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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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青初见赵止戈那年方才七岁,那是一个秋日,作为百里家的嫡小姐要学的东西有许多,爹娘也给她请了先生,有教她琴棋书画以及算学的夫子,也有教她刺绣的绣娘,也有教她待人接物如何御下的嬷嬷……
那日百里青下了课,坐在院中那棵枫叶渐红的树下的石桌前,说是完成先生交代的课业,却架不住玩性,光磨墨就磨了半刻钟,那毛笔上的羊毫被她揪下来稍许,脸颊上沾染了墨迹还不够,甚至还用手蹭花了。
百里青写了十余个鬼画符便趴在了桌上昏昏欲睡。
也是在此时,赵止戈来了,那时候的赵止戈像是个少年书生,一袭白衣芝兰玉树,可就这么一个人物对百里青视而不见,从她身侧就这么过去了。
本就是七岁的稚童,更是被娇养着长大的小姐,百里青哪能忍受这么漂亮的一位哥哥对自己置若罔闻?
生了一肚子气从石凳上跳了下来蹬着她那小短腿小跑着到了赵止戈的面前:“你是谁?我怎么没见过你?你是来找我爹娘的吗?我爹娘不在。”
百里青抱着赵止戈的腿不让她走,仰着头用那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她瞧,赵止戈的腿上就这么生生地长了一个小挂件。
“小姐,在下姓赵,名止戈,”赵止戈见她生的可爱,忍不住蹲下身去捏了捏她的脸颊,“怎么跟个花猫儿一样?
我不是来找你爹娘的,是来找你哥哥的。”
百里青略微歪头,眼睛滴溜溜地转着:“我叫百里青,青出于蓝的青,漂亮哥哥,你会写三字经吗?
我可以请你吃桂花糖。”
赵止戈忍俊不禁,干脆用一只手将小姑娘抱了起来,调笑道:“原来脸上这么脏是写字写的啊?
我当然会写了,不过桂花糖就不必了。”
赵止戈抱着百里青坐在了石凳上,百里青坐在赵止戈的怀里笑嘻嘻的,小孩子总是好动坐立不安:“我爹娘也这么抱我。”
赵止戈无奈,将湖笔塞了百里青的手中,之后握住了她的手带着她一笔一划地写着字,边写边念着:“人之初,性本善……”
百里青的小脸皱成了一团,她本来是想着借此逃过先生的课业的,原来还是要自己来写。
赵止戈只带着小丫头写了两三百字便停了下来,她起身将百里青放在了石凳上,弯着腰揉了揉她的脑袋告诉她:“你找你哥哥有事,剩下的你让旁人来教你。”
“不能你教我吗?”百里青歪着脑袋问。
赵止戈莞尔:“好啊,若以后有机会的话。”
这种承诺一般都做不得数的,可小孩子总会当真,时间日复一日地过去,百里青也逐渐忘了那么一个漂亮哥哥。
这天下并不太平,中原大地烟尘四起,她的爹爹与兄长率军出征,而百里青年幼,则被留在了家中,由奶嬷嬷带着。
百里青逐渐从一个稚童逐渐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她接受的教养与天底下所有世家女子并无不同,也长成了温柔娴静、端庄典雅的模样,她会是一个很好的当家主母:操持家务,孝顺公婆,管理后院,服侍丈夫……
唯一不同的是,她从七岁起便没有跟在家人身边长大,不仅独立也有了一些自己的想法。
十四岁,也是该说亲的年纪了,来说媒的人都快要将百里家的门槛踏破了,更多的为的还是百里家的家世。
百里青虽身处闺阁,但也并非不清楚外面都在传着我军势如破竹,都快攻至长安了,这江山怕是要轮到百里家来坐了,若如此,百里青便是公主,谁不想一步登天呢?
那些媒人也都被百里青以家中无长辈,要等兄长回来了再做主搪塞了过去。
也是十四岁,百里青再次见到了赵止戈,
两军交战,腹背受敌,敌军潜入城中掳走了主帅嫡亲的妹妹,要挟百里墨退兵,而百里青会被放弃也是情理之中。
百里青倒没有失望,被掳来的那刻她便预料到了这样的结局。
三军主帅,若是意气用事又何以服众?若为她一人退兵又如何对得起那些死去的将士们?
百里青虽为女子,自幼也未习过那些男子该习的兵法策论,但她喜欢读史,最基本的道理还是懂的。
两军对峙,谈判失败,百里青被人从足有三丈高的城墙推下,那只是瞬息之事,怕吗?当然怕,但怕不怕都是要死了。
不知死了之后是怎么样的,将死之时会不会很疼。
自高空坠落被摔成肉泥感觉并没有到来,她这是死了吗?百里青睁眼,却发觉自己在一位英气俊朗面相却有些凶狠与杀气的将军怀中。
号角声起,百里墨已然下了攻城的命令,另外一小队人马冲过来护送赵止戈与百里青离去。
百里青从对方的怀中下来,才发现对方的后背中了数箭,战场并非儿戏,百里青甚至来不及道谢。
二人只在将士们的护送下匆匆离去。
那将军骑在马上,用一只手牵着缰绳将百里青护在了怀中,明明他中了那样多箭,却一声不吭,甚至于还能骑马。
“小姐,我们又见面了。”对方似乎忍着痛,那喘息声粗重,喷撒在百里青的颈侧,惹得人有些耳热。
“你是?”百里青觉得他很熟悉,可却想不起他是谁了。
对方答曰:“在下姓赵,名止戈,或许小姐记不得我了。”
幼年时的记忆渐渐回笼,百里青声音微颤:“记得的,漂亮哥哥?”
赵止戈那声音里似乎还有两分笑意:“是。”
百里青笑中带泪:“说好的教我三字经呢?”
赵止戈停顿了一瞬,似乎在斟酌措辞:“抱歉,是在下违约了。”
“赵将军为什么要救我?”百里青有些疑惑不解,“他们推我下来,是为了鼓舞士气,亦是诱饵。
他们肯定很失望未能射死你,再有我从那样就是那样高的地方落下来,赵将军的另一只手怕是已经不能再用了吧?”
“于习武之人来说,那并不算高,而且一只手换小姐一条命,是赚了。”赵止戈带着百里青往军营的方向奔去,听得一声轻笑,消散在了风里,“至于为何,两军交战,我并不认为应该由小姐来承担这些。”
小姑娘豆蔻年华,最好的年纪,甚至于还未成婚,怎么能就这样逝去?一袭青白色的裙裾未施粉黛,那样的漂亮,是自己未曾有过也未能成为的模样……
百里青倒是不以为意:“我是百里家的小姐,就应该有为大义牺牲的觉悟,而且哥哥已经决定牺牲我了不是吗?”
赵止戈试图安慰小姑娘:“小姐的兄长是三军主帅……”
“有不得已的理由,不能意气用事,不能为了一己之私贻误战机。”百里青打断了赵止戈的言语,“我明白,我没有怪他的意思。”
他们已经骑出去很远了,可那号角声犹在耳畔,二人并未再开口言语,等到了后方军营中,临下马的时候,百里青才忍不住开口调侃了句:“赵将军舍命相救,于我而言有救命之恩。
我是不是应该救命之恩,以身相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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