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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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熬了一星期,终于到放年假的时候。
陈钰寒假短,过了这个年就得回学校上课,还没撒够野,心里惦记着要和林居一起玩,三天两头打电话来让他去家里吃年夜饭。
林居这几年在平城向来都是自己一个人过的年,毕竟不可能和林俊贤这个死爹一起过,偶尔还会出去喝点小酒,倒也没有很凄惨。
盛元同的年是必须要回家过的,他家里人催得紧,一个家族好几十口人,分一半给林居都有多。
就是这种大家族最讲究人丁热闹,少一个都不行,还没到二十八盛元同就被夺命连环call叫回家了。
一个人待着也是冷清,那边陈钰还在“哥哥哥哥”地哀求,林居干脆就答应了。
不就是得被迫和林俊贤见几面么,他一个要死的人还能反过来把自己气死不成。
盛元同走之前缠着林居做了一整个年假的份,差点没把他干死在床上。
林居把自己从头到尾捯饬了一番,到林丽霞家的时候刚好是晚饭时间。
陈钰正在逗小侄子,一见林居来了,抱着小娃娃给他看:“看,这是叔叔!”
小娃娃才个把月大,软软嫩嫩的,小肥手一晃一晃,眼珠子滴溜圆,好奇地盯着林居。
林丽霞从厨房里出来,抹了把汗,笑着招呼:“央央,去给哥哥倒杯水。”
陈央已经端着水杯来了,林居接过杯子,说:“谢谢央央。”
陈钰怀里的小娃娃突然哇一下哭了,豆大泪珠从眼眶里滚落,陈钰没带小孩儿的经验,急得抱着他晃来晃去,也没把孩子哄好。
“乖乖,别哭了!”她轻轻拍着小侄子的背,抬眼对林居求助,“哥哥,你来哄。”
林居摆摆手:“我也不会。”
陈钰趁林居摊开手,直接把小娃娃塞到他怀里,吐吐舌头笑:“交给你咯!”
这下烫手山芋落到林居手里,他也没哄小孩儿的经验,绕着客厅转了一圈,怀里的娃娃还是嚎啕大哭。
林居走进小房间,一群中年男人围着桌子一圈有说有笑,见林居来了,赶紧招呼他坐下。
最角落坐了个阴沉着脸的人,眯眼盯着林居,咳了两声,抚着胸口顺气,伸出枯瘦的手到林居面前,皮肤上满是针孔。
“给我。”
林居错愕,抬头就看见林俊贤虚弱的脸出现在面前,他摇着轮椅走到他身边,林居默然,把怀里的娃娃小心翼翼放到他手里。
林俊贤把小娃娃放在怀里轻声哄,他苍老的脸颊上镌刻岁月与病痛痕迹。
林居看着他就像看到三十年后的自己。
很快娃娃就不哭了,咬着手指满脸泪水地睡过去,林俊贤看着怀里安睡的婴儿,脸上突然流露出一种罕见的慈爱。
一个是离生命起点最近的人,一个是离生命终点最近的人,一条长长的生命线犹如衔尾之蛇,循环不止,在这一刻达到和谐。
林居转身走出房间,身后传来轮椅沉闷的吱呀声,是林俊贤也摇着轮子跟出来了。
散落一地的瓜子花生壳,被轮子碾压出脆响,这是林俊贤的脚步声。
林居猜他已经站不起来了,否则林俊贤不可能在林居面前保持这种低人一等的姿势仰视他。
“林居。”林俊贤咳了两声,叫住他。
林居:“嗯?”
明显是对这场谈话兴致缺缺的样子。
林俊贤用手指戳了戳怀里小婴儿的脸蛋,唇角挂了笑意,自顾自问:“可爱吗?”
林居:“嗯。”
“人有了孩子,心境就会改变。”林俊贤抬起浑浊的眼,“这是生命的必经阶段。”
林居:“哦。”
面对并不感兴趣听他发言的儿子,林俊贤依旧保持着语重心长的指教:“人不生孩子,就不算完整,你也这么大年纪了,该有个家了,要遵循人类社会的自然规律。”
这下把林居逗笑了,他挑眉问:“意思是你觉得自己很完整?”
林俊贤冷哼一声:“我生了个不孝子,自认倒霉,我只想趁我死之前指望我孙子。”
林居回敬一个冷笑:“万一你明天就死了,我就是现在找个老婆也晚了。”
“你!”林俊贤给呛得又咳了好几声,胸膛剧烈起伏,猛地拍了一下轮椅,“你真是个不孝子!”
这边动静闹得太大,连在另一个小房间里聊天说笑的女眷都忍不住出来探探,三四双眼睛往俩人身上打量着,马上又折回去嗑着瓜子讨论这对关系僵硬的父子。
林丽霞从厨房里跑出来,把手上脏污悉数抹在围裙上,推着林俊贤的轮椅往屋里走,一边回头对着林居说:“小居啊,大过年的别和你爸一般见识,去帮姑姑照顾妹妹吧,啊?”
林居心底堵着一股火气,摸出手机给盛元同发了个拍狗脑袋的表情,折回去陪陈钰陈央聊天。
果然一见林俊贤就没什么好事。
餐桌上酒过三巡,林居吃得差不多了,坐在桌上有一搭没一搭和长辈陪笑,一个没怎么见过的长辈突然祭出了过年三大杀手锏其一。
“小居啊,”他笑眯眯喝了口酒,“多大啦?”
林居摸了摸鼻子:“二十七八了。”
“年纪不小了,谈朋友没?”
林居一愣,紧接着又一个长辈开始附和:“就是就是,都快三十了,也该成家了。”
桌上的人七嘴八舌讨论起林居的婚事,真奇怪,明明是八竿子才打得着半边身子的亲戚,平时根本不走动,一到过年就比谁都操心小辈的婚事来。
林居鼻尖都冒汗了,好一阵尴尬,眼看某个不知道怎么称呼的亲戚都要给他介绍姑娘相看了,才讪讪开口:“我有女朋友了。”
“呀!”陈钰反应最大,“什么时候的事呀!哥哥都没告诉我!”
她放下碗筷,眼神亮晶晶地盯着林居,一脸八卦。
林丽霞也挺震惊,捅了捅坐在旁边默默吃饭的林俊贤,发现他早就竖起耳朵听林居瞎扯,也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
“就是,”林丽霞笑呵呵的,“这么大的事儿也没告诉咱们,姑娘长什么样?叫什么?哪儿人啊?过年怎么没带回来看看。”
林居完全是在胡扯,哪儿能大变一个活人出来,面对质问随口搪塞:“她过年回自己家里去,下次再说吧。......合照?合照没有,她不爱拍照。......名字,嗯,名字叫彤彤。”
彤彤,林居心里发笑,对着此刻正在城西水深火热的盛元同默念,借你名字一用。
饭后,陈家姐妹一直拉着林居要聊嫂子的事儿,林居编来编去,也不知道露了多少个破绽,圆都圆不回来,眼看着要露馅,急匆匆道别。
林丽霞留林居住下,说是早收拾好了房间,恰巧盛元同打电话过来,林居飞快晃了晃手机:“我和我女朋友约好了,下次吧姑姑。”
林丽霞一听,登时眉开眼笑,看着小年轻挥了挥手:“行,去吧,和彤彤玩得开心。”
林居回头一笑:“得嘞。”
出了居民楼,林居才接起“彤彤”的电话,问:“喂,什么事?”
盛元同的声音从听筒里传出来:“我想你了。”
林居挑眉:“没什么事我就挂了。”
“别!”盛元同急哄哄地阻止,“别挂。”
林居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到底干嘛。”
盛元同委屈巴巴地说:“真就想你了。”
林居:“你在家?”
盛元同:“不在。”
林居好奇:“那你在哪儿?”
盛元同即答:“城东。”
林居仰头哈了口冷气:“这不在我家边上么。”
盛元同嘿嘿一笑:“想你所以来找你了。”
随后盛元同微信发了条定位过来,林居点开一看,离林丽霞家就两公里。
他挂断电话,找了辆共享单车骑过去,远远看见公园长椅上坐着个帅小伙,吹了声口哨大喊一句:“哟,小帅哥。”
盛元同回过头,鼻尖冻得通红,搓搓手心朝林居招手。
林居大摇大摆地走过去,坐到盛元同身边,被人暖烘烘的手包裹住,飞速亲了一口。
盛元同看着他,怎么都瞧不够似的,笑着说:“我真的好想你。”
林居抖了一身鸡皮疙瘩:“肉麻。”
盛元同不以为意:“我大一追你的时候也是这么肉麻,你还不是很喜欢。”
林居笑:“所以你现在也是在追我?”
盛元同点点头:“在追你。”
林居:“做我的追求者能住我家还能和我上床,是不是太便宜你了。”
盛元同摇摇头:“不一样,那是在给你治病。”
“行吧,”林居耸肩,“多谢盛大夫。”
冬季的平城没有北方城市那么冷,两个人贴得很近,近到都不太能感觉冷了,只有对方的体温。
盛元同把林居的手抬起来,放到自己脑袋上拍了拍。
林居奇怪:“你这是做什么。”
盛元同掏出手机,点开林居生气随便给他发的那张表情,一只手在狗脑袋上拍拍,解释:“千里送头。”
林居给他逗笑了,乐得眼睛都眯起来,想起今天被亲戚催婚,随口问了句:“你今年没给催婚吗?”
“催了,”盛元同摸摸鼻子,“但是我出柜了。”
“出柜?!”林居一愣,正要开口问他怎么突然就出柜了,眼神落到盛元同掉下的袖子里一截小臂上多了道刺目淤青,扒开他的衣袖问,“怎么了?”
盛元同愕然地收回手,尴尬一笑:“刚说完我喜欢男人,我爷爷拐杖就打身上了。”末了,又开玩笑似的补了一句,“他老人家反应还挺快,我家里人都愣着呢,就他抄起棍子来了。他年轻的时候当过兵,我没躲过去。”
林居撸起他的袖子,里头青青紫紫几道淤青,显然打得不轻,心里那点火气又蹿上来:“把你牛逼的。”
“你这么生气干嘛?”盛元同笑吟吟地凑过去看他,“很关心我?”
就差插根尾巴让他晃上天了。
林居不想回他,偏头看到他衣领里还有不少被打出来的淤青,摘下自己的围巾给他套脖子上,免得看了心烦。
盛元同裹着刚从林居脖子上摘下来的暖烘烘的围巾傻笑,说:“其实也没事,我都多大人了,我爷爷还能把我打死啊?都没你平时扇我的时候痛。”
林居下意识举起巴掌:“你再说?”
盛元同装模作样往后躲,举起双手讨饶:“你看我说的对不对。”
他靠着林居的肩膀,悄咪咪说:“万一你以后被我追到手了,他们迟早也要知道的,这不先打个预防针么。”
林居冷哼一声:“我要不和你在一起呢?”
盛元同搓搓林居的鼻头:“我不都答应你了么?我追你一辈子。”
林居不说话了,沉默着听到空气里有心跳声,他自己的,盛元同的,保持着相同的频率,砰砰,砰砰。
一辈子。
好长的承诺啊。
盛元同拨开林居额前碎发,和他四目相对,凑得很近,近到林居能看见他脸上细小的绒毛。
“哥,”他问,“你现在是不是特想亲我?”
林居深吸一口气,觉得没必要撒谎,点点头:“是有一点。”
没等林居行动,对方就迫不及待把两瓣微凉的唇贴了上来,与他慢慢厮磨。
“我也想亲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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