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赤心抬手拦住这个最冲动的幺子,冷声道:“段世隆,祸不及妻儿——这话你不懂?”
段世隆猖狂大笑:“段赤心,少他妈跟老子装仁善!斩草除根这种事你还干少了吗?”
他说着拿刀指向段赤心,回头朝身后的一众士兵讥笑道,“就是这个人,屠了扶苏城,还坑杀了三千降将。”
段世隆扭头又看回段赤心,啐了一口接着道,“呸!你他妈杀孽滔天,老子今天就要替天行道,屠你满门,鸡犬不留!”
却在这时,一支带着火光的信号箭突然在远处升空,接着蓦然炸开,在漆黑夜空中格外突兀又亮眼。
众人诧异抬头,惊疑不定。
段赤心看了眼信号箭,冷笑道:“你说得对,对付敌人就该屠其满门,鸡犬不留!我的人现在已经包围了你府邸,天亮之前,定叫你段府寸草不生!”
段执宜愕然看向自家父亲,神色变了变,心里有些疑惑甚至是微妙的恼怒,但他明白如今不是说话的时候,只乖觉地保持了沉默。
“段赤心!!”段世隆双目赤红,一字一句几如挖心割肉,刀锋直指将军府,“给我杀!段氏父子碎尸万段,不留全尸!”
段赤心一直刀未出鞘,此刻拔刀出鞘号令:“杀——”
段执宜正要护着自家老子冲锋,却见对面街坊高墙上突然整齐划一地出现了一批士兵。
这些士兵全都披坚执锐,训练有素地对着将军府外的敌军射箭。
不止对面飞箭射击,就连他们这边的院墙上也有利箭飞下。
段执宜扭头一看,只见将军府院墙上不知何时也登上了一批弓箭手,全都杀气腾腾地引弓出箭。
片刻之间,箭如飞蝗,惨叫连天。
段赤心冷然退进门内,震天杀声仿佛与他毫无关联。
外面的敌军想要杀进来,却被大门阻挡在外。
将军府外与对面街坊之间的街道空地不过百步来宽,此刻数百甲兵被阻在其间施展不开,飞箭落下,霎时不知带走多少凄魂。
段世隆眼看着局势顷刻之间翻覆,恨得几乎要吐血,不甘心地大声号令道:“撤退!”
然而此时这话已经晚了,街道宽度有限,士兵们又慌了神,扭转踩踏之间不知道又死了多少人。
将军府内,那群率先攻进来的刺客此刻全被围剿。
出不去,逃不掉,刺客们如同被围猎的猎物,哪怕临死前奋力阻击,最后也只落了个尸首分家的下场。
空气中血腥味弥漫,味道浓重到几乎让人吸一口气进去里面都全是血。
段执宜有些反胃,干呕了两下又马上强忍住。他绝不能在这种时候露怯示弱。
段赤心分神瞥了眼儿子,担忧都藏在了眼底,面上却仍是一派肃杀冷意。
将军府外,段世隆见杀不出去,回头看了眼遍地的亲兵尸体,又想到府邸家眷此刻估计早已被屠尽,顿时凄然长啸一声,破口大骂:“段赤心,老子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你们尔朱家定当恶鬼盈门,日日不宁,子嗣凋敝!”
话落,段世隆横刀自刎,尸身坠倒在一片血海中。
这番临终咒骂极为凄厉大声,院墙内的段家众人听得清清楚楚。
段嗣昭仨人神色都不怎么好,养父子嗣不丰,这一直是养父心中之痛。现在段世隆死前这么咒骂养父,完全就是往人心窝子上捅。
段执宜脸色也很难看,就他这等不男不女的身体,能不能有子嗣都还说不准,指不定……段家还真会在他这一代断子绝孙。
段赤心脸色一直很冷,此刻反倒看不出有什么情绪。他冷静吩咐儿子们:“你们几个下去换上甲胄,即刻随我入宫。”
段执宜心绪翻然,鼻间的腥风血雨味儿一下子更浓了。父亲这是要连夜入宫——弑君肃位!
……
……
段执宜等人迅速退回院子里穿戴甲胄,期间没有一个人说话,气氛肃杀到了极致。
归途中,段嗣昭突然出手给段执宜整了整上身的甲胄,把系带收得更紧,让甲胄更为服帖地护在段执宜身上。
接着,段克权上前,蹲下身给段执宜缠好小腿上的绑带,又正了正下身的甲片,然后安静退到一边。
最后,段君立上前,给段执宜正了正头上的兜鍪。
全程没有一个人说话,但这无声中的正衣冠动作已经说明了一切。
段执宜心绪翻涌,却什么话也没说,只对着仨兄弟颔了颔首,然后握紧腰间刀柄朝大门口走去。
段赤心已经先一步等在大门口,在他身旁多了一副生面孔——是个少年,大概十一二岁的样子,衣冠不整,估计刚从床上抓起来,吓得直打哆嗦。
不等段执宜开口问,段赤心就微扭过头给他解释道:“这是废太子的独子,段文。”
段执宜惊愕不已,在众人浑噩不知之时,父亲究竟已经布局到了何种程度?
大门外,街道上的尸体被简单堆放到了两旁,八百甲兵安静陈列在台阶之下。
段赤心跨出门槛,扫视一众士兵,肃容道:“暴君不仁,弑父杀兄,引奸佞攻讦我将军府。今日我段赤心就要诛灭暴君,迎正君归位。诸位儿郎敢不敢随我肃清朝纲!”
八百甲兵齐齐举兵刃迎喝。
段赤心在冲天喝声中翻身上马,厉声道:“出发!”
段执宜也肃容上马,紧随其后。
三十多斤的成套战甲压在身上,段执宜这阵子勤练体能,倒也不觉得怎么压身。
他握紧缰绳,心里早已紧张到麻木,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迎战之奋,热血沸腾。
深夜里,万籁俱寂,只余兵甲过境之声。
众军一路趋至皇宫北门。
孙将军正在城门上带兵巡逻,遥遥看到有兵甲逼近,厉喝道:“来者何人,还不速速停下!”
段赤心一抬手,众军立刻停下。他高声道:“吾乃段赤心,今日特迎前太子之子归位!诸位都是我大燕血性儿郎,岂能眼看着暴君弑父杀兄夺位?今日凡随吾迎立仁君者,都是我大燕功臣!”
孙将军惊然变色,愤声道:“尔等乱臣贼子竟敢污蔑圣上!来人,放箭!”
城门下,前排甲兵迅速布防,以重盾护在段赤心之前。
然而,城门上,弓箭手们却迟迟没有动。
孙将军等了片刻不见羽箭射出,扭头骂道:“还愣着干什么?放箭!”
弓箭手仍旧畏缩不前。
其中一个青年禁军大着胆子上前道:“段将军是我们大燕战神,绝不是乱臣贼子!”
一石激起千层浪。
方才一直沉默的弓箭手们也纷纷出声。
“去岁长安城被贼匪攻破,是段将军带兵夺回了长安城。没有段将军,我们还不知道猴年马月能回长安呢!”
“没错,没有段将军,我们还能不能活着都说不准!段将军是我们大燕柱石,绝不会做出谋逆之事!”
“你们、你们……”孙将军骇然失色,直到这一刻才发现段赤心在军中的威望早已如日月凌空,甚至可能超然于皇室之上。
但孙将军仍不死心,厉喝道,“难道你们要任由段赤心弑君不成?”
一众禁军果然沉默了。
孙将军心头冷笑,夺过一个禁军手中的弓箭就瞄向城下,不屑地痛骂道:“一群废物,被段赤心忽悠废了都还不知道!你们不敢动手,老子动手……”
话头突然一下子卡在了喉咙里。
孙将军低头看了眼穿胸而过的刀锋,满脸不可思议地扭头看去身后的禁军,然而还没完全扭过头去就已经气绝倒地。
众人骇然,话都不敢说一句了,齐刷刷地看向那个一刀捅死孙将军的人。
这个禁军也有点吓傻了,愣愣地收回了长刀,抹了把脸上的血,才有些恍恍惚惚地道:“段将军说圣上弑父杀兄,我等应当随段将军迎仁君归位!”
一众禁军都没一个吭声的,大家都被这突发状况给打懵了。
杀人的这个禁军索性豁出去了,厉声疾呼:“开城门!迎仁君归位!”
这一声石破惊天。
禁军们像是瞬间回了魂儿。
大家不再做他想,连忙把城门开了——事到如今,他们也只能跟着段将军走了。
段执宜颇为错愕,他以为会有场恶战,没想到城门这么容易就开了。
段赤心也心中愕然,但他面上很冷静,抓住时机振臂高呼:“儿郎们,随吾迎仁君归位!”
“迎仁君归位!”
顷刻之间,口号声震天动地,发声之人热血沸腾,无不认为自己是正义之师。
段执宜在阵阵口号声中,不禁也热血激荡。
这便是声望,这便是义理,众望所归者,所向披靡。
众军一路奔向寝宫,所过之处几乎没遇到什么抵抗。
就算偶尔有拔刀相向之人,一看是段赤心打头,也立马收刀退向一边。
段执宜心思更为震动,父亲在朝野上下的威望恐怕早已超出了朝臣想象。
不多时,众人停在了寝宫外。
段执宜随父下马,肃容走到了寝殿门前。
前太子之子段文也被拽下了马,他吓破了胆儿,两腿直抖,路都走不稳,全靠段嗣昭提着他后衣领走路,就跟拎一只小鸡崽似的。
段赤心瞥了段文一眼,沉声道:“杀你父王之人便在里面,开门吧。”
这道嗓音里自带了一股杀伐之气。
段文看都不敢看段赤心一眼,哆哆嗦嗦地直往旁边躲。
段嗣昭拎着他推到殿门前,厉喝道:“开门!”
段文吓得肩膀一抖,双手一哆嗦,往前推了一下没推开。
段嗣昭看不来他这副窝囊样儿,抬腿一脚便踹了殿门。
寝殿内,新帝段成正骑在沈子玉身上拼命驰骋。
“陛下……”沈子玉一双光滑白嫩的腿搭在新帝腰侧,有些吃力地道,“轻点……”
“闭嘴!”段成神色狰狞,心情颇为躁郁。
自从答应孙将军讨伐段赤心,段成就一直心神不宁,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只能靠交欢来缓解情绪。
此刻,门外突然传来“哐”的一声响,段成猛地一惊,斥道:“怎么回事!”
话音还没怎么落下,冷酷的脚步声就已响起。
一行披坚执锐的士兵走了进来,在殿内围了一圈儿。
沈子玉吓得惊呼一声,连忙拉过被子挡住身体,慌慌张张地缩到了床角。
段成也吓得不轻,强撑着道:“放肆!尔等是要造反吗?”
士兵冷面铁甲,根本不回话。
段成强作冷静,厉呼道:“孙将军?!孙德文!”
“你要找的孙德文在这儿!”随着这声响起,段赤心从容走进内殿。段执宜护在他左侧,段嗣昭则拎着段文跟在右侧。段君立和段克权则分别护在此行两端。
一颗头颅自段赤心手中扔向地面,骨碌碌滚到床边,脸面正好朝向床铺,双目大睁,死不瞑目。
段成定睛一看,当即面无血色。这不可就是孙将军孙德文吗?孙德文已死,那他想要联合的段世隆呢?
刚想到这儿,又一颗血淋淋的头颅滚到了床边,可不正是段世隆?
段成彻底吓破了胆,一下子从床上掉了下来,手掌不留神按到了人头上,吓得他连忙收回手直往床脚缩。
“孙德文和段世隆狼狈为奸,残害宗室,谋害忠良,现已伏诛。”段赤心冷然俯视缩在地上的新帝,掷地有声地道,“陛下宠幸奸佞,弑父杀兄,甚至下令断绝前太子血脉,实在是罔顾人伦,天理不容!幸而皇天有眼,前太子之独子气运不绝,躲过你等暗害!”
话落,段赤心往身旁一瞥。
段嗣昭立刻拎着段文走上前来。
段成瞠目结舌,“段文!你怎么还活着?!孙德文不是说你已经死了吗?”
段文惧怕地往后缩了缩,哪怕他的这位皇叔也是个窝囊废,他也不敢跟窝囊废对上。
段克权难掩鄙夷,皇室就只剩下了这种货色,江山还不易主实在是天理难容。
“殿下,”段赤心道,“当日段成下令要杀尽前太子一支血脉,幸而臣麾下的赵将军及时赶到救了你一命。如今,弑父仇人就在眼前,殿下该为前太子讨回公道了。”
这话敲打意味和威胁意味俱是十足。
段文冷汗直流,刻意避开了段成的视线,哆哆嗦嗦地强撑着开口道:“皇叔、弑父杀兄,险灭我、我一脉。幸有大将军、保我宗室不坠,皇叔、还不、以死谢罪!”
这话有些前后不搭,但极度惊惧之下能把最关键的话说出来就已经算不错了。
段赤心冷声道:“都听到了?殿下要暴君以死谢罪。”
段成悚然变色,什么脸面也不要了,趴在地上求饶道:“将军!段将军!朕没想要杀你,是孙德文和段世隆怂恿朕,都是他们作乱!将军勠力平乱,实是我大燕功臣!自今往后,朕身家性命都系将军一人之身,还请将军辅佐朕!”
段执宜嫌弃地别开了眼,要是段成当场自刎,他兴许还会高看段成几分。可段成前倨后恭,毫无骨气跟胆色,实在是令人作呕。
段赤心没有说话,只朝旁边的人使了个眼色。
队列里当即走出四个士兵,其中两个在后按住段成的肩膀,另外两个把白绫缠到段成脖子上,一人分拿一头互相用力一拉扯,当场勒死了这位新帝。
被勒死之人双目暴突,眼球上全是血丝,脸颊也肿胀到可怕。
段文正面对上这么一张脸,吓得直往段嗣昭身后躲,偏偏段嗣昭不让他躲。
惊慌害怕之下,段文一下子尿了。
尿骚气霎时传开,段赤心蹙了蹙眉,“带殿下去换身衣服,马上要早朝了,动作快点。”
吩咐完这些,段赤心瞥向了躲在龙床上的人。
沈子玉浑身一个激灵,连忙跪在床上道:“舅舅,饶外甥一命吧!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这话段执宜都听不下去,沈子玉跟段成关系亲密成这样,能不知道段成对将军府是什么态度?段成对将军府痛下杀手的时候,沈子玉没吭声,现在倒知道拿血脉亲情来说事儿了?
段赤心面色铁青,看不出是什么态度。
沈子玉满心恐惧,求饶之下还真把自个儿给说伤心了,嚎啕大哭道:“舅舅,当日我阿娘去世,你不是在我阿娘床前承诺说要护我一世的吗?你说要把我当亲儿子对待,结果呢?你就任由我被别人欺负!你还认回了表弟,你不想认我这个外甥了是不是?”
段赤心隐忍地闭上了眼睛,喉间浮起一股酸涩气。
他确实一度想把沈子玉当继承人培养,但沈子玉太不争气——心胸狭隘,娇气短视,到军中不愿意训练不说,还撺掇将士为他争风吃醋,甚至排除异己,打压能人,搞得军营乌烟瘴气。
他念在沈子玉年幼,想扭转沈子玉的心性,就把人送去积善寺修身养性,特意委托慧净大师多加开导。
哪曾想,沈子玉浮躁不通事理,竟是丝毫不明白他的苦心,反而怨恨上了他,还转头勾搭上了段成,暗地里帮着段成对付将军府。
“我就知道!舅舅你就是瞧不起我!”沈子玉见段赤心一直不说话,眼泪更是止不住,悲愤地扭头看向段君立,绝望地控诉道,“四郎,连你也要见死不救吗?你忘了当初是谁救的你吗?”
“六年前,你饿晕在徐州官道上,身上就只有几个臭饼子和半串响炮。”
“要不是我好心叫舅舅他们救了你,你能活到现在吗?你怕不是当时就让野狗吃了!”
段执宜听到这儿,不禁脸色微变,六年前?难道……老幺就是他当年在徐州救的那个孩子?
沈子玉还在哭诉:“段四郎,你忘了你当时是怎么说的吗?你说你要报答我一辈子!结果呢?我不过求你办了几件事,你就爱答不理的!现在我命在旦夕,你还要见死不救吗?”
段君立无话可说,心里又闷又难受。
他曾经是真心真意想要报答沈子玉,就算到现在,这份报恩之情也丝毫不掺假。
可这些年来,沈子玉挟恩图报,把他当个傻子一样使唤,甚至好几次为了段成而不顾他的死活。
他自问没什么对不起沈子玉的,就算说要报恩,这些年他也早还尽了恩情。
但这些话,段君立说不出口。他的自尊和血性不允许他把这些委屈当众宣扬。
段执宜看了看沉默的父亲和老幺,忽地一下心如明镜。
父亲其实从一开始就没打算杀沈子玉,是沈子玉自己吓破了胆儿,在那儿恶意揣测父兄。
但段执宜更看出了这份沉默之下更深的意味。
父亲想要他开口赦免沈子玉。
今晚父亲杀伐果决,他这个做世子的几乎没什么亮相。
展示雄威的事父亲已经做了,展示仁德的事就该他这个世子来做了。
段执宜心思澄明,果断开口道:“表哥不必再说。你虽与暴君勾连,对我段家多有不义,但我段家却不是冷血无情之辈。念在你是姑姑的唯一血脉,又曾对我幼弟有恩,今日我便斗胆做主留你一命。日后,还望表哥静心养性,方不负今日之恩。”
沈子玉虽得了赦免,却没想到这话竟出自段执宜之口,一时间更是情绪激动不可控,哭着大声嚷嚷道:“谁要你赦免我?你别以为你是舅舅的亲儿子就了不起!我才不会感激你……”
段赤心对这个外甥实在是失望透顶,沉声对自家崽子道:“走吧。”
段执宜颔首,跟着父亲一道出了寝宫。
沈子玉见段赤心从头到尾都没理他,更是难过地大哭大嚷:“舅舅,舅舅!你不能对我这么不公平……”他只是想得到舅舅的认可而已,可舅舅却一直看不起他,把他扔军营里不管,还把他扔去寺庙不闻不问。
他就算帮着段成对付将军府又怎样?
他只是想得到舅舅的认可啊!
他就想让舅舅看看,他也有跟将军府抗衡的本事。
可为什么……
为什么现在舅舅连看他一眼都不肯,话也一句都不愿跟他说了?
……
……
沈子玉的哭声实在是太凄厉,撕心裂肺,仿佛痛失最珍视之物,声声泣血,叫人闻之毛发悚然。
士兵们很有眼力见地合上了殿门。
有了门扉阻隔,哭声总算小了些,但仍旧隐隐约约地传入人耳。
而在这哭声之外,天已经蒙蒙亮了。
百官陆续进宫,在皇极殿里等着皇帝上朝。
段赤心抬头看了眼天色,巍峨的宫城在他面前仿佛只是一条被驯服的长龙。
“父亲。”段嗣昭拎着段文走了过来,后者已经换了身衣服,头发也仔细梳理过了,发冠戴得很齐整。
但段文冷汗如瀑布,哪怕穿得很精神,整个人也说不出的狼狈。
段赤心瞥了段文一眼,肃容道:“出发,去皇极殿。”
段执宜跟在父亲身后,迎着初升之阳走向皇极殿。
今日之后,他们段家就大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