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乘束×裴应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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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乘束腿受了伤以后就去了乡下住。

关心他的人太多了，或真心或假意，他倒不是觉得人家不真心便心里不快，然而伤病确实让他没什么精力再与人相处了，索性去了个交通不太便利的地方，一来修养，二来躲闲。

原来的工作自然干不下去了，但他存款不少，不工作也不会饿死，倒是没什么纠结的。

村子里青壮年不多，都出去务工了，但是小孩子还是有不少的。那些出去谋生的人大多没多少文化，赚的钱不多，也没个固定住处，家里老人孩子只能留在老家。

裴乘束来的时候不算大张旗鼓，只是村子里流动人口很少，来个陌生人，没过一天，几乎家家户户都听说了。

村长本着照顾人的心思来拜访过，随口问了裴乘束的工作，得知他原来是教书的，两眼一下就放了光。

第二日，村长老婆来给裴乘束送了一大包蔬果。

连着几日，裴乘束家里都有人来。

裴乘束很无奈，问村长是何意。

村长告诉他村里的小孩没有书读，听闻裴乘束是位读书人，恳请他帮忙教孩子们认几个字，哪怕只是会写自己的名字也好。

裴乘束以往见惯了各种聪明的孩子，有的孩子，十一二岁便能自己读名著了。他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环境里，没法读书的孩子。

他一犹豫，村长又再劝了几分，最后还是同意了。

他原本只在这里待一月有余，待伤口好了便走，可是近两月过去了，他心疼孩子们，还是舍不得直接离开。

姐姐为此还跟他生了一次气，两人还冷战了很久。

只是一周后，他收到了姐姐寄来的一箱适合孩子们读的书，那点不快又随之消散了。

某个晴朗的早上，他接到了姐姐的电话，对方声称给他准备了一份礼物。

裴乘束追问了一句，姐姐就很痛快地透露了：“是一只狗，你记得给他准备一个很大的窝噢。”

他总觉得姐姐的语气不是很简单，但他又实在想不到姐姐能给他挖什么坑，也就不再多想。

也许这只狗会很凶，或者长得很丑。

但是他一个人生活，确实也应该养只狗什么的陪伴他，于是他接受了姐姐的这份“好意”。

第二天中午，他就按照姐姐的指示去了村子的路口。

他的脚此时行走还是不太方便的，也不适合蹲下。为了和即将到来的狗狗有一个好的开始，他想了想，还是坐着轮椅去的。

村子的路口每周会有一辆班车经过，如果村子里的人想出去，要么就赶这趟唯一的车程，要么就只能想别的办法了。

那辆车基本上不会晚点，裴乘束去的时候刚刚好，车子缓缓停了下来。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车门。一个戴着兜帽的男人走了下来。

不是姐姐，也没有狗，应该不是他要等的人。他移开目光，继续去盯门。

门关上了。

裴乘束的脑子里冒出了一串问号。

这时，那个男人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他声音弱弱地问：“您好，请问您是裴先生吗？”

这个声音很年轻，裴乘束觉得他不过是十八九岁，还是个孩子。

裴乘束缓缓点头。

他有一丝尴尬，不过还好，这个青年应该比他还无措。

他露出一个温和的笑：“是的，我是裴乘束，你就是姐姐让来给我送东西的人吧？”

他四处看了看，见青年两手空空，疑惑问到：“姐姐说的狗呢？”

青年摇了摇头，摘下自己的帽子，一双耳朵露了出来。

裴乘束感到尴尬。他没想到姐姐能给自己搞出这种事情。自己不愿意接受他人的照顾，她竟然能想出把人打扮成狗的样子来诓他？

可是这个想法才冒出来一会儿，他就发现事情不是这样的。

青年脑袋上的那对耳朵轻轻抖了抖。

他蹲下来，把头靠在裴乘束的膝盖上，用很认真的声音说着很荒唐的事情：“我就是你的小狗。”

裴乘束猜自己的脑子一定是被浆糊糊住了，不然才会这么不清醒。

他伸出手去摸了一把青年的耳朵，入手是一种温热的感觉。

他的手并没有移开，手里的那只耳朵很灵动地震颤了几下，不知道是不是裴乘束的错觉，他竟然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血管里血液的流动。

可能是这个世界疯了吧，也可能是我疯了。

裴乘束冷静地想。

——

裴乘束忘了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但他还算冷静地让小狗重新把帽子戴上。

小狗是闲不下来的性子，一路上推着裴乘束回家，到了家里又主动把家务全部做了。

裴乘束对于让一只“小狗”来做家务这种事情于心不忍，告诉他不用做了，可是小狗非但没有开心，反而一脸委屈。

裴乘束无力说话，只能让他去做了。

他本来以为小狗应该只是会瞎忙活，结果小狗的成果还不错？

裴乘束虽然不是个邋遢的人，但他毕竟身体不便，是没有精力好好打理家里的。

小狗一来，床上用品全部换了一遍，洗得干干净净，连着床垫和棉被也一起晾出去，都是整整齐齐的。

小狗似乎还有一些强迫症，把相同色系的布料晾在一起，竟然晾出了一种色相盘的样子。

况且他还叠得方方正正的，远远看去，还有几分艺术气息。

裴乘束对此还挺满意的。

只是在满意之余，他还是很纠结。

一个长着耳朵的男人，或者一只像人类的狗狗。

他不知道自己应不应该留下他。

他甚至不敢让小狗出门，怕乡里的老人和小孩被吓着。

可是至少一周之内，小狗只能留在自己家了。他没有车，而唯一一辆班车，一周才会来一次。

——

裴乘束给姐姐打了电话。姐姐听到他的质问笑得很开心。

她好不容易笑够了，才正经起来：“谁让你非要留在乡下的？还不让我们来照顾你。你应该知道的，爸，妈，姑姑还有我都很担心你。”

她这样说，裴乘束确实有些愧疚。

“可是你也不能给我找一个这……”他词穷，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小狗。“他在我这里不安全，无论是对他自己来说，还是对村里的其他人。”

姐姐很自信地说：“没事，你尽管养着。很快你担心的事情就会解决了。”

裴乘束对此持怀疑态度。但是姐姐一般不会骗他，所以他还是暂时选择相信。

他挂了电话，转过身就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影子。

小狗藏得很好，一点儿声音也没发出，可惜影子暴露了他。

裴乘束看着这个影子一点点挪走，轻轻抚了抚额。

他颇有些无奈。

今天因为要去接小狗，所以没有安排给孩子们上课。

固然，这些渴求知识的孩子们很讨人喜欢，但到底是小孩子，很多事情不知道不理解，要和他们相处还是有些累人的。

难得清闲的一天，竟然又要去哄“小孩”了。

他假装若无其事，像往常一样去客厅看书。

小狗不知道他已经暴露了。他委委屈屈的，但是想到裴乘束不知道他的委屈，他只能在裴乘束面前晃悠来晃悠去。

听说小动物的尾巴总是不受控制的。

裴乘束就看到小狗背对着自己的时候，尾巴还不停地晃。

莫名地，裴乘束就无师自通了怎么通过尾巴读小狗的心情。

这个尾巴晃得又快又用力，看起来小狗似乎很是烦心。

裴乘束作思索状，指节很有节奏地敲着桌子。

很快，小狗的注意力就被吸引过来了。

他聚精会神地盯着裴乘束的手指，眼珠子随着它一上一下很有节奏地滑动。

裴乘束敲了一会，确认小狗的注意力已经被自己吸引了，便停下了动作。小狗原本不停转动的眼珠子也停住了。

裴乘束另一只手上还拿着书，他翻到了下一页，空着的手又放回去了，只是不再敲击。

小狗持续关注着那只手，看它是否还会继续跳动。

只是过了很久，他期待的事情也没有发生。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盯着裴乘束太久了，裴乘束大概早就发现了。

他觉得不好意思。虽然他现在已经是裴乘束的狗狗了，可是他们今天才刚认识，还不算熟悉，所以小狗也不能期望让裴乘束陪自己玩游戏。

况且，他还有点生气，气裴乘束误解自己，还气裴乘束不想要自己。

小狗已经换了好多主人了，小狗不想再当会被抛弃的小狗了。

他的尾巴再次吧嗒吧嗒拍起地板来。

裴乘束忽然唤了他一声。

小狗抬头，呆愣愣地看过去。似乎为了确认裴乘束确实在叫自己，他还竖起来两只耳朵。只是那声已经过去了，他迟来的专注没有捕捉到自己的名字。

裴乘束向他招了招手。这个动作他很熟悉，于是高高兴兴地挪过去。

他坐在裴乘束脚边，把自己往裴乘束膝盖上送。

裴乘束顺手揉了他一把，问他：“你有名字吗？”

小狗指指自己。裴乘束点头。

小狗说：“我就是小狗。”

裴乘束摇摇头，说这个不算。

小狗有些急了，他绞尽脑汁想，什么也没有想到。大家都叫他小狗，可是裴乘束却说这不是名字。

那他就没有名字了。

小狗感到很委屈。

可是他不觉得这是裴乘束的错。

他知道裴乘束是个老师，老师是人类中比较聪明的一类人，所以裴乘束说的一定是对的。

可是这样的话他就没有名字了。小狗觉得很委屈，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办。

裴乘束观察着他的神情，轻轻叹了口气，也不知道是何种心情。

一句话就让小狗难过成这样，他一时还愧疚了一下，不过转瞬即逝。

裴乘束熟练地把小狗搂在怀里安抚：“不难过啊，我给你取一个名字好吗？”

小狗点点头，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他。

裴乘束把手里的书举起来，让小狗也能看到文字。

他问：“你会认字吗？”

小狗说：“会一点。”

裴乘束不知道他说的一点是多少，于是指着书上一个段落：“知道这写的什么吗？”

小狗看得仔仔细细，过了好一会儿才磕磕绊绊地念起来。一句话里有小半都不认识，直接含糊过去。

不过倒是比裴乘束想的要好一些，小狗的识字水平，比他现在教的那些孩子要好一些。

小狗的心智还算成熟，他不太识字，但说话基本上没问题，也能听懂裴乘束话里的意思。

裴乘束问他有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字或者词。

小狗只是摇头。

他哪里有什么喜欢的词呢？作为一只小狗，他只需要喜欢主人就好了。他还可以悄悄喜欢别的，比如说香肠，皮球，花朵……

可是他不会喜欢这些到让它们成为自己的名字。小狗不想让自己的名字是玩具和食物。

裴乘束于是随意翻开了一页书。

他指着其中一句“千里稻花应秀色，五更桐叶最佳音”。

“那便取名‘应音’，随我姓裴，如何？”

小狗在书上看了很久，一字一句，细细斟酌，然而这句诗里面的字倒是都常见，小狗却还是读不懂。

他去琢磨这两个字，无果，看不出好坏。他又去看看其他的字，“稻花”倒是知道是什么，人们似乎都很喜欢，应该不差，再去看那个“佳”，是好的意思。

小狗觉得这个名字也应该是很好的意思。况且，这个名字从裴乘束嘴里说出来的时候，十分好听。

他轻轻晃了晃尾巴，算作应答。

裴乘束轻笑。然后在小狗热切的目光中取出纸笔。

他在纸上写下这个名字。

裴应音。

“现在你有自己的名字了。”他这样说。

小狗可能不太明白裴乘束的情绪，看不出他眼里的释然与接纳。但是他知道，取了名字往往就意味着人类决定要长久地饲养他了。虽然可能有种种其他的变故让小狗重新流浪，但是至少这一刻、现在，小狗又是有家的狗狗了。

心情很好的裴应音直接忘记了自己还在生气这件事。他单方面决定自己要很爱很爱裴乘束，比以往爱任何一任主人都要更爱。

他们叫自己小狗，狗狗，乖乖……只有裴乘束会给他取一个好听的名字。

他在心里悄悄感谢姐姐在一众小狗里面选择了自己，然后把自己送来了裴乘束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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