抽身呢?在这满朝的庸人眼里,形式往往比内涵更为重要。我们的社会一向喜欢那些常演常新、古老而俗套的戏码,人们总是对矢志不渝的美德毫不在意,却把幡然悔悟的浪子捧得比圣徒更高。一个物欲淡薄,却能随时满足阁下需求的秘密情人,不正是现下最为理想的选择吗?接受我的条件,能够帮助阁下在人前演好一位迷途知返的正人君子的角色。”
“想不到我有朝一日也能从一位弗勒雷的嘴里听到这样的说辞!如果席尔瓦女王在天有灵,看到自己的儿子成长为这样一位巧舌如簧,满口强盗逻辑的诡辩家,想必也会倍感欣慰。”见到自己的教育起到了非同凡响的成效,艾汀发出了一阵快慰的大笑,然而,少年的表现尚且没有令他全然满意,这个奸猾的男人又附上了但书,“殿下,您所说的我都明白,实不相瞒,这也和我的计划不谋而合,我和冯·科瓦特夫人的关系确实到了该结束的时候了。但是这个未来的秘密情人却不一定是您呐,到贫民窟买下一名雏妓,可比蓄养一位王子划算多了。”
艾汀的讽刺宛如一柄尖刀,直直地刺进了瑞布斯的心里,他感到一阵攒心刺骨的剧痛。特涅布莱王储冷笑着反唇相讥道:“帝国上上下下都是一群寡廉鲜耻的强盗,规矩摆在那里,我也只得去顺应它,难道您还能和盗贼争论什么伦理道德吗?您教我把成功作为唯一的教条,藏起手段,不讲节操,现在却反过头来挖苦我的行为,阁下不觉得自己太过反复无常了吗?”他顿了顿,又说,“阁下现在需要的不只是听话的情人,还有忠实的盟友,假如这二者能够合二为一,难道不是一桩美事吗?您在文臣之中颇具威望,但却缺乏军方的支持,野心家们不妨兼任牧羊人和饿狼,只有同时得到人们的敬重和畏惧,您的地位才会稳固,权势才会持久。抛弃一位令人尊敬的朋友不是什么难事,而背叛一个让人惧怕的同盟则需要慎之又慎,这就是我从特涅布莱的破灭中得到的教训,这条道理是颠扑不破的,它惩前毖后,永远不会过时。
虽然我知道您和格拉乌卡将军暗通款曲已久,但是您们彼此之间并不信任。如果您能够为我在帝国军中谋得一个合适的位置,并确保我能够拥有一定实权的话,我想这也有助于阁下随时监控军方的动向。如何?对您而言,这笔买卖可是大有裨益的。”
看来这位少年看似漫不经心地打量着帝国官场,可是却凭着自己敏锐的政治嗅觉,把一切底细都探清了。
见识到自己这位半路出家的弟子,首次锋芒毕露地显现出如此的颖悟,帝国宰相的目光渐渐灼热了起来,他今晚头一遭认真地端详了一番瑞布斯。男人掩藏起内心的躁动,觑着少年俊秀的脸庞,装腔作势地说道:“殿下的目的又是什么呢?要知道,一个意图不明的盟友不啻于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迟早要从头上掉下来,插进心口的。我可不想做个拉东②,为贝朗特火中取栗,烫坏了脚趾却不自知。”
瑞布斯嗤笑了一声,他知道艾汀·伊祖尼亚已然动摇了。而这场短暂的交锋,不过是他漫长堕落生涯的序曲。
“我所求的不过是故乡的安宁而已。”瑞布斯平静地说道,“我想,特涅布莱现在的局势并不需要我再向您赘述,我目前的迫切之需,即是将露娜芙蕾雅从驻军的软禁之中解救出来,这一点必须要有您的帮助方能实现。鉴于眼下我一无所有,请将这场即将到手的欢情,看作是我为自己的忠诚支付的定金。而从长远来讲,如果我能够成功地攫取到占领军指挥官的权杖,特涅布莱领内的一切麻烦也会迎刃而解。”
“一时的虚与委蛇演起来并不难,我又如何能够确保您持之以恒的友谊呢?特涅布莱的王子殿下?”
瑞布斯以一种倨傲的姿态昂起脖颈,露出了那个暗示着被奴役的身份的颈环,不无讽刺地说道:“只要有这个在,我根本就逃不出您的掌控,不是吗?”
帝国宰相笑了笑,他擎着少年轮廓优美的下巴颏儿,俯身落下一吻。这个亲吻与之前瑞布斯那番逞着凶性的蛮干大相径庭,艾汀轻轻地吮吻着那两片薄唇,湿滑的舌头灵巧地启开少年的嘴唇,溜进他的牙齿间,温柔地舔舐着敏感的上颚。头一遭见识到这类挑逗的少年,则有些茫然无措,他轻启双唇,听任男人的摆布。这种过于亲昵的姿态令瑞布斯浑身不自在,他闹不清自己的手应该往哪儿摆,是应该顺势搂住对方的肩膀,还是就那么搁在膝头上;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闭上眼睛,还是让双目就那么睁着;一向从容不迫、冷静自持的特涅布莱王子,此刻却全然没个主意。
好在这种窘迫并没有持续太久,片刻之后,艾汀结束了这个亲吻。
男人一面用拇指拭去瑞布斯下巴上沾着的、顺着嘴角流出的唾液,一面直视着少年的双眼说道:“殿下,虽然我在承担起您的监护人的责任之时,并没有存着做一名巴尔托洛③的心思,但是如今的这种发展却不啻为一种意外之喜。感谢您的折节屈就,您所提出的条件,鄙人满怀荣幸地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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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这话是拿破仑说的。
②拉东和贝朗特皆为拉封丹寓言《猴子与猫》之中的角色。贝朗特(猴子)设计让拉东(猫)大显身手,火中取栗,却趁拉东忙碌之际将栗子吃光了。
③巴尔托洛为博马舍戏剧《塞维利亚的理发师》里的人物,巴尔托洛身为美丽的少女罗西娜的监护人,却在打着这位姑娘的主意。
假面舞会(下)
对于尘世生活的享乐,艾汀·伊祖尼亚一向挑剔。这名男子从不屈就,从不妥协,他孜孜不倦地追求着感官的刺激,毫无节制地剥削、掠夺,在格拉雷亚这个荒唐淫乐的游戏场中打着转,用令人瞠目结舌的精力挥霍着自己,腐蚀着旁人。对于享乐,帝国宰相自有他的一套美学,眼下王子的房间中冷淡的陈设显然不能叫他满意,他牵起瑞布斯的手,领他走过穿堂,路过了数个房间,来到了艾汀自己的套房。
这是瑞布斯第一次走进帝国宰相的卧室,房间里飘荡着浓郁的馨香,如果是嗅觉敏锐的人,便能够分辨出乳香和安息香的味道,除此之外,还带着些广藿香和檀木的余韵。然而,在于习惯了菲涅斯塔拉宫的淡雅香气的瑞布斯看来,这种浓烈的熏香简直叫人鼻腔发痒。他的脚下铺着厚厚的长羊毛绒毯,房间很宽敞,一切装潢都是时新的款式,纹样雅致的糊壁花绸在壁灯的照耀下显得金碧辉煌,墙上点缀着几面绛色的织毯,两侧饰以细纱帷幔,织毯上精美的暗纹在吊灯之下熠熠生辉,窗帘也是同样的颜色,边沿缀着黑色流苏。他所正对着的墙壁的正中,丝绒帷幔掩映着一张富丽堂皇的大床,高大的靠背上面覆着一层开司米软包,深灰色的丝质织物遮罩着床面,几个塔夫绸面子的靠垫和圆枕七零八落地四散在床上。环境对于心灵有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影响力,它们时而以神圣恢弘的气韵带领人走进崇高隐秘的玄妙境界,时而又以华贵艳丽的色彩刺激感官,让人浑身发热,使翻涌的肉欲得以实现。这就是帝国宰相用来幽会的场所,房间里一切的陈设无不奢靡浮华,它们仿佛在代替艾汀·伊祖尼亚说话,宣告着这名情欲世界的哈里发①至高无上的权力。
瑞布斯站在床边,脱下外套,用颤抖的手指解开了马甲。正当他把手伸向领结之时,艾汀攥住了他的手腕,制止了他。他搂过这名少年,让他坐在了自己的膝上。
“殿下,在床笫之间为自己的情人宽衣解带也是乐趣所在,您不会如此吝刻,褫夺我的这点小小享受吧?”艾汀一面为少年解开领结和衬衫,一面如此说道。
瑞布斯紧紧地贴在艾汀的身躯上,将头倚靠在男人的肩头,他在颤抖、在畏惧,犯罪的意识让他羞愧无地,但是他却只能默默忍受命运的磨折,用打着寒颤的双唇,顺从地向男人献上亲吻。艾汀碾磨舔舐着少年的嘴唇,直到将那两片血色淡薄的唇瓣吸吮得有些红肿。他低下头,俯视着瑞布斯的脸庞,这位王子对于自己的容貌一向不甚在意,他从来不知道自己那翕动的双唇、颤抖的眼睫、下巴上的一颗小小的黑痣,一旦和特涅布莱人独有的冷峻气质调和在一起,能够散发出何等的肉欲魔力。
艾汀的唇舌沿着瑞布斯的下颌一路向下游走,少年的衬衫半敞着,他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他的脖颈。男人对于那白皙纤细的颈子喜欢得要命,他一面用舌尖描摹着瑞布斯颈项上的筋络,一面将手向少年的长裤里探去。当他捉住那蛰伏在柔软的金色体毛里的稚嫩性器时,他感觉到了瑞布斯一瞬间的僵硬和瑟缩,艾汀亲吻着少年的脸颊,说道:“殿下,鄙人在和情人的往来之中一向讲求自愿,如果您有丝毫的犹豫,此时反悔,尚且来得及。”
特涅布莱王储摇了摇头,凝视着艾汀,回答道:“伊祖尼亚阁下,我把自己送到您面前,便是抱定了决心的。请您不要再把这些无聊的问话重复第二次。”说着,他放松了自己的身体,像是决心献身的圣徒一样,带着赴死般的坚定,既不瞻前,也不顾后,将全部的身心交给了恶魔来主宰。那驯服的神气,叫人看了不禁动容。
帝国宰相露出了一个心满意足的微笑,他搂紧少年的身躯,手掌箍住尚且沉睡着的性器,套弄了起来。不消多时,那仍未发育完全的器官便在艾汀的手中勃发起来,男人用拇指轻轻地揉搓着袒露出来的前端,手指上的薄茧不时擦过敏感的尿道口,引起一阵阵颤栗。瑞布斯一向欲望澹泊的肉体全然禁不住这样的挑逗,他的耳廓上渐渐显出了红晕,浅金色的细密的绒毛在灯火的烛照之下看起来格外可爱。少年的脸颊紧紧地贴着艾汀的肩膀,整个身体弓了起来,向男人的身体上依偎过去,他不觉间张开了双腿,无意识地挺动着身躯,想要感受更多的快乐。然而理智的羁绁仍在束缚着这位素来规行矩步的王储,他抿紧了双唇,不肯泄出半声呻吟。
这种孩子气的坚持不啻为尊严的最后一块遮羞布,艾汀对于瑞布斯的倔强不以为意,听之任之。他继续着手上的活计,另一只空出来的手掌则伸进了少年凌乱的衣襟,在那覆盖着一层薄薄肌肉的胸膛上揉搓了起来。在快感的鞭挞之下,瑞布斯昂着头颅,绷紧了脚尖,这种姿势使他全身的线条都袒露了出来,从足尖到腰胯,再到颤抖着的肩头,都在艾汀·伊祖尼亚的眼前呈现着。剪裁考究的礼服被揉得一塌糊涂,堪堪包裹着少年的身躯,这是一种含蓄的放荡,比之赤身露体更为动人遐思,它遮罩着一切,同时又把情欲的隐秘魅力曝露在光天化日之下。艾汀倾听着瑞布斯颤抖的呼吸和压抑的抽气声,他带着些恶作剧的意图,用指甲轻轻地刮搔着少年脆弱的柱头,随后,他感受到怀里的孩子瞬间僵直了身体,一阵痉挛之后,瑞布斯在他的手中释放了出来。
帝国宰相把少年瘫软的躯体搁在床上,情欲的困惫仍未散尽,瑞布斯还在微微地喘息着,艾汀扯下了他变得一片狼藉的长裤,连同内裤一起抛在了地上。淌满汗水的皮肤甫一接触空气,便泛起了阵阵颤栗,丝质床单蹭在瑞布斯赤裸的肌肤上,那种清凉光滑的触感使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正有一条毒蛇顺着他的双腿蜿蜒而上。艾汀也同样褪去了衣衫,男人高大的身躯挤进少年的两腿之间,覆在了他的身上。
艾汀掀开瑞布斯的衬衣,仔细地端详着这具美妙的胴体。这一刻,他瞥见了造物的杰作。少年的身体尚未发育完全,平日的锻炼给他的骨骼覆上了一层线条分明的肌肉,细挑的身材已经初现成年人的雏形,那轮廓浑然不似尼弗海姆人的粗笨,优雅的曲线犹如名家所勾勒的安提诺斯②的形象,大有古典时期艺术品的丰采。此刻,这位造物在情绪极为欢快时所创造出的少年已经从情欲的余韵中苏醒了过来,再度恢复了那副冷静的做派。他目光淡漠,紧抿着双唇,缄默、自制,从头到脚的功架都显现着一种特涅布莱式的冷峻腔派,虽然他暂时屈从了肉欲,但却仍然意识到自己的尊严。
艾汀觉得眼前的景象有趣极了,进一步的欲望在他的胸膛中激荡,鼓动着他去占有这名少年。他的手指划过瑞布斯的喉结、胸膛、小腹,来到了他将要侵入的地方。他摸向那个入口,却触到了一片柔软湿滑。男人有些诧异地挑了挑眉,他探进了一根手指,在温热的皱襞间摸索,发现那里濡湿而又洁净。
“您居然自己准备过了?对殿下的诚意,鄙人铭诸肺腑。”艾汀带着满脸的嘲弄神色,又把第二根手指挤了进去,他调笑道,“可是就我所知,您一直生活在一片净土之中。即便如今屈尊暂居于格拉雷亚,我也未曾教导过殿下这方面的知识,请问您是在哪里学到这些伎俩的呢?还是说这是特涅布莱王室无师自通的天赋?”
瑞布斯皱了皱眉头,男人在他的肠道中进出碾磨的手指让他厌恶得差点儿作呕,偏生刁钻的帝国宰相还要在此时拿他的屈辱来逗弄取笑,他闭上了眼睛,在内心中暗暗地告诫自己:“别吝惜你的人格,这些东西一钱不值!你应当成熟起来,舍弃这些没有意义的矜持,即使尊严受到了寸磔,也要学着去拥抱你的刽子手。”
当他再次睁开双眼时,神色已然变得冷静淡漠,片刻之前的情虚胆怯被坚定的决心彻底廓清了,他说道:“杂闻稗史之中,对于那些王族的嬖幸也有着长篇累牍的记载,我只是学以致用罢了。”
“哦!想不到平日禁欲克己的特涅布莱王子殿下竟然有着这么——,”男人好像在思索遣词造句一般,停顿了片刻,又说,“这么不入流的阅读偏好,这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像阁下这种把《爱经》一类的书籍大喇喇地摆在书架上的人,恐怕也没什么资格取笑别人的品位吧?”瑞布斯挂着一抹促狭的笑容,反唇相讥,“况且,如果把您的所谓教导汇编起来,完全可以成就一部比任何禁书更能毒害心灵的邪典,而它,可是无时无刻不在对我敞开着呢!”
艾汀探入了第三根手指,他一边扩张着少年紧窄的穴口,一面向他俯下身来,男人伏在瑞布斯的耳边,喁语道:“那么,殿下,请您告诉我,从一位高高在上的王储跌落到嬖幸的位置,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无论是王族还是嬖幸,都不过是一时的境遇罢了。把贵族的血和奴隶的血混在一个杯盏里,又有谁能够分得清它们呢?那些大人物初具野心之时,不也是同样一无所有吗?这个世界既不考量良知,也不鉴察德行,它只凭时运和力量估算人的价值。‘想要攫取一切,就要豁出一切’——这可是您的教诲。”瑞布斯再也不想掩饰自己的厌恶,他斜睨着男人,冷笑道。
听到瑞布斯的这番话,帝国宰相爆发出一阵大笑,在他过往几段逢场作戏的爱情中,对于那些芸芸众生,艾汀总是可以随心所欲地摆布,他见识到的只有没完没了的趋奉或是同流合污。换句话说,他只遇到过同谋,却从未遭逢过敌手,情欲本应是一场恶斗,而不是一桩儿戏。再没有什么比平静无波的快乐更违背他的天性的了,现在他终于遇到了那名可以与自己持续不断地较量而不致令人厌倦的对手,两相比较,过往的那些勉强凑合的欢情,霎时间变得渺小可鄙了。
艾汀笑着,撤出了他的手指,把自己硬得发疼的性器抵了上去。瑞布斯强自维持着自己的镇定,神经的发条绷得太近,此时已经是强弩之末了。在帝国宰相顶上来的一刻,他不可抑止地打了个哆嗦,就像个把头颅搁在断头台上的人一样,斧钺尚未落下,便被拂过后颈的凉风吓得心惊胆战。鼓胀的性器缓缓地挤进了少年狭窄的入口,虽然它并不至于叫人受伤,但是剧烈的胀痛仍然把瑞布斯激出了一身冷汗。他竭力地调整着呼吸,想要放松自己的身体。
艾汀以一种沉著的气势,将整个性器齐根夯进了少年的肉体,他冷眼看着特涅布莱王子尚且稚嫩的身躯在他的伐挞之下抽搐、瑟缩。瑞布斯死死地揪着身下的床单,头颅后仰,张着嘴,只在喉咙中发出了几声迫促的抽气声。帝国宰相好像丝毫没有迁就床伴的意思,他尚未等到少年开始适应他的入侵,便急不可耐地动作了起来。
火热的性器撞得瑞布斯内脏生疼,他头脑发僵,没有力气叫喊,也不能动弹,无边的黑暗在他的眼前蠕动,他只觉得肉体深处迸出一种无名的痛楚,使他昏头涨脑,无边无际的痛楚包裹了上来,扭曲了他的感官,使他觉得自己仿佛被巨浪怒涛推挤着,一切都在扩张,一切都在远离。随着艾汀凶狠的动作,瑞布斯感觉到自己的胃壁抽搐,呕吐的冲动涌上喉头。少年干呕了几声,并没有吐出什么,生理性的眼泪却像潮水一般淌了出来,把鼻尖和眼角搅得通红。
帝国宰相轻声笑了出来,他缓缓地抽出了自己的性器,俯下身,拭去了瑞布斯脸颊上的泪水。他吮吻着少年细嫩的乳头,直到它在自己舌尖的逗弄之下变得殷红肿胀。他用牙齿轻轻碾磨着这个脆弱而冗余的部件,声调有些含含糊糊地说道:“我的好孩子,不要这么哭作一团的,这可不怎么动人。第一次难免有点不好受,但是请相信我,过一会儿您就要开始享受这种感觉了。”男人一面说着,一面再次顶了进去,变换着角度在瑞布斯的皱襞间挺动,直到他发现少年在他触碰之下发出了一声迫促的喘息,他笑了笑,不胜欢欣地亲吻着瑞布斯的额角,笑道,“您看,我并没有说谎是不是?”
艾汀像追逐猎物的鹞鹰一般,猛烈地攻击着那散发欲望魔力的一点,瑞布斯的身体渐渐舒展开来,又再次绷紧,死死地搅缠着男人的肉体。眼前的欢情让艾汀·伊祖尼亚陶醉了,他发着狂性,索求着造物所能赐予的,最为无度的享乐。他把瑞布斯拉了起来,让他坐在了自己的腰胯上,少年的身体早已瘫软无力,他不得不紧紧地攀住男人的臂膀,重力的作用让艾汀的性器抵达了前所未有的深度。瑞布斯仰着头发出了一声轻呼,那声音既是痛苦的残响,又是欢情的明证。他依偎在帝国宰相的胸膛上,嘴唇翕动,胸膛起伏,情欲给他苍白的肌肤点染上了妍丽的色彩。
初次搅进欲望漩涡的少年只觉得浑身发烫,血液都涌上了头脸,他无意识地迎合着男人的动作,向那快乐的源泉撞去。在一片恍恍惚惚的心荡神驰之中,他不再压抑自己的声音,迷醉的抽泣声伴着呻吟逸出他的唇齿。少年睁开的双眼中燃烧着撩人的欲火,纯洁无暇的天使在恶魔的蹂躏下,张开了肉欲的翅膀。艾汀揉搓着瑞布斯纤细的背脊,在他的脸颊上落下一个个狂热的亲吻,他耸动着腰身,将一声声呻吟挤逼出少年的喉咙。男人那凶狠的势头宛如湍急的洪流,裹胁着一切,在岩壑间横冲直撞,向着一个方向奔腾而去。
无限的欢情席卷着他们的头脑,情欲的毒素充塞着他们的心灵,在这一刻,遭受巨创的尊严、年深日久的仇恨,全部烟消云散了,光明与黑暗以如此奇异的形式结合在了一起,迸发出耀眼的芒熛。在情欲的魔窟之中,一切都燃烧了起来,发出熊熊烈焰,到处都浓烟滚滚,火光四射,一切都在焚毁、熔融,最终化为灰烬。当这场欲望的业火终于熄灭之时,瑞布斯早已失去了意识,帝国宰相吻了吻少年汗湿的金发,随即,起身走进了盥洗室。
大厅中的舞会进行正酣,乐队仿佛不知疲倦一般送出一个个悠扬的音符。水晶灯射出五光十色的光束,格拉雷亚最出色的人物们都在这间殿堂中跳舞,谈笑。当帝国宰相悄无声息地回到大厅之时,他尚且处于纵欲过后的倦怠之中,他的精神和肉体仿佛刚刚受到了狄俄尼索斯神的抚触,那种人类的感官所能捕获到的,最为甘美的快感,还停留在他的唇齿之间,令他久久地回味。苦难廓清了那位特涅布莱王子身上最后的童年印痕,他真正的人格才刚刚开始从混沌初凿的天地中苏醒过来,可是男人却已经从这名稚嫩的少年身上瞥到了圣徒的坯形。正如前人所说——“真正的光明绝不是永没有黑暗的时间,只是永不被黑暗掩蔽罢了。③”,在罪恶的渊薮之下,这名年幼的圣徒又能和黑暗抗争到何等地步呢?从来没有哪一场游戏,曾经这样刺激过帝国宰相的感官,这场游戏既黑暗,又甜蜜,既荒淫无度,又禁欲克己,艾汀·伊祖尼亚那冷漠麻木的灵魂之中,突然涌现出了对未来的无限期待和憧憬。
这一刻,科瓦特夫人正倚在丈夫的身上,跳着一曲加洛普舞,她越过颟顸臃肿的伯爵先生的肩膀,觑了觑帝国宰相。在这一眼之中,伯爵夫人敏锐地察觉到,红发男人现下所身着的这身礼服,尽管款式相同,但却明显已经不是两小时前的那套了。这位千伶百俐的风流女人当即明白:她恐怕是不用再继续等待那场四组舞了。
“想不到漂亮的特涅布莱王子那纯洁的外表之下,倒是藏着个拉伊丝④的灵魂。他居然有这等本事,在短短的两个小时之间,就把那位精明的老风流搅上了床。这个孩子野心不小,魄力也大,将来必定是个人物。”刚刚在情场上遭遇滑铁卢的科瓦特夫人暗忖道。虽然被夺去了情夫,但是她却并没有展现出分毫恼怒。这位社交界的皇后深知退场的艺术,毕竟,在格拉雷亚贵族社会的情人之间,忠诚这码事儿,无论在过去,还是在当下,可都不是种时髦的情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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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哈里发:阿拉伯政权元首的称谓。
②安提诺斯:西方历史上的美少年,罗马皇帝哈德良的男宠。在他死后哈德良下令让工匠大量制造他的雕塑和头像,放到帝国的每一个角落里。
③化用自《约翰·克里斯朵夫》。
④拉伊丝:古希腊名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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