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前的陇城并不是边关，离着边境线还隔着好几座城池，因着铁矿资源丰富，也算是富饶之地。

景海丘随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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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的陇城并不是边关，离着边境线还隔着好几座城池，因着铁矿资源丰富，也算是富饶之地。

景海丘随家迁到陇城后的第十二的上元节，也是他和路婉霄相识的第十二年。

陇城街道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在人群簇拥下，摇曳着灯影。

“今日你父亲倒是肯放你出来了？”

十六岁的路婉霄身材并不高挑，但身姿轻盈动作灵活，一边和身旁的景海丘说着话，一点小跳着去够头顶上的灯谜，景海丘在她身后踮起脚尖，替她拿下了那张飘扬的纸条，端到眼前眯着眼瞧，

“今日过节，怎地还不让我出门？”

“可是你爹不是向来对你严格？前两日来我家时，我还听他说道你。”

“说我怎么了？”

“说你心思不定不专心呗，这灯谜是什么？给我看看。”

路婉霄抬手去拉纸条，景海丘便把东西让给了她。

“唉，父亲对我期待太高，我又不是个聪明的，只好多花费些时间，今日出来之前，在他面前背了全本的景氏药谱，这才满意地放我出来。”

“全本啊？！我觉得你很厉害呀，我连千字文都背不下来。”

“硬着头皮背咯，因为今天答应你了，所以一定要出来呀。”

路婉霄听了，弯着那双桃花眼笑得特别甜。

“算你识相！这个灯谜你猜出来没？猜出来了我们就去兑礼物吧！”

“霄娘猜不出？”

“猜得出就免找你过来了，快点告诉我，谜底是什么？”

景海丘无奈地耸耸肩，拿回纸条正要说话，城门方向忽地传来一阵炮响，霎时，火光映红了半边天。

“这是怎么了？”

路婉霄第一反应下便是拉住景海丘的手往身边带，四周已经开始骚动起来，不知是哪里来的流言在人群中传递着。

“城门开了！”

“厄鲁特人冲进来了！”

“西面的城怎么都破了？！”

“快跑啊！”

街道上本就人多，慌乱之下人挤人，眼见着体弱的已被挤倒在地还未爬起又被他人踩在脚下，哀嚎之声此起彼伏，路婉霄紧紧抓着景海丘的手臂，被人海挤到了路边，紧紧挨着砖墙，撞得身体发痛。

“海丘，我们得躲到屋子里去才行，这样不被厄鲁特人杀死也会被自己人踩死。”

“嗯……”

景海丘脚一缩，低头看向自己裤脚，那里一个满脸血污的人正拽着他，惊恐的眼神里还有一丝求生意识，景海丘骇得打颤，却又想要蹲下去相救，路婉霄一眼看穿他的心思，死拽着他不让他屈膝。

“海丘，现在不能去管，你蹲下去，马上就会被踩踏淹没的。”

“可是…”

“况且你也救不了他，你身子还在发抖。”

路婉霄转头看了看四周，视线所及的房门已经开始砰砰砰地关上，看来，躲进屋子的想法是行不通了，路上倒下的人越来越多，被逼到墙角的他们已经无路可退，而厄鲁特人喊杀的声音已经到了前一条街。

“霄娘，我们跑不掉了。”

景海丘努力呼吸着平复激烈跳动不收控制的心脏，试图把路婉霄往自己身后藏，却反被她拉着往外拐。

“霄娘？”

景海丘看着路婉霄那紧紧抿住的唇和火光中耀然的眼，即使感觉疑问，还是坚定地跟在她身后。

厄鲁特人借着满街的灯笼点燃了黑暗中的陇城，火光绵延数里，火蛇吐着信子吞噬着一切，哀嚎之声充耳，焦灼之味冲鼻，而生死，或只在一瞬。

脚下踩着他人尸体，每一步都踉跄，更别说还有他人推搡挤压，景海丘不知道霄娘是打算往哪里去，眼前根本无法辨识方向，不消一会儿，本紧紧挨在一起的两人被渐渐挤开距离，相牵的手只剩下手指堪堪勾在一起，但下一瞬，他感觉到霄娘手指上的力量，一个转身，他被霄娘推到相邻两间店铺墙间缝隙。

“翻过去，藏起来。”

路婉霄只来得及说这两句，便被人群冲开，相牵的手终究分开，景海丘想要冲出去，却对上霄娘劝阻的眼神，远远地对他摇摇头。

片刻的迟疑，人已不见踪影，景海丘愤恨地一跺脚，翻上屋顶，火从城门一路烧到了眼前，厄鲁特的士兵拿着砍刀就在眼皮底下，而另一个方向，霄娘已是不见身影，景海丘无可奈何，只得按霄娘的意思，翻到店铺后方的宅院里，躲进柴房，听着外面兵器钝响鬼哭狼嚎屏息以待，不知守了几时，直至天露晓光，朔城守军前来驰援。

“后来，你就再也没见到她？”

“是……”

胸腔憋了长长一口气吁了出来，从回忆中回过神来的景海丘已经无力再继续说下去，关于他在路家，在乱坟岗，乃至在全陇城如何如何。

“她家人呢？”

“路家从商，家里富泽，被厄鲁特人洗劫一空，没活下一人。”

“那你确定她一定活着吗？”

这可以说问得非常没礼貌，但封璟看着景海丘，眼睛没有移开一下。

景海丘大概能理解封璟为什么会这么问，所以并没有觉得被冒犯，回想了这二十年来的经历，继续解释道，

“找遍了整个陇城，翻遍了乱坟岗，都没有看见她的尸体，当时有传闻，厄鲁特撤退前抓了一批人走，或许霄娘也在里面，我相信以她的聪慧，必定还活着。”

“那你有去厄鲁特找过她？”

“嗯，陇城被围了近三年，待到在大宁和厄鲁特签订停战协议恢复通商后，我作为随车大夫跟着商队进了厄鲁特，在那里待了六年。”

“依旧没有她的消息？”

“是，但是也探听到其他消息，当时被绑的人有一部分是留在大宁的，所以我又回到大宁继续找寻。”

“我很钦佩你的毅力，但是，都这么多年了，你就不担心她经历了什么而变了吗？不然，她应该也会在积极寻找你。”

依旧是不留情面地质疑，封璟盯着景海丘，不错过他哪怕一丝一毫的情绪变动。

封璟有些疲累地闭上了眼睛，他何曾没有想过霄娘这些年可能遭遇到的痛苦不幸，但那只会让他更想找到她，保护她。

“不论她发生了什么，都不是我放弃的理由，而是我必须找到她的动力。”

看着这样的景海丘，封璟终于没有再问下去，因为，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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