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忘了身份和职责就会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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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凡的一天,女儿再度去看望危险的母亲。此时,病床上脆弱的人拉开间隔帘看全了对方,开始了一系列的交流。
她这样的人已经不渴望走着出院了。
所以谈及的都是女儿对未来的规划,这是最需要记得的,用母亲的话来概括是,大概昨日吧,是女儿那时与她说过的有关医学专业的一个梦想。
女儿是母亲的全部,是母亲现在这种虚卧在云端般浅淡生命的延续,是神坛之人遗落凡间的眷恋。
像她这样的病人都会如此的,会常在病床上说起以前的事,有时自语,有时交谈。
只是会记忆混乱模糊罢了,认不太清人。
提及女儿的医学专业梦想,这可不是昨天才说的,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话题了,现在的女儿已经长大了,早不因专业问题头疼了,她已然成了一位出色的医生,治疗了许多病人。
但是,母亲的病很特别,且不是女儿所涉及的领域,她不能为母亲提供任何实际医疗类的帮助。
啊,对了,还剩下陪伴,就像曾经的母亲那样。
最近,女儿发现母亲再不把那能带来好运的桂纹植株放在身边悉心照顾了。
那时为了母亲要照顾的那植株,病房是挑选过的有利于植株生长的位置,床对面支着面不太大的镜子,刚好可以看全病人十分浓密的头发。
窗子本是设在病房门外,隔着窄窄走廊,此时门开着,窗大而明亮也就有阳光射进来。
映照得她们发丝发光发亮。
嗯,在这样一个不算静美的时刻,在你我的话里与话外,脑子里兜兜转转打了个响的都是炽澈心扉的过去。
遗忘开头的曲调,记得她自己过去是如何忍受得了与幼时失眠难受的孩子相伴。
那对于身为母亲的她来说,可能根本谈及不了忍受。
因为无论那夜有多长,她也不信黑夜会照过光芒。
交谈未止,属于母亲的意志低沉沙哑,轻柔得随时要随云而消散,断断续续的有时不能成句,但是有后继的力量,使得故事的描绘未中断。
一夜哼唱摇篮安梦的曲调,过去那双并不强壮的手臂赫然印有神坛的灵符,蕴含着梅林的魔法,能把她孤独的女儿整个环抱。即使是垂危之时,这份爱真的可以烈于滚烫的骄阳。
她把自己完全地烧灼了。
仅剩下那么一点,就算只是剩下一点留存意志的灰烬了,也要把这带着余温的灰烬,用来暖了女儿。
女儿那时是年幼,而母亲现在又病了。
但是,她们全都记得。
现在又怎会忘记?
末了。
母亲说她身体不受控制得厉害,莫名其妙的即便没什么力气还想着要到处走荡,也害怕手抖支撑不住,抚着扶着碰掉了原本完好的桂纹花瓣,徒生新瓣。
持续映照,头发浓密散乱着,遮住了小半张脸。
不知何时,床上的身影朦胧了,女儿和母亲长得很像,有那么瞬间女儿直接看到了自己,看到了自己的未来。
医生说那是遗传病……自己,自己又会如何呢?
一点这样的思绪混在回忆里,竟不显得突兀。
不,该死的,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她在心中懊恼地低吼。
母亲本来就是个坚忍的人。
从一开始的隐瞒病情以为她减少负担等那一刻,或是更久以前,女儿就知道了母亲是什么样的人。而如今,这样让人担心的话没受到任何坎坷,溜了出来,就这么简单说出口,引得片刻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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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这一切开始的时候,不会更早了。
大概是十七八岁那时吧,“母亲,我希望可以自由选择,请尊重我。如果我敬佩飞鸟,没有翅膀不会成为任何阻碍,我会变得比谁都迷人,烂漫,有朝劲。”一个清脆鲜活的声音这样说道。
久病成医的概念不只是病中人存有关于医学界的渴望。
学医学类专业是女儿的梦想,就算现在有所不同,也是女儿正在努力坚定走着的路,女儿意志的体现。
母亲当时好像没有表现出支持。
谁在这里好像还说了什么,很多意志,也许是想的太杂,遗忘了吧。
那时女儿认为母亲只是想当然的就要顾及多方面的感受,可飞鸟也很重要。她永远是港湾,只是飞鸟拂掠抓不回,这还是为数不多的女儿意志与母亲意志的激烈争执。
不过,最终母亲妥协了,结果真的是这样。
得到想要的肯定结果,以至女儿不知真正的心情应该如何表达,有激动,久散不去,有被理解的畅快的释放,不过这些母亲都会轻易知道便是了。
没再有后面的事情了。
那时未曾想到通往的快车是双向传递的。
单一的沉溺在这个欢乐隔着时空传递而来的喜悦中,曾经的种种环绕着。
意志再次朦胧。
此时此刻,头上渗满了汗,冰凉的一片,头晕乎乎的,有点反胃。
是谁呢?
莫名出了医院天气并不算晴朗,还有流动着的有形的风眷暮雨,夹杂着令人迷恋的泥土特有的清香自由味道。
本来不是蝉生存的季节,突然,耳里像住有它们在鸣叫,心脏上爬满了蛀虫。
诶,是什么时候,她就、就这样出了病房?怎么没一个拦着的,是个要做什么的?孩子,我的孩子,刚才不是还和她说着话吗,得回去了,她会担心的。
猛地惊起,再度匆匆回了医院。
这一次她听到了之前听到过的和未曾听到的声音,医院的小走廊吵闹异常,乱得厉害,烦躁。
最后的延续。
她走到了4545号房,熟悉的号码,她看到了外面破旧的指示格子,上面的标语卡写着房间对应的病人。
但是,那在卡上的并不是她的名字,那是她女儿桂舒的名字。
这很奇怪,医院会写错病人和亲属吗。
阳光还照在哪里,一片安详。
是这样的,与刚才一样,如果此时床上还坐着个人,就能照及小半张脸和全部的头发。
可是那没有人,她现在在一个特别挑选过的病房,有着女儿名字的病房。
泪水湿润眼眶,是的,这里早没有女儿了。
遗传病在自己身上没有表现出来,却传给了女儿。
而自己贪婪的在自己身上寻找女儿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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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记关于住在医院很久的一个女人。
这不知是女人听到的第几次医生像这样奇怪的问话。
医生问女人:“桂舒,你女儿的情况怎么样了?”
女人思绪很乱,她一直不明白医生话里的意思。
但是身体先她一步回答,像是无论什么人向她问出这个问题,都将是一个答案,她较为熟练的说道:“抱歉,我还没有结婚,自然不会有女儿。”
医生拿起那插在领口的签字笔,又一次地在从隔壁科室取来的三无入院模板上落笔。
很抱歉,遗忘了医生在署名处写下的名字。
不过记得这是最后的几个字:患者已康复,今日可出院。
2025.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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