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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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震泽还是把少年买了下来,那对男女讹到钱,一脸谄媚地笑着离开。
少年倒是乖觉,一直跪在马车前,等尘埃落定,便闪烁着一双泪目向他道谢,言此生愿为奴为婢以报恩。
许震泽不需要仆从,更不需要娈宠,他亲自将人扶起,又从庆丰手中接过一个饱满的荷包,放到他掌心,只说让他带着父亲离开,另寻个安稳处生活。
少年闻言,并未如许震泽想象般狂喜,倒是一下满脸颓丧,只说父亲不久前已故去,自己身无长物,也无亲故,说着双膝一弯,又要跪下,落到半空被许震泽强硬扶住,成了个尴尬的姿势。
“男儿膝下有黄金,如何能轻易跪人?”
许震泽眉目舒朗,肃穆起来却甚具威严,把看着不过十七八的少年唬地失了声,讷讷无言,漂亮的双眼又开始拢云起雾。
“我本北方商贾,南下只为视察商路,你若跟我,日后不免要离乡背井。”
少年听懂他话里的意思,泪光闪烁的目光笑开了花。
车队再次启程,许震泽的单人车厢成了双人车厢。
少年接过他递来的茶碗,小心翼翼地嘬了一口,缓缓舒出一口气,。
或许是安稳下来,少年稍微开朗了些,自我介绍名叫恕云,本是城内张府算账先生的儿子,跟着张家公子长大,算是半个伴读,本想明年跟着公子去参加乡试,不料父亲突然病倒,张家老爷尚算厚道,前后请了四五个大夫来瞧,终究没有起色,老父是个有骨气的,不愿再拖累东家,便带了儿子自行离开,后事许震泽也大概了解了。
晚间在城里的旅店下榻,恕云死活要与许震泽一间房,说还是很怕他丢下自己,许震泽竟也答应了,订了间天字号的双人房,后续入住安顿,琐事按下不提。
且说往后几月,一行人继续往南方走,白日里许震泽要外出办事,不便带着个拖油瓶,只命一名侍从在恕云身边,留在休息处等候。
恕云也懂事,从来不多嘴问些什么,只是总带着侍从逛不同城市大小街道,最后用许震泽给的零钱,买一大堆没用但可爱的小物件。
“你啊…买了这么多小玩意,又不玩,浪费了。”
许震泽最不缺的便是钱,不过儿时总被母亲教导,要恒念物力维艰,因此也养成一付节俭的性子。
他拎起一只竹蜻蜓,不赞同地轻敲了敲恕云的发顶,心想难道自己太过纵容,不过数月就把人惯坏了?
“谁说是给我买的…”,恕云委屈地撅了嘴,再对上许震泽的眼,却又乖乖地认错:“对不住公子,我以后不会了。”
前半句反驳的话说得很小声,但许震泽从小习武耳目聪明,还是听到了,只是未等他追问一二,那少年却先以身体不适为由,溜回房间里躲起来。
每日都有侍从随在他身旁,许震泽换人来问,拼拼凑凑也凑得个大半实情。
原来这些时日,少年带着侍从外出,路上总会问他们家主子喜好什么,侍从嘴严,总是糊弄过去,于是少年便什么都带一些,欢欢喜喜地等他回来,把东西捧到他面前。
许震泽一时无言,挥手让侍从先下去,心脏却像跟掉入温过的梅子酒似的,变得有些温热又酸软起来。
他叹了口气,又饮了一盏茶,命人温了碗乳酪,亲自带到房间。
……
入了夏季,越往南行,雨水越是丰沛。
是日,许震泽携了庆丰与另一名侍从外出,车行未过二里,大雨瓢泼似落石,把车顶砸得噼里啪啦的,连雷电也开始闪现。
为安全起见,马车很快原路返回。
侍从们先去后院安置车马,许震泽也顺便去更衣,从侧门回到旅店大厅。
天色昏幽,沉云连绵间,只有微弱的光亮残喘着,雷声轰隆,炸得人耳内发麻,大厅里没什么人,连跑堂的都不知道溜哪里去了。
只有角落一个窗边的桌上,点了盏油灯,勉强看清桌前立着一人,握着笔在涂涂画画。
许震泽知道恕云读过书,倒是不知他还会画画,玩心一起,悄然踱步到人人后,仗着比他高半个头,光明正大从他身后伸长脖子偷看,只是一眼,却让他嘴边的浅笑凝住了。
只见那桌上有大半被一张宣纸占了位,纸上的男子丰神俊朗,眉目神态熟悉得不能再熟,分明就是每日铜镜里相见的,许震泽本人。
他无意间踏足了恕云的秘密,但也无心戳破,正打算无声离去,那少年却伸手取了将近油尽的灯盏,转过身撞见他,明显被吓到了,手下一晃,灯盏掉落,室内那点朦胧的光源也消失了。
谁都没有出声,只有窗外不时怒吼的惊雷,把两个人的心脏都吵得狂跳不止。
“公子…”
恕云一下跪在许震泽面前,苍白的电光闪映在他愈加苍白的脸上。
许震泽楞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把他从地上扶起,又沉默了几个呼吸,再开口时语气便与往常无异了:
“我在锦州有个熟人,是当地一家私塾的院长,他那儿也出过几个进士,教得还算不错,你若有意,明日便可启程。”
恕云马上听明白他的意思,在他沉静的目光下,倒没有什么激烈的动作,只是用力吸了吸鼻子,强忍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抽噎了几下,便泪如雨下,几次三番想开口,半启朱唇,空尝满腔咸苦。
许震泽从不料他反应会如此大。他是喜爱这少年的,但还未到要开花结果的程度,料想少年也理应如是。
他们都是男子,许震泽原以为他会护好这层薄纸的。
“哦,你不要我。”
少年低着头,说话的声音轻和,许震泽心下却直觉般警惕起来,果不其然,下一瞬,便见他如箭般往墙边撞去——又被紧握住手腕拉了回来,力道之大,倒是使他撞上了一堵肉墙。
许震泽被他一顿无理取闹惹起心火,正要发作,开了口,却被堵了唇。
少年双手环在他的颈间,用力地吮吸他的唇舌,苦涩酸楚的滋味在口腔中蔓延,分不清来自眼泪还是情爱。
“我又不要名分…”
他埋头在许震泽肩窝,说话的声音好轻好轻,轻得话中的字都变成一只只细小的蚊蚋,飞入他的耳间,又顺着经脉流到胸膛,把那已经颗乱七八糟的心脏,叮得又痒又难受。
雨还在下,雨声淅沥沥的,和少年身躯颤抖的频率很相似。
“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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