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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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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32.

周怀洛就这样去周游世界了。

游到第三个月的时候,给夏麒来了个越洋电话。第一句话就说:“欧,我亲爱的师弟,这是我最后一次给你打电话了。”

翻译腔。

夏麒听得满手臂冒鸡皮疙瘩,叫他好好说话。周怀洛叹了口气,很伤感地说:“是真的。我不回去了,我要留在法国学画画。”

夏麒:???

周怀洛在那边讲自己的周游历程,国内国外去过不少地方。后来在里昂遇到一个画家,两人一见如故,语言半通不通却很聊得来。他已经和人家学了一个月画画基础,还要继续学下去,将来考那边的美术学院。

他讲了半个小时。夏麒一开始以为他只是开开玩笑,但他口气竟然很认真。

搞科研的人下决心做计划,多半都严谨理性,一二三四清清楚楚。夏麒就从他口中听到了这样严谨理性。他居然是认真要放弃已经迈入大门的化工科研道路,转而钻研艺术的。

夏麒知道周怀洛,他是有钱,但并不任性。而这个选择怎么看都很任性。

“为什么?”沉默许久,夏麒才问。

“咳!”周怀洛欢快道,“因为我喜欢画画啊!我昨天还去巴黎了,去画塞纳河。谁也不认识我,但是每个人都对我友好地微笑,问我能不能给他画像。我画得丑,人家说我有毕加索风范。我把房子画歪了,人家说像塞尚……”

“不对。你不是这样想的。”夏麒打断他,重复问道,“到底为什么?”

周怀洛噤声片刻,道:“好吧,告诉你。化学是我哥帮我选的。他说我有天赋,初中的时候就让我爸请最好的老师教我,启发我走化学科研道路。但我不想走了。”

这听起来比“喜欢”更赌气。

但夏麒想了想,却找不到什么可以劝的。张了张嘴,只说出:“叶教授对你有很多期待。”

“我对自己也有期待。”周怀洛的声音有些低沉,但不是闹情绪那种低沉,他是理智的。

“我想长大。”他说。

夏麒再没有立场置喙了。对说出这句话的周怀洛,他几乎是敬佩的。

两人又聊了几分钟闲话,这个通话空前长。周怀洛直言不讳,他要抛弃过去,包括夏麒。

于是,这个电话真的是最后一个了。

周怀洛挂电话前没忘了关心夏麒那段似是而非的恋情,断言道:“没了我,你肯定就收不到费天澜的一手消息了,说不定等我脱胎换骨回去,你也脱胎换骨了。”

夏麒凉凉地说:“承你吉言。”

这天以后,周怀洛真的再也没有联系过夏麒了。

正如他所说,夏麒也真的再没有从什么地方直接听到费天澜的消息。“没有后续”这一认知,在离开平港城整整一年以后,终于有了实感。

这年过年,夏维军成功把自己的心上人及其十七岁的女儿带回家吃饭了。

女人是个温和大方的女人,姓林。夏麒乖乖地喊她一声“林阿姨”,她就掏了个红包塞过来。

女儿正处于叛逆期,黑着脸来的。一见夏麒,态度立刻变了,主动开口喊“哥哥”。夏麒于是转手给新妹妹打了个红包。

年后,夏维军和林阿姨领了证,并定下了三个月后的好日子,小办一场酒席。期间林阿姨和新妹妹林玉琪搬进夏家,家里一下子变得热闹起来。

然而热闹一阵,就有些微妙的逼仄了。

这时夏麒研二马上结束,就要升入研三。正在进学校研究室和进企业之间犹豫,导师和陆照都游说了他几次。他本来属意研究室,但家里毕竟已经不像过去那么宽敞随心,夏维军也不再是他一个人的家人。他需要独立,也就是需要钱。

于是最终选择了北良化工。陆照亲自带他,明说要把他培养成北良N市分厂的骨干。

五月底,N市的初夏,天气不凉也不热,什么都舒舒服服。夏维军办婚礼。那一天,夏麒参加了婚礼前半程,后半程因为工作问题提前离了场。

他不知道,那天费天澜来了。

费天澜本来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来。

王叔只是随口说了一句“老夏啊,终于也结婚成家了”。他一开始并没有当回事,听过就过了。隔天王叔向他请假去吃喜酒,他一边在事假条上签字,一边鬼使神差地问:“我能不能也去啊?”

语气小心而试探。

他已经很久不这样对王叔说话了。

“啊?”王叔眼睛瞪得老大。

不是他大惊小怪。费天澜自从回到三江总部,就一直没日没夜地扑在工作上。连林歌请他做伴郎他都推了,只赶上婚礼的尾巴,被灌得比新郎还惨。

林歌是什么人?

他厮混多年的发小,在他水深火热时站在他身边的兄弟,三江集团现任法务顾问团总监——他都能这么怠慢。区区一个老爹的老战友结婚,怎么能老动他大驾?

“我顺便去考察一下N市的高新区,怀琼提好几次了,让我亲自去和那边的项总见见面。”费天澜转着手上的笔,抬头对王叔说,“小辈也应该去看看长辈嘛,毕竟夏麒在的时候……对我挺好的。”

“哦,你想去看夏麒啊!”王叔瞬间了然,接过自己的假条,“那去呗,能有什么问题?你去了代表你爸,是贵客!”

费天澜抿唇点点头,“那你把我的机票也定了吧。”

于是就这么定下去参加夏维军的婚礼。

这次他依然日理万机,落地N市之后真的先去见了那位在高新区拥有自己独栋办公大楼的项总。吃吃饭,喝两口酒。散了这头之后,才赶往办婚礼的小酒店。

婚礼已经进入后半程,送他的车停在酒店门口。那里只孤零零摆着一副立牌,上书“欢迎莅临夏维军先生和林秀一女士婚礼仪式”。还附了一张婚纱照。

这是他参加过的最简陋的婚礼。但看着那个立牌,他却心生向往。连搭在车门把手上的力道都无端有些郑重起来。正要下车,一抬头,便看到匆匆从酒店出来的男孩子。

他吃惊于自己连脸都没看清,就凭着某种难以描述的熟悉感把人认出来了。

长高了一点。头发看起来好像刚剪过。这么久了,居然还依稀看得出当初苏苏修出来的形,看来一直是按那个形去剪的。当然剪得没有苏苏好,但……嗯,也很好。熟悉就很好。

脚步虽然匆匆,但总觉得沉稳了很多。可能是因为神情吧。他眉宇间的气质不像十九岁那么无害纯良了,已经很轻很轻地覆盖上一层属于成年人的坚定。

他走出门口,四处张望了一下。视线直直扫过费天澜所在的车。

费天澜碰到了他的视线。呼吸骤然一屏。然而随即反应过来,他看不到自己。这车的玻璃涂了单面可视漆。那小东西是在找别的东西。

大概是没找到,他低头拨了电话。手机刚刚放到耳边,忽然,扬唇一笑,又放下了。径直朝某个方向走去。

费天澜的目光追着他的身影,看到他走向一辆音色小轿车。走到车旁,先弯身冲车里笑,然后拉开车门坐进副驾。

驾驶座上的人有点眼熟。

费天澜蹙眉盯着那个不很清晰的身影,脑子里闪过一副很久没出现过的画面。画面中的人,对应上了车里的人——那是那天晚上送夏麒回家的人。

那天,他的小朋友被那个人紧紧抱在怀里。

于是,夏麒刚才灿烂的笑容变得刺眼。

费天澜一直盯着那辆车远去才下车。在酒店门口站了几分钟,最终只留下写着自己名字的红包和祝福贺卡,直接返回酒店了。

二十一岁的夏麒和十九岁的夏麒,一直在他脑海中交替出现。他终于明白,自己是来见他的。参加婚礼、考察高新区、拜见潜在合作伙伴,全都是借口。

他唯一想要做的,就是来找夏麒。

四舍五入,已经过去两年。这两年中,他一直是逃避的。对夏麒,对自己的错误和亏欠,对家里好像始终不曾彻底散去的气息,对院子里那个花园……以及,对自己的感情。

他有想要面对,也隐约觉得不甘心,似乎一直在等机会。可是这些,他从来没有直接认真地思考过。是直觉驱使他来。

直到见到了人,才一切都清晰起来。

他摸摸自己的胸口,里面那颗东西鼓噪得厉害,跳动异常剧烈。它正在被一份强大的、压抑已久的情感支配。

“对不起。”

这句一直没有来得及说的话,如同实物,顶着他的喉咙。疼痛和酸涩令他几乎要掉眼泪。

他给王叔打电话,问婚礼进行得怎么样了。电话那边王叔显然喝了不少,三句话里飘两句,好半天才说清楚。婚礼结束了,宾客都散了。不过夏维军请了亲近的朋友去家里小聚。

“你要想来——可以来。”王叔打了个嗝。

费天澜问他要了定位,下楼便在路边拦了辆车去夏维军家。

中年成家,新婚夫妇并不兴热闹到晚上直接入洞房。林秀一为新丈夫的朋友准备了温馨的下午家庭小加餐,用水果点心和自制甜品招待。

费天澜的加入,引起一阵小小的喧嚣。但很快平下去。夏维军新婚,还有酒劲在头,费天澜向他打听夏麒的情况,他基本都说了。

傍晚五点,费天澜看看手表,起身告辞。

夏维军仰头看着他,半醉一下午的眼神这时有些意味深长的犀利,问:“天澜啊,怎么不留下吃晚饭?”

费天澜说有应酬,又为自己没及时参加婚礼道了歉,道:“我一个小年轻打扰你们老兄弟聚会,已经很不好意思了。代表老费来看您可以,代替他来跟您追忆峥嵘岁月,就过分了。”

夏维军笑笑,点点头。

“那你看自己方便安排。”

费天澜于是看自己的方便,在夏麒回家之前走了。

他是要来见夏麒的,但不能这么稀里糊涂地来了。他决定给自己一点时间,想清楚要干什么了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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