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话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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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吗?”洗雪桂不信,皱着眉,“但是你流了好多血。”
“真的。”
方宜烊对上他的眼睛,半秒后移开,这样关切的眼神让他不太自在,毕竟从小到大皮糙肉厚惯了,摔了疼了也没个人关心的,怎么流个鼻血洗雪桂就要露出一副这事特别重要的紧张表情来。
“昨天那菜放了辣椒,所以上火了。”方宜烊捂着鼻子,“我一吃辣的就这样,而且流鼻血很正常,流一次就好了。”
“真的?”洗雪桂担忧褪去不少,盘着腿凑近了一点,像猫一样抬了抬下巴。
好像还嗅了一下?
方宜烊觉得奇怪,却也没觉得他的靠近冒犯,因为洗雪桂很小心,并且动作迅速,很快回到原位,看着他说:“你的血香香的。”
“应该没事的。”
本来就没事,方宜烊一笑,又觉得不对劲:“我的血香香的?”
洗雪桂犹豫了几秒,在他的注视下轻轻地点了点头:“嗯。很好的血。”
“嗯…?”方宜烊挑了挑眉,“你鼻子那么灵啊,还能闻出血好不好。”
这次他没有犹豫,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我可以。”
被他这么一弄,刚刚因为那张画不好意思的情绪都没有了,方宜烊大大方方地恢复原文件,洗雪桂看见屏幕上的图片又重新出现,眼睛亮了亮,好奇地问:“又出现了?”
“我还以为不见了。”
洗雪桂偏了偏头,又问了他一遍:“是我吗?”
方宜烊点了点头:“是你。”
他轻轻地笑了一声,好像不介意他刚刚的偷画行为,反而很喜欢有他形象的图片,趴在他的椅背紧紧地盯着电脑屏幕。
方宜烊看了他一眼,问:“介意我画你吗?”
洗雪桂摇了摇头:“不。”
“行。”方宜烊得到了他的同意,提起笔,很快完善了底图,本来就只是一张人物速写,没有背景,省事。
洗雪桂盯着屏幕,见他不画了,才挪着视线往下,疑惑地眨了眨眼。
“要上色了,你想不想试试填色?”
“我吗?”洗雪桂犹豫了,“可是我不会…”
“没事,很简单的。”
方宜烊示范了一下,让他再靠近一点,把笔给他,让他在色板上挑颜色,洗雪桂一开始还有点谨慎,只在方宜烊的指示下进行,把头发涂黑,到挑眼珠子的颜色的时候,方宜烊说:“你的瞳色很浅。”
“但我想要黑色的。”洗雪桂问,“我能要黑色的吗?”
“为什么?”方宜烊不理解,“你的瞳色很漂亮。”
洗雪桂呆了呆,抬头望过来,似乎不好意思,脸颊和耳朵变得有点红,但他还是坚持:“我要黑色。要像人一样…”
方宜烊也不勉强,看他认真点涂的样子,纯真的人总是容易受到欺负,或许是以前因为瞳色受到过欺负,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想法?
他撑着下巴,很认真地说:“浅色瞳孔很好看,你不用像别人,不要因为这个觉得自己不好。”
洗雪桂握笔的手一顿,用近乎呆滞的表情看过来,方宜烊对上他直白的眼神,感觉心被烫了一下,移开眼。
“我知道了。”洗雪桂笑了一下,但还是给自己画了黑色的眼睛,眼睛画得又大又圆,他转过头盯着方宜烊,对刚刚的事进行解释:“我不讨厌自己的。”
“我只是有点喜欢你的眼睛。”
他眨了眨眼,眼睛瞪得圆圆地看他:“你的眼睛很黑,很好看,我也想像你的一样。”
方宜烊抬眼,看见的就是这样的神情和眼睛,才消停了几分钟的鼻腔,瞬间被刺激,几秒后哗啦啦的鲜血又流下来。
方宜烊手忙脚乱,洗雪桂惊慌失措,方宜烊退后两步,洗雪桂拿着纸巾扑了过来。
最后方宜烊的T恤壮烈牺牲,幸亏没有滴在椅子上,电脑也没有被损坏,他准备换衣服去了,洗雪桂坐在床上神色忧虑地盯着他,“真的没事么?”
方宜烊沉默两秒,“没事…”
真的没事。
只要没看见洗雪桂的脸,都还行,一看见他的脸,浑身血液都不受控制,他一边搓衣服,一边想今天怎么这么奇怪?
搓到一半,他嘿了一声,对着镜子傻笑了一声,流鼻血就算了,脑子也不好使了,在这洗衣服干嘛,他出门左转,把衣服丢进了洗衣机,又观察了一下自己。
眼睛,鼻子,嘴巴一切都没有变,他还是方宜烊,死不了,短时间流鼻血很正常,他擦了擦鼻子,确定这次不会再流,才鬼鬼祟祟地进了门。
洗雪桂完成了自己的巨作,衣服的颜色上得乱七八糟的,但他很满意,并问:“你还会画我吗?”
说这话时眼睛亮晶晶的,压根藏不住喜悦期待的心思。
方宜烊把文件存好,问:“你想我画你吗?”
他思索了一会才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我喜欢你画我。”
方宜烊一愣,默默别过头,到底谁教的他这样说话的,用词这么直白,让人难以招架,他低着头轻嗯了一声,没有看洗雪桂:“可以。”
于是独来独往的方宜烊每日行程从一个人起床随便捣鼓点吃的,一个人去菜市场随便买点吃的混日子,一个人画个稿混点稿费过过日子,变成了起床后和洗雪桂一起吃早餐,带着洗雪桂出门溜达,不过因为他宅,路线通常局限于家和菜市场,偶尔会去小超市买瓶饮料,拿条冰棍,吃完饭两个人惬意地看会电视。
洗雪桂一开始对电视敬而远之,总担心里面不人不鬼的东西会出来缠着他,不敢看电视,到后来他迷上了动画片,缠着他问:“你会做汉堡包吗?”
方宜烊摇头:“不会。”
“蟹黄堡呢?也不会吗?”
“不会。”
“好吧…”洗雪桂有点遗憾,又问:“你见过它们吗?”
“没见过。他们都在海里。”
洗雪桂点点头,非常可惜地说:“我还没见过海呢。”
方宜烊问:“有时间带你去?”
洗雪桂眼睛一亮:“能见它们吗?”
“不能。”方宜烊解释,“它们在深海,我们下去会死掉的。”
“哦…”
看完电视,到了晚上赶稿的时间,方宜烊通常留门,洗雪桂有时候在看电视,有时候会坐在他的背后,看着他画画,他很安静,呼吸很轻,等他要忙完会露出一个由衷的笑,似乎就为了安抚他,偶尔他也充当模特,乖乖地摆出各种姿势,让方宜烊画他。
等习惯这样的日子的时候,方宜烊已经画了一大堆不同样子的洗雪桂,天气慢慢转凉,已经不用开空调了。
晚上方宜烊盯着洗雪桂盖着薄被单弓成虾的样子,问:“是不是冷?”
洗雪桂正在和被子斗争,听见他的话转过身来,被单盖住了他的大半张脸,他抖了抖说:“不冷的。”
方宜烊下床,碰了碰他的手,冰的,“骗我?”
洗雪桂冷静地摇了摇头:“不骗你。”
“我的体温很低的,但是我不冷的。”
方宜烊不信,两眼一闭就要往地上躺,也不管洗雪桂愿不愿意,挤占了他半个枕头和被单,说:“你睡床上去。”
他皮糙肉厚,睡一晚地板也不怕着凉,但洗雪桂细胳膊细腿的,不行,弱不禁风的,感觉生一次病得调理好一阵。
一想到这,他纳闷地盯着洗雪桂,突然发现他还是那么瘦,他来了那么久,自己好吃好喝地什么都端上来给他,怎么一点肉都不长!
他伸出手又捏了捏洗雪桂的手,细得跟牙签一样。
洗雪桂迷惑地看着他,问:“怎么了?”
方宜烊皱了皱眉,说:“你去睡床上。”
“待会着凉了,容易感冒。”
要是感冒生病会更瘦吧!方宜烊心里受到了极大的打击,就像抓回来一只流浪猫,结果发现自己以为的精心呵护,还不如人家在大自然随便吃点。
洗雪桂不动,很坚持:“我不冷的。”
方宜烊盯着他,和来时一样消瘦的脸,越看越心疼,一定是他的喂养出了问题,他怎么能让他睡地上呢?他直起身,三两下把洗雪桂卷成卷饼,放到了床上,“睡床上,听我的。”
洗雪桂滚了两圈,从被单里探出身子,问:“可是…”
“没有可是。”方宜烊把被子给他盖上,“睡吧,天气转凉了,容易感冒。”
洗雪桂直直地盯着他,几秒后低下头嗯了一声。
熄了灯,方宜烊躺在地上睡不着,左思右想怎么都想不通,洗雪桂来了也一两个月了,为什么一点肉都不长,难道他真的那么失败?
越想越难受。
身侧突然传来轻声:“要冬天了吗?”
方宜烊说:“快了。现在是秋天。”
洗雪桂往床边挪了挪,“冬天,人会觉得很冷的吧。”
“嗯…看情况。有的人就不怕冷。”
“你怕冷吗?”
这问题问得,方宜烊盯着天花板,“挺怕的吧。”
这地方没有暖气,空调又烧钱,冬天他都靠两条棉被熬过去的,头一次有人问他这个问题,方宜烊百感交集,第一反应是这人他没白养,虽然养得不咋地。
他叹了口气,问:“你每天是不是其实没吃饱?”
洗雪桂歪头:“没有,我可能饱了?”
“可能!?”方宜烊猛地坐起来,“那就是没饱。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
方宜烊看了他一眼,“明天起,每天多吃一碗饭!”
洗雪桂瞪大了眼睛:“但是。”
“没有但是。”
做出新安排的方宜烊满意了,安抚的话脱口而出,“乖乖,你听话点。”
话音刚落,空气死一般寂静,洗雪桂仿佛受到了什么导弹冲击,呼吸都静了静,方宜烊才反应过来自己喊了什么,他心虚地眼神左右飘了一下,躺下装死,才发现自己身上连被子都没有。
赤裸裸,藏都没地藏。
下一秒,一条被子飞了过来,准确无误地盖到了他的脸上。
方宜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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