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个胆小的人,我总觉得柜子里有东西在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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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丁费,这会儿正在公司楼下的一家咖啡店里,离我三米远的柜台里站着的那个人叫莫律,他是店里的服务生。
我好像已经留意他很久了,但真要说清楚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也是完全没有头绪……
不对,也不能说是一点也没有。
那会儿还是刚入职的时候,连轴转了俩礼拜的我站在大楼玻璃雨棚下,感觉心哇凉哇凉的。公司设在一个有点偏的产业园里,离最近的公交和地铁都有段距离。雨幕隔断了我去车站的路,它不大,但是足够讨厌,可以确定的是,以我目前的状态冒雨赶路,明天一定会得到一个请病假的机会。
就在我考虑是叫个车还是回休息室凑合一宿的时候,一个声音在边上响起:“丁先生,您刚下班啊?”
我闻声望去,是个眼熟的咖啡店员工,借着灯光我才注意到了平常被忽略的胸牌。
他叫莫律。
“是,刚下班。”我友善地笑笑,“你呢?”
莫律拎着小黑板挠挠头:“没忙完,这雨才下估计还得有一阵,您要不进来坐会儿?”
“不啦,我等等,不行就回公司将就一下。”
莫律“唔”了一声点点头,转身走回了店里。我有点不好意思,拒绝他的好意让我莫名产生了些罪恶感,特别是他居然还记得我姓什么。
“给您。”他的声音再一次响起,我惊讶地对上了他的眼睛,一水的热情给了雨夜一丝温度。他手又往前递了递,我才把视线从他脸上挪到了下面,一把折叠伞。
我目光游移在他脸和手之间:“那你……”怎么回去?
剩下的话还没说出去,就听他答道:“店里还有备用的,这把您拿去用吧。路上小心。”说完就把伞塞到我手里,没有给拒绝的机会就又回店里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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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理?丁经理!”一起来的小姑娘把我从回忆里叫了出来。
两年努力下来,我从新进职员当到了部门经理,前一阵我们负责的一个项目如期交付,甲方爸爸非常满意。为了犒劳下属们,我自掏腰包订了这家咖啡店的下午茶,又因为店里不提供外送服务,就叫了几个人一起来拿。
“嗯,怎么了?”我靠在取餐台边有些疑惑。
小姑娘朝点餐台那边忙碌的服务员们努了努嘴:“经理你看那边,你看你看,那身材,哇……”
“对对对真好!”另一个小姑娘也附议道。
我偏头仔细打量着,的确,莫律本身长得就不错,咖啡香气浸透着的笑容更让人觉得温和友好。再加上这宽肩窄腰,包裹在工作衬衫里的手臂隐隐能看出肌肉线条,确实很容易招来好感。
又一个加入讨论的同事说道:“你别说,同样是咖啡店,这家工作服就是比别家的好。”
“是啊,不过我觉得大概率是因为穿的人好看。”站我另一边的男下属接了一句,然后被其他人笑红了脸。这时,一开始叫我的小姑娘大概是注意到我也在欣赏,开口把我也拉进了讨论:“经理,你说对吧?”
有点猝不及防,还有点被突然抓包的害羞,我愣了一下,甚至没组织好语言就开了口:“啊是,对,确实不错,很帅……嗯,是的,这肌肉,很有力量感。”然后为了增加说服力,我还认真地又点了两下头。
“经理你……”
“……我们是在说那个店长小姐姐啦。”
沉默是不是今晚的康桥我不知道,但我确信,尴尬是现在的咖啡店。
妈妈,我想离开地球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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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件事后来被当作玩笑揭过,但在我心里留下了点东西,我确定自己的确分了超标的注意力给莫律,之前的疑惑并不是错觉。平时进店时我会先看看他在不在,在的话我会在排队轮到我时第一时间以笑容回应他的问候,如果不在,我可能排队再短都有些恹恹。下班回家路过店门口时我也会下意识转头看看,眼神对上了就打个招呼,没对上也会停个一两秒再往前走。
我在网上随便搜了下“为什么会一直注意一个人”,答案千奇百怪,不过有两种出现频率极高。
第一,你视ta为仇敌,想伺机报复。显然,这条完全可以排除。
第二,你喜欢ta,但ta不知道,所以你格外留心ta想引起ta的注意。
我关掉浏览器,想了想,然后又打开把搜索记录删了。
这不可能,毕竟我是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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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躲着莫律,其实这对我来说很简单,只要我点单不排他那队,路过不往店里看就可以了。但是几天后我发现,我做不到,要强迫自己每天都像落枕一样转过头去太难了,我低估了莫律对我的吸引力,他之于我,就像阳光之于向日葵。我逃不掉的,这是自然法则。
于是,我又开始了自我催眠。对,我是欣赏他,毕竟那么健美的身材,有点追求的人都会喜欢啊。为了证明这点,我给自己制定了详尽的健身计划。
然后成功把自己练到差点生活不能自理。
腰扭了,手腕也扭了,康复前走路只能用伤了的手抵着腰,毕竟另一只还得拎包,再加上还得避开莫律,我连着一礼拜偏着头一扭一摆,活像一只梗着脖子的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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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班时下雨了,腰伤不允许我小跑,可我又找不到人蹭伞走到停车场。是的,过去的这两年,我终于有了自己的车,但这似乎依旧改变不了我加班结束会被雨淋的现实。写字楼没有多余的独立车位,那些都是留给老板或者视察领导的。整个产业园像我们这样的普通员工,都只能集中停在中央的露天停车场。
当我又在玻璃雨棚下犯难的时候,莫律再一次举着伞走了过来,不过这次他是下了班的。
“丁先生?”他偏头示意,“我撑你过去吧。”说着靠了过来,还顺手接过了我手里的包。
“哎,你……我……”我一时惊慌失措,因为我发现之前的努力好像都白费了,注意力又全跑到了他身上。
很少见他穿自己的衣服,一直都是工作服,这身不错啊……等等,我看这个干什么。
眼睛里血丝好像有点多,这几天又给别人顶班了吗?……不对,这不是我该关心的。
诶?他手上怎么了,伤口很新,不知道还疼不疼。
“不疼,昨天不小心烫到的,已经没事了。”
糟糕,我问出来了?我只能心虚地胡乱点头,然后带着莫律走到了自己的车位:“那什么,你坐公交还是地铁?我捎你一程吧。”
莫律没回答,只是示意我看不远处的一辆车底。
天,一只小猫!
已经深秋了,一场秋雨一场寒,这会儿绝对不暖和,小猫这样撑一晚上估计遭不住。
“你先走吧丁先生,我带它回去,明天再去宠物医院看看。”莫律提议。
我看看天再看看他,又看了眼猫,雨声不大,微弱的猫叫不太清晰但还是能被捕捉到:“别了,我直接送你回家吧,毕竟你带着它坐别的车也不方便。”
“那可太好了,”莫律笑了起来,“谢谢你了丁先生。”
我空着的手摸了摸鼻子:“别叫我丁先生了,我叫丁费。”
“好,谢谢你,丁费。”
他笑得太好看了,我觉得心跳得好厉害,咚咚咚的,我要完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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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地儿了,这是一个有点老的小区,他下车后敲了敲我的车窗:“还是要再谢一次。丁费,晚安。”
楼道里透出的灯光给他上了层柔软的光晕,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笑得很僵硬,因为我觉得我的声音都有点颤抖:“好的,晚安。”
我看着他的背影进了楼,感应灯随着他的脚步一层一层亮起,最后停在了顶层5楼,又过了一小会儿,屋子里也透出了些光亮,莫律到家了。
我看着那屋温暖点了根烟,还有什么好想的呢。
之前我把那些小心思一股脑都藏进心里装秘密的小柜子里,锁起来,当作无事发生。可它们日益成长,日益膨胀,速度快到让我害怕。于是胆小的我自欺欺人地加了一把又一把锁,甚至要把自己锁进去。
可是喜欢一个人有什么可怕呢,我又没犯法。
原来是这样,是我住在柜子里,他住在我心里。
我准备好了,明天就去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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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排到我了。
“早上好丁费,老样子吗?”
“早上好,对,还是一杯美式……莫律,今天下班有安排吗?我想去你家看看猫。”
“可以,”莫律点完单冲我眨了下眼,“不过你要先陪我去医院接它。”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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