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前是个哑巴,说不了话,死后也习惯性认为自己不会讲话,就干脆不说了。
秦睿握着她的手,温柔地说:“你爸爸他……有他的事要做,你先走,不要担心他,等他做完了该做的事,你们还能见面。”
小姑娘一听,眼眶瞬间红了,她父亲为了赚钱给她治病才干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可是直到最后她都没跟父亲见上最后一面。
“到时候打扮漂漂亮亮的去见他,告诉他,你很爱他,好吗?”秦睿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水。
小姑娘伤心地点了点头,在秦睿面前消失不见了。
看着空荡的墙壁,秦睿愣神良久,直到天边传来雷声,他才悠悠回神,机械地站起身拿起桌边的雨伞出了门。
狭窄的街道一旦遇上下雨天就会弥漫起潮湿腐烂的气味,落在地上的雨水激起一片水雾,带着脏污的泥水沾了行人一裤腿。
路边的小卖部里亮着灯,陆嘉目不转睛地看着电视里的内容,连抽了一半的烟灰都忘了抖掉。
小卖部老板拿着抹布擦了擦玻璃柜台,瞟了一眼陆嘉脚下的烟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这条新闻今天刚出,新鲜炙热,晚饭之后在各大平台轮番播放,你看了好几遍了。”
陆嘉低头抽了一口烟,闷声说:“太突然了,我上午才跟冯院长见过。”
香港私人医院的保安队长王松举报出身医学世家的院长冯予倒卖人体器官,并向警方提供二人常年合作的证据。
不知道是否因为分脏不均,王松把自己也供了出去,来了个鱼死网破。
悬壶济世的院长成了索命的恶鬼,一时之间舆论哗然。
“知人知面不知心呗,他已经被警方带走了。”老板坐在柜台后的凳子上,捧起一杯茶喝了起来。
“这到底是个什么世道啊。”陆嘉低头喃喃道。
“操蛋的世道呗,外面下雨了,要不你在这坐会儿,等雨停了再回去吧,我给你倒杯茶。”
老板在柜台里摸出一个纸杯子,正要拿茶叶呢,陆嘉忽然出声:“不用了,就几步远,我避着点儿就淋不着雨,再说了,秦睿还等我回去呢。”
老板顿了顿身子,“要不我给你拿把伞吧,等天晴了给我也一样。”
“也行。”
陆嘉点点头,将买烟剩下的零钱全部投进小店的慈善捐款箱里。
小卖部老板是老住户了,人缘极好,平时对人也温和,陆嘉有时候烟瘾来了又没钱的时候,人家还经常同意给他赊账。
“秦睿回来了,你有钱不得先紧着他用吗,捐赠这事儿有能力再做也行。”老板劝了一声。
“我这是积德行善给自己积点儿善缘,天天拜财神,可这财神就不保佑我,上午刚给人看完事儿,下午回来钱就被收走了,都没在我手里捂热乎。”陆嘉说起此事,憔悴的整个人仿佛老了十岁。
“还好秦睿是个小子,这要是个闺女,能养得愁死你,操心这,操心那。”老板笑得眼睛弯了起来。
“呵,比闺女还麻烦,”陆嘉想起秦睿被人打了一巴掌就心疼,“又不能跟我过一辈子,他早晚要……妈的,我还想着给他攒钱买房子娶媳妇呢……”
门铃忽然响了一声,俩人齐刷刷看过去,秦睿推门进来,收了伞,雨水滴落在地。
“得,大姑娘来了。”老板打趣道。
秦睿一听,皮笑肉不笑地对老李说:“叔,你说谁是大姑娘啊?”
话语中的寒意和不满让老板噤了声,甚觉无趣挑了挑眉,跟没说这话似地喝了一口手中的茶。
“我刚要借伞呢,正好你来了,走吧回家。”
俩人一块儿走出小卖部,秦睿撑着伞走在陆嘉身边,像是要捕捉到他神色中的异样一般,目光始终打量着对方脸部柔和的线条。
可陆嘉只是沉默地抽着烟,一言不发。
终于,走到楼梯口的时候,陆嘉手中的烟抽完了。
秦睿皱了皱眉,收了雨伞,吐槽道:“你能不能不抽烟了?本来就没几个钱,零钱你又给那老头了吧?”
小卖部老板肯定是个坏老头,谁家老板会在店里摆一个慈善捐款箱啊,肯定把别人捐得钱自己昧下了。
陆嘉的眼睛在黑夜中闪烁着异样的光芒,“睿睿,我是个好哥哥吗?”
秦睿张了张嘴,“怎么忽然问这个?”
“你跟着我,吃不饱穿不暖,我不是一个好哥……”
“说什么屁话呢?”秦睿打断他,激动地一把抓住陆嘉手腕,“这突如其来的事情谁能料到,再说了,要是真吃不饱穿不暖,我能长这么高,长这么结实吗?”
陆嘉抬眸一看,是啊,秦睿已经比他高出了半个头,面庞精致帅气,也能够独当一面,这么出众的少年是他养大的,想想都无比自豪。
“算了算了,我明天去趟报社,赶紧回去睡觉吧。”陆嘉拍了拍秦睿的肩膀,转身上了楼。
秦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絮叨:“我也要去,我能去吗?哥,你就让我去吧,好不容易放假,我不想一个人待在家里。”
“给你报旅游团的时候你怎么不去,要是那个时候就交钱给你送进去了,你不就能好好玩了吗?”陆嘉止不住地叹气。
“成天待在学校里,十天半个月才能回来一次,我不想离开你太久。”秦睿嘟囔着抱怨。
当初读高一的时候一个月才能回家一次,他不想离开陆嘉太久,才发奋图强,可谁知道,上了大学更不能随便回家了,他肠子都悔青了。
秦睿刚到他身边的时候,陆嘉为了赚钱不能带着他工作,就把他一个人哄睡了放在家里,结果紧赶慢赶在两个小时内赶回家,却见秦睿坐在床上哭。
小小的一团,哭得嗓子都哑了,给陆嘉疼得心脏直抽抽,把他抱进怀里,秦睿就搂着他脖子哭,陆嘉哄了他一晚上。
后来他干什么都会带着秦睿,给人家看事的时候把秦睿放在主人家里,秦睿长得精致漂亮又讨喜,并且看在他的面子上,主人家还会多给陆嘉一些报酬。
陆嘉工作的地方秦睿也熟悉,要去就去吧。
第二天一大早,秦睿很罕见没睡懒觉,一大早就爬起来洗脸刷牙,等陆嘉收拾完自己,他已经像条等待主人领他去遛弯的小狗一样,神采奕奕的守在门口了。
“哥,今天要是没什么事的话,等你下班了咱们出去玩吧。”
鸭舌帽下露出一双深邃勾人的双眸,殷红的嘴唇挑着一抹邪笑,配上黑色耳钉,浑身上下都洋溢着痞帅不羁的少年气息。
“看情况吧,”陆嘉拽了拽他身上单薄的宽松体恤,“你穿这个不冷吗?刚下完雨,你又刚发过烧,换一件吧。”
秦睿上下打量自己一番,“我觉得挺好的啊,每次穿着这一身去你们报社的时候,都有一堆人朝我抛媚眼。”
陆嘉强忍笑意啧啧两声,“你这么勾人,我把你送到夜店去赚钱吧。”
“有你这么当哥的吗?给自己弟弟送夜店去,亏你想得出来。”秦睿愤愤地双手抱胸。
“昨天是谁放出狠话说要钱没有要命一条?有本事把你卖了还债的?”
“我开玩笑的嘛。”
“那我也是开玩笑的,我怎么舍得啊,走吧。”陆嘉笑着拽了他一把。
陆嘉骑着小电驴,带着秦睿吹着清晨的冷风往报社赶。
香港娱乐业很发达,各类大小报社层出不穷,陆嘉工作的是一家小报社,背地里是一家抓鬼除妖的民间灵异事件调查组织。
五年前因缘际会,陆嘉在一场猎妖行动中和靖尧堂的人撞一起,对方欣赏陆嘉,就拉他入伙了。
虽说用这个词不太合适,但陆嘉好歹混上了个饭碗。
香港目前的情况真是遍地都是神棍,都搞成通货膨胀了,要想靠名声,守株待兔等着顾客找上门,那跟等着自己饿死没区别。
跟着陆嘉上了楼,路过前台的招财猫,招呼声就响起来了。
“哎呦,小秦今天也来了?”
“好久不见啊,弟弟又帅啦!”
“吃饭了吗小秦?陪姐姐出去吃个饭啊?”
“要去一起去吧。”
一大堆招呼的声音愣是没有一句问候陆嘉,没有秦睿的时候他还能打个招呼搞好一下人际关系,秦睿一来,别人的注意力都聚集到他身上了,完全注意不到他。
秦睿跟他打了个招呼就跟几个姐姐出去吃早饭了。
陆嘉自顾自地打开总经理办公室的门,里面那位带着金丝边框眼镜的大爷正专心致志地玩着数独游戏呢。
陆嘉在门口扯出一抹狗腿的笑:“老板~”
陡然被打断的兴致让霍修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接弟弟要接好几天?老实说,接私活去了吧?”
“唉,别提了,”陆嘉摆了摆手,“我最近的运势真是低到极点了,好不容易赚了笔钱,上午到手下午就被收了,那客户还进去了。”
“进去了?”霍修远放下手中的杂志,“这么快?莫不是那私人医院的院长吧?”
“你怎么知道?”陆嘉满脸惊诧。
“电视里不都放了吗?”霍修远跷在桌子上的二郎腿晃了两下。
陆嘉从兜里摸出一盒烟,给霍修远递了一根,顺手帮他点上火,然后才轮到自己,“我想准备收拾收拾去一趟东北。”
“接到大活了?准备去东北烧钱。”霍修远嫌弃地吐槽。
“不不不,是办事,霍总,我今天来找你,就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陆嘉满脸堆笑。
霍修远轻哼一声,“让我给你找活对吧?”
霍修远知道陆嘉家境不行,他自己也是个讲义气的人,坐在一把手的位置上没少给下面的人谋福利,这些年陆嘉在他的荫蔽之下,事业挺顺。
“霍哥,你可是我的财神爷啊!”陆嘉嘴角都快咧到耳朵根了。
“少来这套昂,”霍修远把脚从桌子上挪下来,烟搭在烟灰缸上,“不过,我这边还真有活,这两天刚接到,不过这个地段之前出过许多凶案,咱们几个爷都去外地出活儿了,其他人我不敢让他们接。”
“什么地段?”陆嘉问。
霍修远拿出一份文件递给他,陆嘉接过之后一看,眉头立刻拧成一团。
顾客是位老太太,身为大老板的儿子包养了一个小三,给那小三在大埔买了一套别墅开始金屋藏娇,这种事在暴发户身上很常见,可她儿子自从跟那女人在一起,精神就日渐低迷。
从前天开始,他儿子在和那女人回别墅之后就失踪了。
“大埔,新娘潭路……”陆嘉目光凝重,眉头越拧越紧。
“霍哥~”
和陆嘉出奇一致的谄媚声在门口响起,秦睿提着一大堆盒饭走了过来,满满一大堆,能吃两三天,“你们吃早饭了吗?我专门给你们买了一些。”
“是你买的还是外面那些姐姐给你买的?艳福真不浅。”霍修远打趣道。
秦睿将盒饭跟献宝似的在办公桌上一字排开,嘴甜地说:“那都是姐姐们的好意,我说要给霍哥买,她们就把各种都买了一份,让我带来给你。”
“你小子。”霍修远哼哼两声开始吃饭。
“看什么呢?”秦睿把一份粥端到陆嘉面前,见陆嘉不为所动,他好奇地凑过去,“在新娘潭路买房子?这地方老邪门了,命挺硬啊。”
“那边住得人挺多,只能算他倒霉,招惹到不干净的东西了。”霍修远喝了一口豆浆。
“要先跟这位老夫人谈一谈。”陆嘉淡道。
“肯定啊,报酬什么的得见了她才能定下,不过我觉得她给的钱应该不少,你确定要接吗?要不等哥儿几个回来一起去做。”霍修远说。
“等那几个爷回来,估计她儿子的小命都交代了,速战速决吧。”陆嘉漫不经心地放下手中的文件。
“确实等不得,万一这老太太一着急找了别家,钱就拿不到了,到时候事从权宜,再多敲一笔,”霍修远将宰客说得坦然,“有了钱你就可以去东北了,到时候我给你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