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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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巴图认为自己很少生气,他一开始的也并没有想过要烧皇宫,而是打算偷偷翻出去。这么多年来,宫里的侍卫轮班他早已摸清楚,他自认为是很有机会逃出去的。
如果不是被眼前这人拦住的话。
银枪挑起而上,枪尖裹着寒露,一招势要破军。
“郭灵,你我并无仇怨,何必拦我?”青巴图手中重刀斜擦枪身,险而又险的在空中旋身,足尖稳落在宮檐上。
“如果你没在深夜偷偷摸摸的穿一身夜行衣,我拦你做什么?”郭灵枪尖扎入玉砖,斜依着枪身,艳美的脸上带有几分的调笑。
冷月在夜空悬着,散发着默默清光,几颗寒星孤零零的就像是被细线吊在空中,稍有动作就会跟着大地一并晃动。
青巴图心中焦急,他站在高处,能看到远处宫殿中已经亮起了几盏烛火,不大,却在黑夜中格外醒目。
破空声响起,心越发收紧。
猛然往旁边一跳,剑擦着身而过,削去了几缕发丝。
那几盏烛火也由远及近,皇宫这只庞然大物已经缓缓睁开了眼睛。
“青巴图殿下,你要去哪里啊?”这声音很是尖锐,仿佛要挖进你的脑子里。
“我去哪和你们这些阉人又有什么关系?”长刀紧握在手,青巴图手心已全是汗珠,凭一人之力单挑整座皇宫内的所有高手,他还没有这样强的武力。
“殿下回宫吧,不然又要受责罚。”
一柄剑再次朝着青巴图袭来,他腰身后旋,脚往上踢,将那飞剑给踢飞,同时刀锋旋上,裹住了剑柄吊着的钢丝。
但他只有两只手,不可能同时招架住几十把剑,而这个皇宫就像一个蜂窝,圈养着无数的剑客。
随着加入的飞剑越来越多,青巴图身上伤口越来越多,在他就要支撑不下的时候,一点寒光挑开了剑雨,护在了他的身侧。
“我还以为你只会在一旁看着。”青巴图捂着流血的伤口。
“你若不是偷偷摸摸的,我怎么会拦你,这样光明正大的反而好多了。”郭灵枪挑如龙,卷着剑锋。
二人且战且退,宫中侍卫全被惊醒,一个个火把亮起,在宫墙下攒动着。
青巴图飞身而下,抢过了一个火把,手扬起,火星四溅,落在木阶,点起了火苗。
“熄灭火把。”太监高喊着。
“晚了!”青巴图拽过亭院的帷幕,火焰烧的更加灼烈,“你们可以杀了我,但是这里是东宫,火要烧起来,你们的命也一个别想保下!”
越来越多的光亮汇聚,皇宫陷入嘈杂,远在正殿的小皇帝也被惊动了。
他从睡梦中醒来,只来得及披一件外袍,鞋都没穿,光脚跑出,身后的宫人急忙手中提着靴子跟上。
看着已经烧起的东宫,小皇帝感觉自己的心也一并随着那房梁在火中焦黑崩裂。
“退开!”
宫殿中,青巴图将刀架在了韩孤星的脖上,隔着燃烧的木门同小皇帝对视。
“放开他,朕来做你的人质。”小皇帝往前一步,赤脚被火焰撩去了一块皮肤。
“陛下,万万不可啊!”宫人们齐齐跪下。
小皇帝仿佛什么都没听见,只呆呆注视着那宫殿中的二人,“你把刀挪开,朕保你能安然无恙的走出皇宫……”
“我能活下来,可我数万同胞能活下来吗?”青巴图眸色发红,那不是被火熏的,“你没比我高到哪里去,我也有要保护的子民,最起码他们信任我。”
在烈火中,青巴图飞速变的成熟,虽然他的脸侧还带着青年的绒毛,可是他的眼瞳中已经逐渐有了那种能号令他人的魄力。
刀锋逐渐下移,缚着韩孤星双手的锁链被扯紧。
“不!!”察觉到青巴图的意图,小皇帝大喊,他往前跑着,被台阶绊倒,跌倒在滚热的灰烬里,“朕是天子,朕来做你的人质,不要带走他!”
小皇帝昂起头,极力保持着高傲,这是他唯一的筹码,他是大梁的皇帝,他的出身天生就是他最值得拿来做交易的。
“你什么都不是,”青巴图举起刀,“你只是一个任性到要所有人陪你过家家的小孩。”
“该结束了,这场所有人陪你演了多少年的戏。”刀锋擦着锁链而下,卡进了铁环连接最薄弱的地方,然后慢慢撬动。
小皇帝的表情变的绝望,他仍执拗地看向韩孤星,“可不可以不要走,可不可以…不要…走…”
“你有靠你自己去赢得什么吗?”青巴图问他,“你有什么是真正属于自己的吗?既然什么都不是靠你自己得来的,有凭什么要求所有人都听你的?!”
“我只有一样东西是属于自己的,”小皇帝的头慢慢垂下,不敢再去看韩孤星,“可是就连这一样也不是靠我自己得来的,师父,如果你当年没有力压三军,我可能…早就死了。没有人肯疼我,你是第一个疼我的,我唯一想有的就是有人爱我,我这次靠我自己来。”
小皇帝抓起地上一块燃烧的木头抵上脖颈,大块的皮肤被烧灼,“我不是大梁的皇帝,而是你的小徒弟,是东宫最不受宠的太子白寒,我求你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铁链崩裂声传出,白寒知道他输了,他留不住那个人了。
灼木从手中掉落,白寒眨了眨眼,看着地面,“我,朕,只被教过怎么命令人,朕……讨厌这种自称…”
寒枪破房而出,就连熊熊燃烧的火焰都似被压下了几分气焰。
韩孤星站在宮檐,身旁的火舌卷着他的衣角,背后夜空中几颗寒星微微闪烁,天地被分为热与冷两部分,他正在天地之间。
“你不会回来了是吗?”白寒手慢慢握紧,在做最后一次挣扎。
韩孤星只是看了他一眼,再无搭话。
周围的宫人惊声叫起来,数把利剑朝着韩孤星飞来,可是都没能接近他。
寒枪挑起,空中火焰被卷住,浓火在枪尖上燃烧,那些飞剑刚触到枪风便被卷在一起,随着招式越舞越急,越越舞越快,火焰缠住利剑,将其完全包裹,随着最后一击,枪尖破空而起。
利剑裹着火焰一同飞舞,在枪挑之下,朝着远处的夜空飞去。在寒夜下,如一片片燃烧的火羽,甚至那刺耳的划破空气声也变为了高昂的鸟鸣。
在历经十二载后,白寒终于再见到了当年于千军万马中救出他的那一招,万剑生火,百鸟朝凤。
只是这一次,却是那人对他的道别。
一招而出,枪势却并无减退,韩孤星踏着宫墙,几步而跃至宫门,手中长枪甩出,如携万军之力,竟硬生生的穿破宫门,将寸许宽的厚重朱门轰裂在枪尖下。
“是江月候啊,”赶来羽林卫中有曾经参与过战事的老兵感叹道,“一揽江月半入喉,当年陪龙牙王四处征伐的枪天子,还以为他死了呐。”
羽林卫统领冲着老兵吼了句,“还说什么闲话,快拦住啊!”
老兵反而收起剑抱在怀里,“开什么玩笑,那可是敢一枪挑三军,孤身压群豪的枪中天子,先帝亲封的江月候,陛下的师父,我们怎么敢拦。”
躲起的郭灵听见了这话,暗自感叹一声,“哇,没想到韩大人这么厉害,可是怎么会甘心在宫里被困这么久。”
“别发愣,快走!”青巴图在背后猛拍了他一掌,提身跟上韩孤星的步伐。
郭灵正要跟上,却在出了宫的拐角处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少将军,可算是见到你了。”铁方的一张冷硬的脸都往外流着泪珠。
“你怎么……”
“没有时间解释了,我们快些离开这里!”铁方要将郭灵拉上马。
可就在这时,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在身边响起,“怎么就没有时间解释了,”灵真缓缓从阴影里走出,手中剑划着地面,然后剑身一横正拦住他们的去路,“用完就扔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今日若不解释清楚,我看你们是出不去这里了。”
铁方粗眉横立,“我郭家还是有些人手的,你这毛娃娃快让开!”
“哈哈哈哈,我管你有多少人手,小爷我还从来没怕过谁,郭小将军去与留是他的事,但你们要是棒打鸳鸯爷爷我可不依,”灵真歪头看向郭灵,“他得知道是谁在背后为他谋划送他回河西,是谁要为此担起后面的责罚,这些比不比得上他的杀父之仇我不知道。但是郭灵必须知道所有的事,然后再去做结论,而不是任由你们在那里颠倒黑白!”
“什么事?”郭灵的声音有些抖。
灵真扫过他,“比如说,当年河西的惨案,你的父亲害死了顾寒……”
“放屁!郭将军是迫不得已!”铁方脸憋的青紫。
灵真没理他,继续说,“又比如我家大人的原名叫顾羽,”他扔给了郭灵一样东西。
郭灵接住,是一块青玉,上面刻着鸾鸟和‘灵’字。
“还有河西的少将军,呵,朝廷新任命的监军已经在路上了,你走西关那条道会快些,能赶上去劫杀他。”灵真说完,又补了句,“这是我家大人周旋了好久在拖住的,不然早半个月就上路了,还轮得到把这功劳给你,哼。”
“他在哪,带我去见他。”郭灵握紧了玉佩。
“我家大人不想见你,”灵真撇过头,却继续说,“怕你一见他就舍不得走了,我家大人嘴上没有说,但是我猜,他肯定是这样想的,让你不要忘了他,还有把河西整顿整顿,收拾的像样点,我家大人早晚会去,到时候茶水不好他挑刺的时候可别怪我没早提醒你,还有……”
铁方的眉拧成了疙瘩,“这娃娃,话恁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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