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先帮他把了脉,塞给他一粒参丹含在舌下,又“唰唰唰”写下两张方子,一张是催产药方,一张是产后止血的方子,但却没有明说,只嘱咐药僮下去按方抓药,熬好备用。
而稳公需要做的事情就多了,他嘱咐下人烧水、准备棉布、准备烈酒、还有用烈酒浸泡过的剪子。之后他对唐力满道:“令夫郎和孩子情况十分危急,刚刚大夫给他含了参丹,精力应该很快就会恢复,但他耽搁的时间太久了,如今再不赶紧娩出胎儿,那孩子很有可能就保不住了!所以你按我说的做,我弄醒他后就把催产药喂给他喝,你把他抱起来,知道了吗!”
唐力满重重地点头,表示知道了。只见稳公拿出一根极细的针,使劲扎进了韩家华的食指指肚,都说十指连心,这种钻心之痛很快就将韩家华的心神唤醒。“唔…疼…”见他悠悠转醒,唐力满赶紧唤他,“阿华,不能再睡了,孩子若是不能及时娩出会死的!来,咱们把催产药喝了,让孩子早些出来,好不好!”
说着,就将刚刚熬好的催产药一点点喂进韩家华嘴里。韩家华本来还有些昏昏沉沉,可一听到唐力满说孩子有危险,一下子就清醒过来,他忍着烫将所剩的半碗催产药一饮而尽。之后唐力满就在稳公的帮助下将韩家华慢慢抱了起来,让他叉开两腿蹲下。
果然,在催产药和重力的双重作用下,胎儿果然又往外了一点,“嗯——咿呀——哼…呼…呼…唔——咹——”韩家华紧紧搂着唐力满的脖颈,因为不断的用力而青筋毕露,面色也不再有血色,变得惨白异常。
身下的垫子上越来越多的血迹让唐力满心惊胆战,“稳公…”还没说完就被稳公一个眼神打断了。韩家华的胎水早已流尽了,如今胎儿想要出来,就要靠鲜血润滑,但一直这样流下去血会流干的,所以他狠狠心,双手在他腹顶交叠,使劲按了下去。
“啊——呀——住手…肚子…别…嗬——啊——”唐力满一个不察差点让韩家华坐下去,幸亏最后关头将人重新禁锢在怀里。随着稳公的按压,韩家华身下的血越流越多,但同时,胎儿露出的也越来越多,在稳公将满是血污的孩子从他产口完全拉出来的那一刻,韩家华终于放心的昏了过去。
“阿华!阿华!醒一醒,阿华你醒醒啊!阿华,你怎么流了这么多血?稳公,你快来看看他呀!稳公!”眼见爱人昏了过去,同时身下的血就像是失了控制一般汩汩涌出,唐力满终于慌了神,不停地叫着稳公。
可止血已经不是稳公所能处理的了,索性同来的大夫经验丰富,一碗碗止血药剂灌下去,韩家华身下的血终于缓缓止住了,直到完全停住,只是人没有醒过来。稳公则在韩家华撕裂的产口撒了止血的药粉,唐力满见血终于完全止住了,这才松了一口气。
等韩家华再次醒来,已经是三天后了,过多的失血让他变得体温偏低而且十分畏寒,稳公和大夫都嘱咐唐力满,让他在韩家华月子期间好好照顾他的饮食起居,否则很容易落下病根。唐力满自然将二人的话奉为圭臬,大夫留下的补身方子更是一顿不落的让韩家华喝。为了让他好好休养,唐力满甚至想雇个奶爹过来。
当然这个念头被韩家华无情打消了。自己的孩儿居然要吃别人的奶,这怎么能行!他什么都可以听唐力满的,唯独这件事,无论唐力满怎么劝韩家华都不答应。见劝说无效,唐力满只得让步。七天之后,唐力满带着韩家华和孩儿启程回了松山县,满月过后,韩家华才给这个九死一生才诞下的孩儿起名唐恒寔,坐满了双满月,唐力满才让父子俩外出见风。
之后他才知道,他派出的衙役在来此地的路上遭遇埋伏,摔断了一条腿,正在家里休养,唐力满已经送去了大笔银钱以做调养之用。至于韩三桥倒是幸运,他是在他们到后第三天才到的此处,一路上专走山间小路,根本没碰到追兵,虽衣衫破烂了些,但不过是路上剐蹭所致,倒没有别的伤。知道他二人平安,韩家华才算彻底放下心来,专心养起了身体。
而过了不久,赈灾贪腐案也有了初步的结果。户部一干犯案人等全部被锁拿下狱,不日就有最终的三司会审等着他们。各级各样官员依照情节严重情况分而罪之,小贪者交出藏银充公即可免去官职归乡,只终身不得再为官;中贪者则被抄没全部家财,向西徙五百里,终身不得再次录用;而大贪者无论何种情况、缘由,一律诛家,族人三代不许科举,罚没全部家财,家中余者全部充为罪奴。
从结果上看,圣上对于贪墨之人怕是恨之入骨了,此案上下牵连着甚广,其中不乏与皇族有亲之人,此次圣上竟居然全不容情,可见是心中恼恨之至。与之同来的,是对众人的嘉奖。
其他人暂不赘述,只说韩家华,他也算幸运,是正式的科举出身,天子门生,又年轻,不过而立之年,正式年富力强的好时候,没什么家世,在朝中也没什么靠山,皇帝用着也放心,尤其是听说他年纪轻轻就生育了五胎,眼见着就是个多子多福的,正合了圣上扩充人口的国政,皇帝一高兴,就将他连升三级,从正七品的一县县令升为了宋州知州,从四品官职,掌一州之权,并许他两个月时间养好身体后再赴任。
韩家华叩谢圣恩,将来此的天使好生招待了一番才让人离去,之后又举办了升迁宴 算是给旧日同僚一个交代。“嗯…满哥…揉揉…肚子疼…”上次生产之后韩家华就落了个腹痛的毛病,虽调理了一番,但暂时效果不大,所以如今不过是在外久坐了一会儿,吹了点风,竟又疼了起来。韩家华屏退下人,趁此机会径直窝在唐力满怀里撒起了娇。唐力满自是心疼极了,温热的大手不停在他小腹上揉搓着,倒是很快就暖和了起来。
宋州是天下二十州中居中游的一州,且掌有一段运河水道,若不是原宋州知州在此次赈灾贪墨案中落马,恐怕韩家华穷毕生之力都未必能当上这样的一州之长。所以赴任之后韩家华一直兢兢业业,一点点改善民生税收,用了两年时间才将宋州政局完全梳理了一番。
到了兴征十二年,次子唐恒宁已经是一岁了,按照韩家华定下的规矩,他也该离家求学了,可唐恒宁自幼娇惯,读书读得并不如他大哥那般好,若是送去渝水书院,怕还得唐恒安费精力照顾。最终韩家华想起他这知州之职正好可以送一子进国子监,索性就派了家中老奴跟随,将人打包送进了国子监。
临行前,韩家华照例嘱咐了他一番:“你哥哥如今已是秀才,我倒也不须宁儿你支撑门楣,到了京中,你只需记得夹起尾巴做人即可。能多学点学问立身固然好,若真的不想学,也无需勉强自己,以爹爹如今,我儿做个富贵闲人爹爹也养的起。只一点你要记在心里,不要和那些纨绔子弟走到一路,不许做那些作奸犯科、违背道义之事,也不要掺和进党争夺嫡之事,离得越远越好,可记得了?”
唐恒宁虽说学问比不上唐恒安,但论起听话,却是谁都比不过他,他一向是家中最听韩家华话的孩子了,从不敢违背,他进京之后的表现也的确很快让韩家华夫夫放下心来。
这几年,唐力满一直专心木雕工艺,做出来的物件摆设在当地甚至在全国都小有名气,价格也是一路飙升,有时候一个摆件出手就够全家半年的日常开销了。俩人都忙,再加上唐力满顾着韩家华的身体,夫夫俩行房中之事的时候都少了,所以对于自己一直未再有孕一事,韩家华也没在意。
这一晃就到了兴征十四年,韩家华在请大夫入府诊平安脉时问:“大夫,我身体如何?可有什么不好?”
“回大人,您身体十分安康,从脉象上看,并无大不妥,偶尔稍有些病灶也是常事,不必太过忧心。”大夫回答的四平八稳。
“那我为何无孕?”看大夫不肯正面回话,韩家华正色直接问道。他心中是十分疑惑的,之前虽说难产大出血,但早就养好了,一年前腹痛的毛病也不见了,虽说三年抱俩是夸张,可每隔两三年自己定能添一个孩儿,但此次眼看都快四年了,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自己明明还年轻,应该还在孕龄,怎么会说无孕就无孕的呢!
大夫叹了口气,据实以告:“那就恕小老儿直言无状了!您的确身子康健,可上次生产造成的后遗症并非只有腹痛,您的胎宫当年也受到了极大的损害,之后怕是不会再有孕了。”
韩家华捂着小腹无语良久,虽说已经有了五个孩子,可韩家华却还是希望可以和唐力满继续孕育子嗣,如今知道自己很可能再也没有办法生育,终究是失落的。唐力满推门进来,见他如此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他什么也没有话说只是将人搂在怀里,“咱们孩子已经够多了,再有是锦上添花,没有也没什么!”
“我知道,可是还是会觉得有些不舒服,总是希望孩子自然的来,多少都是缘分,可如今这缘分竟因我身体的原因被斩断了,心里总觉得有些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