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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没有人能手把手教费天澜怎么处理所有事情,甚至没有人能给他太多有效的指导,过往经验在越来越复杂的工作和关系应对上不值一提。他没日没夜连轴转,摸石过河,晚上最早的回家时间是十二点。
如果夏麒不用写论文或者分析数据,那个时间通常已经睡了。就算要,他也关上了房门——也许是为了避免最初那种尴尬会面吧。
好几次,费天澜看着那扇关住的房门都有去敲开的冲动。
毕竟掰掰手指,他已经吃了大半个月人家亲手做的早餐。何况来者都是客,夏维军也是信赖他们家才把孩子送来。于情于理,他都应该对人多加照顾。如果费三江还在家里,一定会大张旗鼓安排他带这个便宜弟弟游遍平港周边的。
只可惜……
总之,或许是当下真的太晚了,或许是觉得渐渐熟了不必客套应付,又或许仅仅只是为了给自己省麻烦,他一次也没有敲开门,该尽的地主之谊一推再推。
时间不知不觉就过去,平港进入最热的暑期。
费天澜的摸石过河摸到了第二个月,终于有一点把住三江集团主脉的感觉。顾书记也费尽心机逮着了两回,在比较轻松的私人小聚上见过面喝过茶。同时,外省建筑同行那个工程,在经过一个多月的拉锯谈判之后,终于拿到一定承包量。
这是他主事三江之后,亲自拿下的第一笔业务。
如果是以往的三江集团,没有人会在乎这么个外省工程。如今,它却算得上是一桩振奋人心的喜事。因为它来得干净。和老一辈,和落马的骆承滨,都没有半分钱关系。
而对费天澜来说,他从中找到了堪称坚实的自信。
签下合同的那一刻,他像一条在水底久闷的鱼,终于能游出水面呼吸一口新鲜空气。
这天,他破天荒在七点钟推开了家门。
家里很安静。但不是全然没有人气的那种安静,而是有对比才更突显的安静——厨房里有汤咕噜咕噜翻滚的声音。是用瓦煲煲的,听起来有种特别的温馨感。
费天澜很久很久没有听到这个声音了。上一次听,可能还是母亲在世的时候。
他不禁在门边站着静静听了一会儿,然后轻手轻脚往厨房走去。不知道为什么,他不想让夏麒毫无神秘感地知道他回来了。
然而,夏麒不在厨房里。
咦?他有点失望,四下扫了一圈,折到餐厅。桌上放着跳到保温档的电饭锅,饭已经煮好了。有浓汤,有饭,按照平港人的习惯,再炒个青菜就是丰盛家常的一餐了。
夏麒应该是从王叔那里得知他回来吃饭,提早把晚饭做好了。
他知道夏麒一直兢兢业业履行最初的做饭承诺,早餐已经是雷打不动的。晚饭也给他做过好几次,但觉悟到他根本不可能在家吃饭晚饭之后,似乎就把他的份撤掉了。
今天,他总算能享受自己的晚饭待遇了。
“夏麒!”他喊了一声。
话音刚落,突然听到“嘭”的一声关门巨响从二楼浴室传来。他疑惑地转身往楼上跑去,看到晕了水汽的浴室门后,猜测夏麒刚才在洗澡。
他朗声道:“你是洗澡呢吗?快点快点,下来开饭了!”
夏麒没回答。
他走近浴室敲了敲门,又问:“喂,你好了吗?”
“澜哥……”夏麒的语气有些为难,请求地说,“你能先下楼去吗?我一会儿就来。”
“怎么了?”
“……”再次没回答。
“仙女出浴不让凡人看啊?”费天澜调侃,“你放心我不是牛丨郎,不偷你衣服强迫你嫁我!”
夏麒无奈:“……哥,你先下楼吧。”
费天澜突然福至心灵:“你不会真的没穿衣服吧?”
说着探头去看浴室外间的洗衣机,里面正堆着两件换下来的衣服。小家伙八成是忘了拿换洗衣服进去。费天澜乐了。“你脑子想什么呢?衣服都能忘了拿?今天你哥心情好,等会儿啊——”
他跑到夏麒的房间,一进去就看到搭在椅子上的干净衣服,随手取走。眼角一瞥,忽然看到一样东西,引起了他注意。那是一只避孕套。
他微妙地“嘶”了一声,连它一起拿走了。
“呐,衣服来了。”费天澜敲门。
夏麒毫无防备心地打开门。原本只想开一条缝好递衣服,却不料费天澜大力推开了大半扇,手握门把并用手臂抵住门,脚下也使着力。夏麒就这样被迫和他“坦诚相见”。
“澜哥,你干嘛……”夏麒往门后躲去,同时伸手抢费天澜臂弯上搭着的衣服。
费天澜晃了晃那枚避孕套:“谈女朋友了?”
夏麒听了,眼睛一瞪,忙高声回答:“没有!”
“害羞什么?要不要带回家来?”费天澜觉得他的反应单纯得过分,好好笑。抬抬下巴,故意刺激道,“不过你房间有点小,我给你换一间吧,二楼除了我和我爸的,你随便挑。”
“我没有!那是学校保健宣传发的!”夏麒面路恼怒,耳根倏地发红了。一手抱衣服,一手推他出去,“我要穿衣服了,你快走!”
费天澜比他高大,平港“少爷圈”都是一群装逼装得飞起的,健身是大家日常攀比项目之一,他从来没在这方面输过。对付一个夏麒绰绰有余。门纹丝不动。
“你们学校不是早就放假了吗?”他意味深长地戳穿他,视线向下移。
本意玩笑式挑衅一下,目光移到那里的时候,注意力却被腿吸引了。夏麒的腿长得非常漂亮。从大腿到小腿,线条、比例、皮肤质感、肌肉状态,都完美。在右腿大腿偏内侧,还有一个由雀斑似的东西组成的胎记。颜色不浓不淡,刚好够被人注意到。
“那个是……胎记?是什么形状啊?”他目不转睛盯着那里,低声问。
夏麒听了,双腿一闪,几乎把自己整个藏到门后面去了。探出来的只剩半个肩膀和一张脸。脸上的表情都快绝望了。那双极致的眼睛里,现在正写着“求求你快滚”。
费天澜抿抿唇,抬手刮了刮鼻尖,玩味地看着他:“仙女,你好诱。”
无端被调戏,夏麒的眼睛一刹那瞪得要冒火了。再次用力推门。这回没遇到什么阻力,门“嘭”地一声重重关上了。门外传来费天澜哈哈哈的放声大笑,然后,笑声随着脚步走远了。
夏麒松了口气,吞咽了一下。低头看看自己的胎记。
他觉得它在发烫。被费天澜刚才的目光烫的。
那个“学校保健宣传发的”避孕套,被费天澜扔在厨房垃圾桶里。第二天,他还了他两盒杜蕾斯最贵的款,型号齐全。可惜他的轻松和清闲结束得太快,没能看到夏麒发现它们的表情。
夏麒轻哼一声,透出倔强倔强。如果仔细听的话,还能听出一丝轻蔑来,分明在骂还东西的人幼稚,无聊,肤浅,傻()。
他把这件事当笑话讲给了周怀洛听,后者笑到捶桌,并郑重建议他真的找个女朋友,不要浪费那么贵的工具。
“那送给你啊,不浪费。”夏麒面不改色地从书包里掏出那两个盒子,放在实验台上。
周怀洛笑得更颤抖了,不再用拳头捶桌,转而抓起其中一个盒子疯狂拍桌。直到叶教授顶着一张黑脸站在他们面前。
“实验室就是实验室,不要把生活作风带到搞科学研究的地方来!”叶教授厉声斥责。
周怀洛的笑容僵在脸上,连忙辩解:“不是我,那个……”
“我早就说过富二代不行,脑子里整天只有骄奢淫逸,怎么做艰苦的科研工作。”叶教授没搭理他的解释,失望地诛了一下他的心。等看见他笑容消失、面露自我反省的土灰色,才对自己的教育引导露出一丝满意的意思。
“好了,干活儿吧,东西收好。”叶教授松了松眉头,慈祥了两分。
周怀洛幽怨地看向夏麒,后者满脸无辜。
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周怀洛挥挥手,说:“看在你是师弟的份上,原谅你了。干活!”
夏麒:“是,师兄。”
周怀洛往药剂台走,走出几步又折回来。盯住夏麒,眼神认真严厉。好像哥哥要训不懂事的弟弟了。但他并不习惯做一位兄长,这副样子透着模仿的不自然。
周怀洛问:“你不会和谁乱用它们的,对吧?”
夏麒:“......”
“好吧,我相信你不会的。”周怀洛看他无语的样子,自顾自做了解读,并忧心忡忡地拍拍他,“注意保护自己啊,所托非人就麻烦了。”
哦,原来不是哥哥训不懂事的弟弟,是训纯情无知面临失身危险的妹妹。
但夏麒觉得自己不是什么纯情无知的小妹妹,至少,他还是知道自己型号的。
隔天早上,早饭时间。
费天澜起得比平时早一些。他心情不错,下楼见到夏麒便吹了个口哨。身着正装,头发精心打理过,人模狗样。夏麒应声回头,他便停在楼梯口扣手表,冲夏麒笑。耍帅那种笑。
可惜夏麒一脸木然。
“……”费天澜觉得没劲儿,收了那股风骚,款款走来。态度异常主动亲昵。夏麒在摆碗,他从后面双手揽住他的肩,把人往自己怀里带。
“今早吃什么啊,仙女?”
夏麒身体一僵。拿筷子的手肉眼可见地在空中停顿了一下。接着缓缓转过头,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看他。抿唇不语。
“别这样看我嘛!”费天澜放开他,低头看着他的眼睛,眼神坦坦荡荡的。“我就是觉得,我们俩也算是坦诚相见过的人了,应该算朋友了对不对?我这个人别的优点不好说,对朋友是绝对真诚赤子心,仗义肯帮忙,你以后有什么困难,全都可以找我!”
夏麒还是不说话,垂眸盛了两碗粥。自己一碗,另一碗推到费天澜面前。并在分粥的时候,勉强看了费天澜一眼。
“你扯什么唧吧淡呢!”费天澜从他眼中读出。并对“吃瘪”二字有了切身体会。这小子,怎么这么难处呢。看着挺乖,走近一点全是铜墙铁壁。
费天澜自讨没趣地坐下:“吃饭吃饭,吃完你上学我上班。”
“我不是上学。”夏麒忽然说话了,在这气氛下颇为突兀,“我也是去工作的。毕竟我是可以合情合法使用避孕套的年龄了。”说着,他把他送他的避孕套放在桌上,“这些是型号不合适的,还给你。”
费天澜:“……”
这小孩儿到底有几副面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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