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心跳太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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杯中可乐已经见底,透明菱格玻璃杯底反出浅浅水光,陆淮修垂眼看着,将杯子轻放下。
看好朋友,该是这种神情吗?
晚饭后,他主动承担起了收拾的责任,不过比起做饭的历程,收拾厨房只是小菜而已。
洗碗的任务由勤恳敬业的洗碗机承担,擦桌子的任务落到他头上,拢共也就是两分钟的事情。
陆淮修衬衫袖子高挽至手肘上方,压着抹布用力时,小臂肌肉线条一收一弛,舒南靠在沙发上远远望着,又想起受了伤坐在车上拿眼前人当止痛剂的那天。
伤痕早已恢复,淡得干干净净,没有在额头上留下半点痕迹,但出手帮忙的人却把一份情谊刻画得清晰。
相亲的乌龙开端,换来个相处特别融洽的朋友,舒南每每想到此都觉得生活果真是场戏剧。
如果不是那个周六晚上店员们的换班,如果不是颜之越赶在打烊前推开门,如果没有陆潇云离奇却大方的请求,那他这辈子大概都不会认识陆淮修,更不用说坐在这里和他聊天吃饭收拾屋子。
但命运的岔路口就这样出现,赶巧,和今天在五楼一出电梯就见到陆淮修的背影一样巧。
太巧的事情或许就该叫缘分。
饱餐之后,血液都集中到胃部,舒南望着他,晕乎乎的大脑像胶卷剧场般过着这一个多月以来两人相处的画面,默默地把“融洽”的评价调整替换为“舒服”。
这样更准确些。
与其说是氛围融洽,不如说是待在陆淮修身边很舒服。
“……我在想什么。”
舒南用力闭眼,再睁开时,努力消去了脑中混沌的困意,把胡思乱想的东西也一股脑倒出去。陆淮修恰好也收拾完餐桌,看过来时,四目静静相对。
“吃完就犯困?”见舒南眨眼都变慢半拍的样子,陆淮修心中好笑。
舒南摇摇头:“不困。”
“真不困?给你剥个橘子。”陆淮修洗了手也到沙发上坐着,不等他答应,拿过长桌上的橘子就慢慢剥起来。薄软的橘皮与果肉分离的瞬间,清新的酸甜迸发,光是闻着也让人口中生津。
舒南顿时坐直,又醒了两分。
家务虽然已经做完,袖子却还没放下来,他盯着陆淮修的指尖,往上是骨骼线条硬朗分明的手腕,再往上,常健身锻炼的小臂……舒南忽然皱眉,止住目光。
“陆淮修,你手怎么受伤了?”
挽起的衬衫翻折在手肘外拐处,露出一片明显的擦伤,破皮的地方泛着红,看起来是今天才留下的。
陆淮修抬起手肘看了眼,语气不甚在意:“可能是在密室擦到了墙,不要紧。”比起这个,他更在意把橘子的白色经络撕干净些再拿给舒南。
“等着,我去买软膏,你家肯定没有。”舒南的眉头还轻轻皱着,仿佛能感受到手肘上的刺痛,站起来就要朝外走,“你怎么都不吭一声的。”
陆淮修想说没事,但到了嘴边的话在对上舒南略显严肃的眼神时又默默被咽下。
——舒南在关心他。
这样的认知在心里燃起一簇小小的火苗,火光缥缈,橘蓝色焰苗中映出舒南说发条小熊像他的画面。
那天晚上,舒南也是在关心他。
只不过现在显得更着急一些。
陆淮修低头晃神掰着橘子,舒南已经走到门口。
“门别关,我很快就回来。”
其实伤口真的没有很严重,擦伤而已,很快就能结成几道细长的痂。
藏在衣袖下也没有很疼,更多的,反倒是猫爪轻挠般的细痒,在接收到舒南真切关心的那一刻从擦伤边缘泛起,在心底如藤蔓萌发。
“南南,”陆淮修站起来,眼神往下扫一圈,又认真地落到舒南脸上,“袜子穿上,外面很冷。”
药膏方盒被舒南不自觉捏紧,药买完了,晚风是冷的,时间也过去了五分钟,可他背上却还热着。
未知的情绪在心头似半碗水晃荡,荡出陆淮修临出门时的低声提醒,重新钻回舒南的耳朵。
他本来是踩着拖鞋就打算出门的,可现在不仅听话地把袜子穿上了,干脆把鞋也一并换好了。
漫起的暖意从脚下直烧过指尖,回程路上两边立着高大梧桐,舒南抬头望一眼,看见月牙弯弯。
可他没办法像月牙那样自在地笑。
…今天到底怎么回事,从坐上陆淮修的车开始就不对劲。
舒南叹了口气,加快脚步。
但每向前踩一步,陆淮修又低又轻的声音就浮现一次,一眨不眨的瞳仁就明灭一回,舒南走得太急,心跳也太快。
“不行,说好了不是真的来相亲的,打住打住。”
站在电梯口,舒南缓慢地深呼吸,压住胸膛里纠住心脏的躁动,默念好几遍还有一个半月就要搬走,不要想乱七八糟的东西,这才镇定下来。
凉风一吹,他忽然想起李明夏的消息还静静躺在手机里等待着重见天日。
[理毛线:你记得我小侄女吗?]
[理毛线:就是她爸妈都在外省打工的那个。]
[理毛线:他们学校搞个亲子日活动说是要让每个家长准备不同的趣味食物带去和班上小朋友一起分享,我想请你帮帮忙可以吗大店长 [可怜 ][可怜][可怜][玫瑰][玫瑰 ][玫瑰]材料钱我出,求你了]
看完了这几个小时前的未读消息,舒南低着头打字:得了吧还你出钱呢,少客气。亲子日是什么时候?
事实证明走路玩手机确实有风险,舒南差点一头撞上站在家门口的人。
“……!”他捧着手机站定,睫毛忽闪,“你怎么站外面来了。”
陆淮许收回扶着舒南的手,接过药膏:“等着给你开门。”
……走的时候不是说好留门吗,这门也开着,干嘛站外面吹冷风。
舒南跟在他后面进去,盯着那道背影,默默移开目光。
手肘上的伤口擦药很方便,只需要把手臂曲起来,用不着别人帮忙。
陆淮修觉得略有点遗憾,要是伤在更不方便的地方就好了。
舒南坐在旁边,看他仔细抹好了软膏终于放下心来:“疼吗?”
其实不太疼,微微刺痛而已,但陆淮修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一本正经道:“有点。”
说罢,他探身将药膏放在桌上,途中悄悄偷瞄舒南反应,希望能从他脸上多读出点什么来,可没想到对方竟然在笑。
熟悉的笑意在眼里弯着,陆淮修忽然觉得嘴里尝到了些甜味。似乎,该到吃糖炒栗子的季节了。
“你也怕疼啊。”舒南抱了个软抱枕,下巴压在上面,侧过脸看陆淮修。
“不怕,但疼起来也不喜欢。”
陆淮修没忍住伸手揉了揉眼前看起来过分好摸的头发,事实上,早在第一次看恐怖片那晚就已经感受过,舒南的发丝柔软温暖,和他这个人如出一辙。
只不过那天是匆匆擦了下而已,此刻发顶蹭在掌心,无疑让心情变得更好。
但下一刻,陆淮修乘着氢气球飘起来的好心情瞬间撞上树枝,卡在半空中不上不下。
因为舒南在往后躲。
躲开手掌的意图在尽量不着痕迹,但,那的确是个无可争议的避让动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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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情让人变笨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