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个没成熟的坑。先堆在这里

双相障碍者的自我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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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科不喜欢刚搬来的那户人家。

事实上，他和他们甚至都没有一点点的交流，但正因为那对父子是新来的，所以他不喜欢他们。那是一个冬天的上午，太阳在高纬度地区显示出了它的魔力，窗外暗得和午夜一样。楼下还有嘈杂的说话声，南方口音浓重到令人难以忽略。他们在这个不友好的时间里用这种不友好的方式搬进了他家后面的一栋楼里。圣诞节假长得就像家附近的护城河，可能比护城河还要长。他不想再看着自己熟悉的生活被蛮横无理地打断了，就像家楼下的小店，有两家是他上个星期回到乡下看望外公外婆的前一天开张的，他回来后，其中一家的门上就已经贴着封条，写着“店铺转让”几个大字。

早些时候，这样的事在他身边发生，他只会单纯地为那些店和店主感到可惜。现在不太一样了，感到可惜的同时，他也感到高兴。

“嗯，确实挺遗憾的。但高兴？这样的事情你觉得高兴？”和一位朋友出去玩时，朋友瞪大了眼睛，用一种看怪物的眼神看着他，他点点头，并且不愿意再跟她解释。她抿了抿嘴唇，不再说什么，这代表着她知道他现在拥有这种感觉，但她本身并不理解，只能表示尊重。他都懂，并且很感激她的尊重。因为没来得及和那些新街坊熟悉而遗憾，因为逃过了和那些新街坊熟悉而侥幸，他说不上来自己是哪种心境，还是两种都有抑或是更多，他感觉对于现阶段的他来说，强行解释出这两条已经很不容易了，也不愿意再往下想。他没有告诉她，也不想告诉她。

而现在呢？太好了，新的社交。

见鬼吧，新的社交。

这就是他不喜欢刚搬来的那户人家的原因。

此刻，他发现站在紧闭的窗边，好奇地观察着这对父子的举动——他们还在搬东西，边上的货车已经空空荡荡，地上零散着放着几个小的手提袋，看起来像是快搬完了。有啥好好奇的啊。他意识到自己愚蠢的行为，转身把自己扔在了椅子上。

“雷科。雷科？你不会还在睡吧？起来帮我清理烤箱。”他一直觉得他妈妈的声音很好听，但此时他更倾向于选择安静——这与妈妈喊他去清理烤箱的事情无关。眼泪滴到衣服和书本上时，他才惊觉到并试图去控制，但失败了，他索性大哭了起来。

废物。他舔了舔流到脸上的眼泪，将脸埋进了抱枕里。妈妈的脚步声伴随着她一遍遍的呼喊渐渐靠近了他的房间。废物……哈，废物。毫无征兆的笑容出现在他的脸上，要是一定得让他分析的话，他可能在为自己发现了自己的真实面目而自豪，但眼泪还是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在他上扬的嘴角边打了个弯儿，又顺着脸颊滑落。

不要让她担心了。雷科听到妈妈的脚步声已经到了楼上的走廊尽头时，强撑着麻木的大脑，耗尽全身的力气去抽了一张纸巾，用最快的速度小声地擦完鼻涕，并将纸团压进满当当的小垃圾桶里。接着他站了起来，扶着周边可以碰到的家具，摇摇晃晃地走向门口，将身体的重力释放在门把手上。

“雷科？怎么回事啊！”妈妈的眼神充满了疑惑，他心里一惊，因为他大概率可以确认的是，妈妈不知道他的心理状况。

“没事，刚刚出来撞到墙了，疼。”他想不出更好的解释，尽管现在这个听上去也很不靠谱。他用手揉了揉头顶的一个位置，展示给妈妈看。

他似乎感觉自己从妈妈的表情里捕捉到了一丝责备，尽管她说着“要注意安全啊”一类的话，他不记得了。

下楼的时候他被妈妈远远地甩在了后面，一方面妈妈迈着频率极高的小碎步前行，另一方面，他的动作相当迟缓。

妈妈已经到了楼梯底下，突然她抬起头，眼神中充满了怀疑：“不会是因为我喊你去清理烤箱吧？”

他心里一惊，随即想到以他的性格这绝对不可能，但妈妈已经开始臆想了，他知道自己阻止不了妈妈往别的方向考虑，无能为力和绝望的感受正如重拳锤在他的脸上。“不是。”他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但效果仿佛不太好。

“不是？不是就快点下来！”妈妈完全按照她自己的想法去推测他了，这种时候，他的经验告诉他，能做的只有依着她的意愿。他也想着能不能快点下去，但灌了铅一样的双腿却不支持他。一阵没有焦点的酸痛从他骨头深处蔓延开来，渐渐往上爬，剥蚀着他的理智。他已经失去正常站立的力气了，眼泪又模糊了他的视线，在地上花一般地溅开。弓着腰扶着墙，他挣扎着把自己关回了房间，扑倒在床上。

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他反感自己，一想到刚刚的举动是他无法控制的，他就更加讨厌自己了。连自己都管不好呢，他咬着床单，小声感叹。

下半身——尤其是腰和腿——还在痛，毫无缘由。甚至他的手臂都在隐隐发酸，似乎想着给这场闹剧增添一分混乱。痛感直击他的脑部，就像一颗正中目标的子弹，恣意地搅动着他的神经。黑洞一般冷漠无情的弹孔将他的意识一点点卷走，留下黑暗的深渊，映射在他的视网膜上。他挣扎着伸直沉重的左臂，摸索着够向床沿和床头柜之间的空隙——他把刀藏在这儿。与其看着这么滑稽地活着，不如……或许这样做就能让那些奇怪的痛感消失了吧……他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期待，被他抓住了，就此定格在眼睛里。

接着他又笑了，笑得浑身发抖。“对啊，我没有这个资本。”他喘息着对枕头耳语道，眼泪却悄无声息地传递出另一种并行的情感。“对啊……我……我竟然这都没有资本。”几分钟前刚止住的泪滴又汇聚成了汪洋，他感到深深的无能为力。可现在他只希望自己身体里的这场飓风能被一些外力制止——仅仅改变路线也行。他残存的理智将他指向了床头柜上的半杯水。他用右臂支撑着身体，左手几乎推在床头柜上，依靠手臂自身的重力将抽屉拉开，凭着手感和印象在里面翻找。

找到安眠药了。

就吃……一次的剂量，好吗？他说服了那个想把整盒吃完的自己，将一片药贴在舌头上，又伸手向着此时感觉比天还高的桌面，拖过水杯，颤抖着润湿自己的口腔，咽下舌头上已经开始溶化的药片。

早安，睡个好觉。

在意识仍然清醒但身躯已经沉睡的梦境里，他为自己的表现感到羞耻而自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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