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最永世不忘的一次。”
致残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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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降临的时候,我被反捆着双手裹在被子里,地上铺了厚厚的毡毯,被子也透着晒干的蓬松的棉花的香气。楚白秋的帐篷那么宽阔,上面甚至开着单向可视的窗户,角度也经过精心的设计,一抬头的角度恰好能看见那一轮白玉般的月亮。
他把我抱得很紧,哪怕我选择用冰冷的背影对着他,可是他依然固执的把下巴窝在我的脖颈里,强行禁锢着我的力道那么大。
我知道他没睡,他的呼吸节奏我再熟悉不过了,光是听着就知道他现在清醒得很。
“聊聊吧,白秋哥。”我有些疲倦,叫出了那个我很久没有再叫过的称呼:“你能不能放我走?我真的有很重要的事要去做,事关我爸的性命和雨华资本的生死。楚家家大业大,不会缺雨华这点家底,我不理解,你千里迢迢跑过来为的是什么。”
“……你戏弄了我,裴醒枝。”他的语气很冷静,但是抱着我的手臂却死紧:“没有人可以践踏楚家的尊严,可以践踏我的颜面。全锦市的人都知道你是我的未婚伴侣,你先是和顾北知厮混,又逃到了伊犁,不把你抓回去,楚家颜面何在?”
“仅仅是为了楚家的颜面?”
“仅仅是为了楚家的颜面。”
我的声音有种深深的悲哀:“我真的不懂,楚白秋。我爸对你爸忠心耿耿,雨华出事了,你们家不施以援手,反而落井下石。顾北知那么明显的挑拨离间,你也能上当……或许,你并不是真的相信我和他有什么奸情,你只是找到了一个借口对我发泄你的不满。你如果真的那么在意我,为什么我被顾北知带走的时候,你没有来找我?”
楚白秋没有说话,身后是死一般的寂静。
“你说话,楚白秋。”
很久,很久,才响起他略带嘶哑的嗓音:“……贞洁,阿醒,你明白吗?顺服和贞洁,心理和生理,这是楚家少夫人最重要的两个品性,可是在你走进顾北知的怀抱的那一瞬间,全都没有了。”
“那个时候,我没有办法再认下你,楚家也是。既然不再是姻亲,在雨华出事的时候,撕咬一口利益,这是天经地义的事。你还不明白吗?你父亲投靠楚家,投名状,就是你。”
“现在,你已经做不了楚家的少夫人了,为什么楚家还要救雨华?”
我实在没想到,我眼里这么坚固的联盟,仅仅是因为一门姻亲的作废,就瞬间土崩瓦解。而雨华和我爸招来的祸事,竟然是因为我任性的出逃。
我颤抖着嗓子道:“仅仅因为如此?利益……利益难道不才是最坚固的联盟吗?”
楚白秋很长、很长的叹了一口气。他坐起来,将我翻过去,握着我的肩膀迫使我面对着他,双眼平静,甚至有种成年人看不懂事的孩童一般的包容和怜悯:“想要投靠楚家的,太多了。而雨华和裴叔,又实在太弱小,弱小到那点利益对楚家来说,真的微不足道。你和顾北知的事,在见光的那一瞬间,就是往楚家的脸上甩巴掌。裴叔投靠带来的利益,不足以让楚家对这份羞辱忍气吞声。”
我浑身冰冷,血液几乎冻结。
楚白秋将额头与我相抵,微微闭上眼,神色里有种极度疲倦:“我花了很多功夫,才让父亲重新给我这次机会。回到我身边,当好少夫人,就当这些事都不存在,好吗?”
我看着他,忽然发现这个我跟随、凝视了好几年的少年,和一年前相比,真的多了一种成年人才会有的倦怠。潜藏在他的眼角眉梢,如同湖水泛起的涟漪,很轻,但足以让整片水面动容。
我的心猛然抽痛起来。意气风发的楚白秋,终于学会了低头和让步,在一些他视之为底线的原则面前。我以为这是我喜闻乐见的,这是我奋力反抗和努力着想发给他的,可是真当他在我面前流露出那份脆弱,我却发现,我并没有我自己以为的那么高兴。
这场博弈,从头到尾,就没有赢家。
“我不愿意。”沉默了很久,我像是想清了,语气很坚定:“我见过了大西北广阔的天空,我用自己的血和拳头挣回过尊严,所以我再也过不回你说的那种,金丝雀、美人瓷般的生活。我不想再当楚夫人,楚家不帮我爸,我们可以自救。我爸选择了去伊犁找金矿,而不是把我卖回来,我也不应该扯他的后腿。”
我说着,眼睛就有点湿润:“裴安和裴醒枝,都曾经卑躬屈膝、委曲求全过……但是我们不会永远低头。”
“楚白秋,我们不会永远低头。”
他没有说话,只是把我又往怀里抱了抱,手臂更紧了。
“我不会放你走的。”他很固执:“你离开我,祁之晨马上就会黏上你。我假意许诺他,才从他那里要到了你的定位信息。但是我不会真的把你交给他……我不会放你走的。”
我说:“你见过祁之晨了,那就应该知道,我和他也——即便如此,你还是愿意和我结婚?”
楚白秋像是猛地被打了一拳,剧烈的颤抖了一下,帐篷里是死一般的寂静。
我这句话简直是踩着他的伤口反复撕开,把他视如性命的尊严践踏得彻底。
很久很久,他才勉强开口:“我知道。我还知道,你戳瞎了他的眼睛,为的是他那个彝族的弟弟。”
我说:“那你还愿意?你应该知道,我和诺苏也——”
“别说了!”楚白秋仿佛狼狈至极,猛地捂住我的嘴,声音颤抖,简直像是要哭,罕见的脆弱至极:“别说了,阿醒!”
我不知道心里什么滋味,只觉得心头剧痛,眼眶几乎盛不住泪水。踩碎楚白秋的傲骨,实在没让我开心。
“那个诺苏,我知道,情妇之子,好像还身患重病。祁之晨,是个半瞎,恨你入骨。你和他们,都不会有什么未来。”
诺苏?重病?我悚然一惊,难道因为我戳瞎了祁之晨,他变本加厉的折磨诺苏了吗?我心头瞬间火起,恨从中来。祁之晨,祁之晨!难道真要杀了他,诺苏才能得自由身吗!
楚白秋还想说什么,帐篷外猛然响起一声巨响。他瞬间僵住,条件反射般抱住我缩到了帐篷的角落,警惕万分的单向窗户里紧盯着外面。那声音我也十分熟悉,惊雷一般炸裂,十成十是一声枪响。
楚白秋的保镖们反应极快,瞬间开始还击,团团拱卫着他的帐篷。他一手抱紧了我,一手紧紧握着一把手枪,咬紧牙关,脸色苍白。他完全是个世家贵公子,这种硝烟弥漫的事,哪里接触过?楚家是门阀,和顾北知那种黑道背景不一样,楚白秋的手从来没沾染过鲜血。我叹了一口气,如果不是因为我,他又何必来大西北卷入这场纷争呢?
外面的呼喝和枪声还在继续,又是几声之后,猛然沉静下去。楚白秋紧盯着门口,数秒之后,没有等到进来报告的保镖,他的额角瞬间泛起冷汗,把我往身后用力的藏了藏,单手举起手枪,对着帐篷口,腮帮子咬得死紧。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
十八岁的楚白秋,论学识眼界、品味才华,自然是人中翘楚。可是他到底年轻矜贵,没见过肮脏血腥的矿谷,不知道楚家的权势震慑不到的地方,还有多少的龌龊。
“楚公子,”帐篷的门帘纹丝不动,外面响起祁之晨好整以暇的声音:“在我的地界上,拿了我的东西,找到了我的人,却不跟我说一声,这可不是很厚道吧。”
楚白秋将我挡得严严实实,脸色慢慢平静下来:“祁家主,阿醒是我的未婚伴侣,你应该知道,我不可能把他交给你。我也跟你提过,楚家能付出什么条件。我劝你不妨再想想,和报复比起来,实打实的利益,是何等的珍贵。”
“是的,我的确是很心动。”祁之晨悠然道:“但是让一个伤了我的贱人全身而退,我这个祁连山之主就算是做到头了。我不跟你讲虚话,我轻易不会出矿谷,但我如今既然已经追到了这里,裴醒枝我就非要不可。你单枪匹马,能扛到几时?我就在这里和你耗着,耗到你这些受伤的保镖全都失血而死,耗到你子弹打尽。那时候,我再进去,可就不止要裴醒枝一条命了。”
他声音里的阴毒几乎溢满,我知道,他做得出来这样的事。
祁之晨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疯子。就算楚白秋能保住命,断条腿、少只手,也是在所难免。更何况外面的保镖们都受了伤,他们的命在祁之晨眼里,分文不值。
可是他们也是人,也是别人的儿子、别人的丈夫、别人的父亲。
就像我是我爸的儿子。我每次在擂台上,奄奄一息的时候,在穆则帕尔手上撑住的时候,心里想的也就是,我爸只有我一个儿子,我得为了他活着。
我不能放别人的儿子去死。
楚白秋神情冷漠,我知道他是一个绝不会为别人的威胁低头的性格。尊严和脸面这些东西,重于他自己的性命,更不必提别人的性命。
他不会低头的。
我已经挣开了手腕上的绳子。从我被捆住的第一时间起,我就在用诺苏教我的所有方法,一点一点尝试着脱困。一直到刚刚楚白秋和我对话,黑暗里他心神澎湃,注意不到我的小动作,所以我终于有所进展。我以为我能要挟他脱困,可是原来等待着我的,是更深的牢笼。
算了,我认命。
我不能把良知放在自己的性命前面,这也是我爸教我的,做人要有良心。
在楚白秋说话之前,我猛然暴起,从松脱的绳子一把绞住了他的脖子,顺势来了一个过肩摔。他全神贯注盯着门口,哪里防备得住身后的偷袭?一摔之下,手枪当场脱手而去,他立马挣扎着过去够,又被我眼疾手快一脚踢开。那一瞬间楚白秋的脸色十分精彩,他做梦也没想到,一年不见的我,会有如此身手。
我不顾及他精彩的脸色,用绳子利索将他捆成一只粽子,又将枕巾团了团塞进他的嘴里。然后牵着他,上前一步,一把掀开了帘门。
外面果然剑拔弩张,楚家的保镖们奄奄一息躺在地上,个个被塞了嘴。祁之晨站在夜色里,隔着一排他的心腹,仅剩的那只眼睛死盯着我。
很难描述那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怨恨、阴毒、冰冷,却又炽热、贪婪,浓烈的恨,浓烈的爱……像是要把我抽筋扒皮,又像是要把我焚烧分尸。我出现的那一瞬间,他的眼睛里就只剩下我。
“裴醒枝——”
他的声音咬牙切齿、刻毒万分,却又顿了顿,再顿了顿,好似在挣扎,十足的矛盾,却还是忍不住带了几分颤抖,怨恨缠绵在唇齿间:“小少爷——”
我忍不住弯起嘴角,露出一个万分讽刺的笑。
他恨我,这很明显。但他在恨我之余,依然忍不住爱我。
这个笑容显然是被祁之晨捕捉到了,他的声音几乎是立刻就泛出了几分恨意:“小少爷,你跑得是真快啊,死在库木库里沙漠的人都快上百个了,你居然从那里走出来了。”
我带着淡淡嘲意:“托祁家主的福,没吃什么苦。”
祁之晨那张熟悉的脸,右眼用纯白的绷带细细缠紧,整个人都被伤口折磨得瘦了一圈。
一想到他这段时间经历过何等生不如死的痛,我忍不住就无声笑起来。
祁之晨剩下那只眼死死的盯着我,全是浓重的恨意,一瞬都不曾移开目光。
“你果然恨极了我。”他咬着牙:“就为了诺苏那个贱种?你知不知道,我已经打听到你父亲的踪迹!就差一点,我本来是要和你说的,就差一点!我那么殚精竭虑,你却为了一个贱种,捅我一刀——!”
那一瞬间,我几乎是瞬间暴怒:“你闭嘴!诺苏是你弟弟,比你这个狼心狗肺的狗杂种不知道干净多少!”
祁之晨冷冷一笑,他站在几步远,向我张开手掌,掌心是一枚镌刻着“CHU”的乳钉,上面的血迹已经被他清洗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我打磨了好几天的、尖锐无比的针尖闪烁着寒芒。祁之晨的脸上全是恶意的笑容:“他已经遭到了报应,等你见到他,就知道了——如果你还有机会‘见到’他的话。”
楚白秋显然是认出了那枚乳钉,瞬间明了了前因后果。他也听懂了祁之晨话里的杀机,瞬间暴起挣扎起来。可是我的绳结捆得实在结实,他再拼尽全力的挣扎,也只是在原地狠狠地撞了我好几下。
“哟,楚公子认出来了?你的这枚小东西?”
祁之晨带着恶意笑起来:“我们的小少爷,他脱得干干净净,躺在我的床上等我肏。我摸到他的乳钉,他还很大方的跟我分享上面的镌刻,说,这是你对他的规训,象征着——贞洁?”
“笑死了,楚公子,你这个未婚伴侣,都不知道爬了多少次床了,如此驾轻就熟——还贞洁?喏,‘贞洁’就在这儿,你要吗,还给你?我是看腻了,也玩腻了。”
他将那只手往我们面前送了送,一副要拉着楚白秋一起下地狱的疯样子。
我反身抱住楚白秋,他已经在气疯的边缘,看着祁之晨的眼睛全红了。他喉咙里发出低哑的咆哮,像是一头怒到极点的野兽,什么风度、仪态全撇开了,一副只想冲过去咬死祁之晨的样子。
我叹了口气,脸色反而平静下来。一把将他护在身后,回头用力抱了抱他,很轻柔地在他唇角印下一个吻。
楚白秋几乎是瞬间安静下来,泪珠挂在睫毛上,怔怔地看着我。
“不要被任何人激怒。”我抬手轻轻拭掉他的泪,微微笑着说,语气很郑重:“你是楚家的楚白秋,卒然临之而不惊、无故加之而不怒的君子,楚白秋。”
我这一抬手,他好像感受到了什么,立刻落下泪来。
可是另一头的祁之晨却疯了。我这个吻里的安抚和回护之意,简直就是一把刀,再一次将他捅了个彻底。
他立刻举起枪,指着我们两个,厉声道:“别动!”
我顿了顿,转过身去,冷冷看着他,挑衅般的,将楚白秋往我身后又藏了藏,严严实实。
“小少爷,回来吧。”祁之晨笑起来,眼睛冰冷:“我这里有份大礼,等着还给你呢。”
我站在原地,眉毛都没动一下。在我决意刺杀祁之晨的时候,我就没把自己的性命当一回事了。
祁之晨料到了我的不以为然,语气更冷:“诺苏病了。”
我平静的脸,在听到这短短四个字之后猝然变色。
这一惊显然取悦了祁之晨,他的神色终于放松了很多。
“别误会,跟我没什么关系。毕竟他对我忠心耿耿,我不至于去动他的性命。病因,你应该有点印象——你之前住院了那么久,诺苏去照顾你的时候,你没看到他胳膊上的针孔吗?他的免疫系统全靠我的药吊着。”
我猛然想起了出院那天,诺苏的“疫苗”,心猛地沉下去。
祁之晨没有骗我,诺苏可能是真的病了。
“你过来,我就带你去见他。”祁之晨的话语像具有十足吸引力的黑洞,引诱得我忍不住向他靠了一步。
楚白秋立刻剧烈挣扎起来,呜呜的叫。
“楚公子,现在选择权早就已经不在你手上了,你还不懂吗?”祁之晨说:“出了新疆,海阔凭鱼跃,我还真的拿他没办法。但是,感谢你的傲慢和自大,感谢你对自己掌控力这莫名其妙的自信,你把他带回了我的身边。”
楚白秋根本听不进去他一个字。他只是紧紧的揪着我的衣角,那是双手被捆在身前的他,能触碰到我的全部。他死死地揪着我,喉咙里冒出嘶哑的、模糊的“别——去——!”
他在求我,他在呜咽着恳求我。
高傲冷漠、目中无人的楚白秋,在求我逃跑,把他撇在这里,倾尽全力的逃跑。
可是我逃不掉了。在我选择将他捆起来、自己走出来,而不是将他推出来、借机从帐篷底下趁乱逃跑的时候开始,我就是逃不掉的。
我知道如果我今天选择走出来,我会付出什么代价。但是,人的一辈子,总有一些比自己更重要的东西。
良心,性命,还有……我曾喜欢过的,楚白秋的安危。
即便现在我已不再爱他,可是我仍然做不到放他去死。
在楚白秋绝望的目光里,我步履均匀的、气息平稳的走过去。祁之晨大概为这一刻实在是准备了太久,以至于他拿枪的手都激动得微微发抖,盯着我的那只独眼,几乎流出血来。
还没等我走到他面前,祁之晨一把将我抓过去,掐着我的脖子,埋在我的颈间深深地嗅了一口,露出残忍又得意的笑,哑声道:“......抓到了。”
他的枪口在我腰侧抵了抵:“楚公子,你看到了,是他自己走过来的。”
楚白秋的喉咙里溢出剧烈的惨叫,简直是一头被捅穿的野兽。他浑身颤抖的看了祁之晨半天,眼睛通红,几乎泛出血来。然后,他脸上泪水四溢,膝盖往前一弯,竟是要跪下来为我求饶的趋势——
“不许跪,楚白秋!”我厉声怒喝:“别让我看不起你!你是楚家的楚白秋,你不准跪这个狗杂种!”
楚白秋瞬间僵住了,呆呆的看着我,目眦欲裂,拼命摇着头,喉咙里呜呜咽咽。
“不许哭,楚白秋!”我狠下心,继续威胁他:“你再露出这副软弱的样子,我这辈子都不会再看得起你了!”
他绝望地瞪着我,闭上眼,喉咙里陡然冒出一声饱含痛楚的哭嚎,但是眼泪到底是止住了。
我苦笑着勾了勾嘴角。
楚白秋,不要倒下。
“我和小少爷之间,还有一笔账要算。如果你想看,可以看,我一向是个光明正大的人。”祁之晨笑着说:“楚公子,你可要,看好了。”
空气仿佛凝固。
祁之晨却已经完全顾不上别人了,他把我的脸扭过去,恶狠狠的在我颈侧咬了一口。这一口下了死力,他松嘴的瞬间我就闻到了新鲜的血腥气,痛意弥漫开,湿漉漉的血液从衣下渗了出来。
然后,祁之晨按着我的肩膀,逼迫我下跪。我自然是不肯跪,被他踹得直接栽倒。他看了我一秒钟,把枪交给了下属,然后挽起袖子,好整以暇的摘掉了手表。
我记得这个动作。到矿谷的第一天,他就是先摘的表,然后一耳光接着一耳光,把我打得几乎爬不起来。
但是这次,不是耳光了。
回头看了看被拷得紧紧的楚白秋,我有点想叹气。祁之晨看出来我的表情,笑着说:“小少爷,还有什么话想说吗?”
他顿了顿,又说:“要么你试试现在向我说点软话?也许我会心软呢。”
我跪在地上,脊背笔直,看了看神态茫然空白的楚白秋,忽然就起了一点恻隐之心:“楚白秋,你转过去吧,别看了。”
楚白秋咬紧牙关,他也预感到了过会儿会发生什么,直挺挺僵在原地,眼睛瞪地那么大,死盯着我,仿佛要把今天发生的一切牢牢记住,以一副此生不忘的架势。
我又想叹气,也确实叹出来了。
我真的,不愿意他看到。
祁之晨伸手掐着我的下巴扭过去,笑得咬牙切齿:“他想看,就看。小少爷,他的傲慢自大,使得你落到如今这个地步,但你依然对他……你真是对谁都心慈手软,唯独对我——”
他几乎说不下去,顿了顿,才继续道:“唯独对我毫不留情!”
我淡淡道:“你不该欺负诺苏。”
“就为了那个杂种、为了他——”祁之晨嗬嗬笑起来,双目通红,状若疯魔:“你既不在乎我的命,也不在乎你自己的命,就为了那个杂种被我肏了几次?”
我说:“你践踏的是一个好人的尊严,仅仅是为了这个,就值得我杀你一次。”我说完,又扯了扯嘴角:“算了,跟你说这个,你理解不了的。”
他这样的人,永远也理解不了,为什么我会把诺苏看得这样重。他只在乎他自己,不受任何道德的束缚。
祁之晨嗬嗬笑起来,一脚踩在我肩头,在我面前摊开手掌,掌心躺着那枚我打磨得尖利无比的乳钉。
他拿着它,在我的脸前比划了一下。
楚白秋看着这个动作,立马困兽一般挣扎起来,可是拷着他的绳子那么坚固,他身后,祁之晨的人上前一步,双双按着他的肩头,把他按得动弹不得。
没有人为此流露出一星半点的动容,更显得楚白秋像一个歇斯底里的疯子。
我安安静静的跪在原地,挺直了腰背,神色无波无澜。
“楚公子,你知道我是在什么情况下,见到你的这一对乳钉的吗?”祁之晨深深地看着我,咧嘴露出白森森的牙:“是我的小少爷,为了一个贱种,爬了我的床。可笑,我还以为他真的对我动心了,那是我享受过的、最投入的一次性爱......”
“也是最永世不忘的一次。”
在楚白秋的惨叫声中,祁之晨的手如同铁钳,掐着我的下巴逼我抬起头,然后干脆利落的将那枚乳钉,稳稳的扎进了我的右眼里。
就像那天晚上,我扎进他的眼眶里那么迅捷、坚定,不带一丝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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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神雕侠侣》的时候,不明白为什么强行要破坏小龙女的完美,后来杨过也残废了,才明白金庸先生设置“天残地缺”的用意,才明白他们两个最后遁入世外、南宋国破也不再出世的决心。
和上一章说过的,白月光最珍贵的是纯澈的内心,不会因为蒙受苦难就落尘。同样,朱砂痣最珍贵的是决绝的灵魂,不会被任何外力所转移。
诺苏和阿醒,就是我设定的白月光和朱砂痣。爱恨决绝的人,过刚易折,但是不能否认,TA展露光辉的那一瞬间是最美的。
虽九死而不悔。
至今为止,裴醒枝所做的每个决定,他都没有后悔过,也都为之承担代价了。他绝对不会后悔喜欢过楚顾,但是他说不喜欢的时候也就是真的不喜欢。
我等普通人,为外物牵绊,做不到这样喜怒随心。我到现在,高铁上有人打电话,我还是会内心无能狂怒之后保持沉默。
权衡利弊,委屈齐全,忍气吞声,那是普通人的选择;正因如此,妥协过的人,才会被裴醒枝那样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决绝所吸引。
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