纠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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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早上就有人给陈释钰打了电话,他摸起床头的手机,看到方添越的名字,昨晚的记忆全部涌进脑子。他呆滞地拿着手机,眼睁睁看着电话挂掉,手机掉在地毯上,他伸手去捡。掀开被子就看到陈燕廷搭在他腰上的手臂有着几道触目惊心的鲜艳划痕,而他的大腿、腰侧,刚消下去的痕迹,又重新被狠舔一笔。
他没想到,他是因为和陈燕廷做了而不敢回去见方添越才撒谎出的差,竟然又以和陈燕廷做了而结束。
刚下床,脚一着地就腿软得直接跪在地毯上,昨晚陈燕廷就跟疯了一样,有着使不完的劲儿,什么时候结束的他也不知道。
可能是陈释钰掉下去的动作太大,把被子扯下来一半,陈燕廷被弄醒了,他摸了一下身边,空荡荡,立马惊醒,发现人在床下。
“怎么又掉到床下去了?”
这时候方添越的电话又打了过来,再不接,就说不过去了。
陈释钰定了定心神,点开接通键:“喂,添越。”
不开口不知道,一开口吓一跳,他的嗓子哑了。
“释钰,你声音怎么了?”方添越关切地问。
陈释钰紧张地吞口水润喉咙,企图让自己的声音正常一点:“这边早晚温差比较大,我……我感冒了。”
“吃药了吗?现在感觉怎么样?”
“不碍事儿,已经吃药了的。”
“几点的航班?我好去接你。”
“……”陈释钰没吱声,他抓着地毯的手紧了紧。
“添越,你在家等我吧,我哥和我一趟航班。”
电话那头沉默了一会儿,坚持道:“我想去。”
陈释钰抬眼,床上的陈燕廷好整以暇地支着脑袋盯着他笑。
陈释钰沉默了一下,最终妥协:“晚上7点到。”
两个人又多聊了几句才把电话挂断,陈释钰撑着床沿站起来,腿根的指痕能看得一清二楚,陈燕廷得意地笑了。可惜陈释钰不能怀孕,要是能怀孕,事情就好办多了。
他下床快步跟上陈释钰,一把横抱起人,陈释钰难得地不在事后对他发脾气,沉默地任由陈燕廷摆布他。
陈燕廷有点惊讶,问:“怎么不说话?”
陈释钰依旧没理他,既然陈释钰不想说,他也就不问了。现阶段还没到要和陈释钰推心置腹的时候,陈释钰越纠结越混乱,他的优势就越大,浑水摸鱼一向是他的强项。
大兴机场运行后,很多航班都转过来了,新机场建设得很不错,停车和接机都很方便,这就意味着见到方添越也会很快。转个弯的功夫就看到出口处的方添越了,头顶上的铡刀终于落下,陈释钰拇指不停地反复按压行李箱把手上的伸缩按钮来排解紧张。
方添越也看到了他们,这两个人的站位和表情莫名让他危机感丛生,等陈释钰一走近,他就迫不及待上去把陈释钰拉过来,自己往前踏一步把人护在身后,将他和陈燕廷隔绝开。
“廷哥。”他冷淡又礼貌地打了个招呼。
从他决定要来接陈释钰起,他就已经做好陈燕廷发火的准备。毕竟,他这个举动其实就是变相的告诉陈燕廷,他要违约。
但机场不是吵架的地方,陈燕廷再生气也不可能做什么实质性举动。而机场也更不是谈判的地方,他和陈燕廷解绑不是他单方面告知就可以的,需要两家的人坐下来面对面把条件谈妥了才行。
然而陈燕廷竟然没有想象中的发难,连个眼神都懒得给他们。俩人互相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读到了相同的惊诧,可他们也没功夫想太多,此地不宜久留,先走为妙。
陈燕廷盯着他们离开的背影跟亡命鸳鸯似的仓皇逃走,他不屑地哼笑了一声,他从来都不是什么慷慨的人,就这样把陈释钰放给方添越,当他是傻子吗?他当初抢方添越都成了,要抢一个陈释钰这还不简单?他动动手指就能把陈释钰关一辈子不见天日,但这并不能永绝后患。
等着吧,他要陈释钰心甘情愿地哭着、求着留在他身边。
大兴机场返回市内的路有五六十公里,如果堵车,少说也要一个半小时,这段时间里多少得靠聊天来打发时间。可两个人从上车起一个敛声屏气,一个沉默寡言。方添越以为陈释钰是在对他的固执和坚持有所不满,而陈释钰其实是在看着导航的终点十分的惶恐不安。
车缓缓地驶入枫叶大道,停进地面侧车位,两个人没有立即解开安全带下车。
“释钰……”
“添越……”
两个人异口同声。
方添越:“你先说。”
陈释钰紧张地吞咽两下,又舔了舔干涩的唇缝:“我们……”
方添越握着方向盘的手陡然收紧,多年的默契和经验让他很敏锐地预感到陈释钰接下来说的不会是他想听的。
陈释钰把刚到嘴边的话头又咽了回去,他不想说得那么直白。
“添越,把最后那块拼图还给我吧。”
方添越的心猛烈地跳了一下,果然不是他想听的,好半天才他强颜欢笑的开口道:“释钰,你在说什么呢。”
那幅拼图少了最后一块,陈释钰知道,这一块被方添越带走了。
“我想我们还是更适合当朋友。”
“可我不想和你做朋友。”
陈释钰眼睛开始泛酸,他也不想这样的,方添越无疑是这个世界上对他最好的人,可现在的他已经对不起方添越的执着了。他努力挤出一个笑来,脸部肌肉失衡僵硬地牵扯着,笑得很难看。
“我不值得你这样对我。”
方添越这时候才转过头看他:“可是释钰,我爱你,无关价值。”
这句话一出,陈释钰眼泪彻底兜不住了。多好的情话,多好的恋爱对象。方添越一直都是他的最优选,而他,从来都不是方添越的最优选,现在的他更谈不上了。
“我这样的人……”
“你是什么样的人?”方添越打断他。
陈释钰哽住,他是什么样的人?阴暗卑鄙、懦弱无能的小人吧……
“释钰,无论你是什么样的人,都不是你拒绝我的理由,你别总把原因推到你自己身上。是不是他威胁你了?”
陈释钰内心苦涩,要是陈燕廷威胁他就好了,他还能心安理得一点。可陈燕廷并没有威胁他,也没有刻意找他麻烦。
“不是。”
方添越不信,和陈燕廷出趟差回来就变成这样了,陈燕廷有多擅长威胁,还有谁比他更清楚吗?
他焦急地说道:“他一定是威胁你了对吧!难道我们又要因为他而继续错过吗?”
陈释钰深吸一口气,转过头和他对上视线,认真地说道:“真的不是他,是我自己的问题。”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没办法忽略他和陈燕廷发生过这些事后,还能若无其事地和方添越再续前缘,更没办法再自欺欺人,他早已经不是从前方添越喜欢的那个陈释钰了。
方添越的表情逐渐凝固,心沉甸甸地往下坠,陈释钰眼里的认真让他再也无法忽视继续装傻。他心里的积压了多年的委屈瞬间爆发,如洪水泻闸冲破了心口的拥堵,滔天且汹涌。
“陈释钰,你到底为什么总是在拒绝我。”
“你还在怪我是不是?你还在介意我当年选择了廷哥是不是?还是说你从来就没喜欢过我?我当初表现得不够明显吗?所有人都知道我喜欢你,唯独你为什么一直视而不见!你如果不喜欢我大可以告诉我,为什么总是给我希望却又不给我机会?你是不是觉得我很好骗?是不是觉得我被你耍得团团转很爽?!”
陈释钰连忙否认:“不是的!添越!”
方添越喘了口气缓一缓,而后突然嘲讽一笑,眼泪顺着脸颊滑落。
“是我失去利用价值了对吗?”
陈释钰震惊,他双眼睁大瞳孔震颤,心脏如同供血不足似的让他头晕目眩。
“你当年允许我接近你,不就是我有利用价值吗?现在没有了,你就不要我了?”
“陈释钰,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陈释钰立马抱住他和他道歉:“对不起!添越!对不起!我不说了,不说了,对不起对不起……”
方添越双眼通红,泪流不止:“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同意的。”
方添越哭得比陈释钰还惨,陈释钰反复道歉哄了好久才把人哄住。晚上方添越过来找他睡觉,躺下就跟小朋友抱着陪他长大的毛绒玩具似的,紧紧不放。
他没想到方添越会这么崩溃,这让他该怎么办。
按理来说,如果真要选,答案很清楚。陈燕廷是他血缘上的亲哥,血缘是无法翻越的天堑。他和陈燕廷这种关系是世俗所不容、为道德所不齿的,他们不应该这样。
他转头去看身旁陷入熟睡的人,眼皮的红肿还没完全消退。要选方添越吗?可这对方添越不公平,他过不了自己这一关,他从来都配不上他。
现在要怎么办?思来想去,好像只有离开北京,可要怎么样才能离开?他又该去哪里?
他思虑过重,才返京第一天,失眠又续上了,吃了药也没能睡着,他盯着天花板发呆,满目的幽深凝重。
陈释钰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的,醒来时外面已经日上三竿,身边已经空了,方添越带过来的毯子老老实实地盖在他身上。他盯着窗外发了会儿呆,好像前一天太过动荡,新的一天往往不知道该如何开始,总是泛着一股似是而非的局促与茫然。
打开手机,时间显示现在已经10点钟,今天周末,手机闹钟没响。他趿拉着拖鞋出去,方添越在阳台外面和人打电话,看到他出来就和那边匆匆地说挂了。
“饿不饿?想吃什么?”
方添越笑容轻松自然,仿佛昨天什么也没发生过,方添越不想记得,那他只能也不记得。
“阳春面吧。”他温柔地笑道。
方添越已经进了厨房,陈释钰收回目光,眼睛扫过身前的手机,屏幕映照出他的脸。眼里的笑意已经褪去,扬起来的嘴角却忘了收回,就这么生硬地提着,皮笑肉不笑的像一张诡异的面具,把自己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他下意识地看向厨房,还好厨房里杂音太大,方添越没听见。
说是一碗面,但方添越端出来的早点却很丰盛。给他加了份儿虾仁滑蛋,一碗菌菇时蔬汤,还切了一盘水果。
方添越早上已经吃过,坐在对面看着他吃,以往这种时候,陈释钰还会一边吃一边听方添越唠嗑。但现在,方添越坐在他对面很安静,一句话也没说,陈释钰只能埋头吃。面刚出锅,他刚吃一口就被烫到了,面条掉回碗里,飞出来的汤渐了他一手。
“慢点儿吃,先吹一吹再吃。”
方添越扯了两张纸仔细地帮他擦掉手上的汤水,陈释钰悄悄地抬眼看他,没有任何其他的情绪。
“嗯,知道。”
方添越又擦了擦桌子上遗留的汤水,把纸巾扔进垃圾桶。
“等关姨生了,我们一起去广州吧。”
陈释钰的筷子顿住,抬头看他。
“我会在南边儿多给他牵些项目做赔偿。”
陈释钰心里一惊,这能行吗?
“你别担心,我哥也是这个意思,那些项目本来就要给你们做。”
陈释钰担心的不是这个,他担心的是第一步就谈不下来。难的不是陈燕廷和方添越分手,是陈燕廷肯不肯放过他。他模糊地嗯了一声,没发表什么意见,继续埋头吃。
方添越盯着他的眼神逐渐冷却,藏在桌子底下的手指反复来回搓捻,指腹间擦出一股若有若无的灼烧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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