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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场漫长的争斗,帝国和联邦上一次休战,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虽然星际历以来人们的寿命普遍超过200岁,但是时间的流速并不会变快,它依旧是这么缓慢又坚定地流淌。
科莱觉得自己的肺部已经成了个破风箱,每一口呼吸都让他觉得疼痛又煎熬。他们连队刚刚进行了一场艰难的保卫战,他们守住了自己的阵地,但也有很多人因此负伤。
这颗行星距离别的行星很近,科莱仰头的时候就能看到很多盘子那么大的星星,更遥远的地方则是流淌的细碎星河。科莱不合时宜地想起了爷爷的笔记,上边都是一些回忆录。
历史书里教导每一个人,他们的母星是一个叫做地球的行星,覆盖着大量的水和其他丰富的资源。但科莱在爷爷的回忆录里第一次知道,原来在地球的夜晚,天空中只有一个盘子那么大的行星,那时候的人们叫它“月亮”,人们认为它是独一无二的,上边居住着神仙。
科莱又仰起头,开始数到底有多少个盘子那么大的行星,他数到三就没有再数下去了,因为第一颗行星上布满沉寂的火山,第二颗行星上只有满地的桑娅花,第三颗行星是他们上次的阵地……现在应该只剩下那里特有的岩石。总之,所有的行星上都没有神仙。
夜更深了,科莱没有等来医务兵,看起来他们的援军还是没有到。科莱动了动麻木的手指,勉强用那件灰扑扑的大衣裹住自己,这或许能够让他撑的久一点。
是的,科莱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时间了,身体几乎不能动了,他只能尽力调动自己的思维来保持清醒。所以科莱又想到了埃米尔。
在他临行前,埃米尔从二楼的窗户里扔给他一块鄂兽骨头。鄂兽骨特指的是鄂兽脖颈后的那一小块骨头,只有偏远的α-406星球上才能生活这种凶猛的兽类,而只有超过200岁的自然死亡的鄂兽,才会有这样一小块坚硬无比的骨头,顺着骨头中间的缝隙可以很容易将它们解开成两部分。很神奇的是,除了鄂兽被杀时释放出的溶解液,人类目前没有发现能够毁坏鄂兽骨的方法,所以鄂兽骨也成为有情人之间的定情信物。现在,埃米尔给他的那一半骨头正在他的上衣口袋,呼吸时胸膛起伏,他可以隐约感觉到它。
埃米尔拥有他见过最澄澈的眼睛和最美丽的金色长发,科莱觉得他记忆最深刻的应该是这些,或者她花瓣一样美丽的唇,再不济也应该是她最爱的格莱花样的碎花裙子,但他现在仰头看着漫天的星星,竟然想到的是她脸颊上浅浅的几颗雀斑。
啊,埃米尔知道了一定会生气的,她一直为这几颗雀斑苦恼呢。但是科莱想,如果他真的生气,自己就上去亲亲那几颗雀斑。
他绝不像之前那样畏手畏脚了,他想让埃米尔知道,他觉得那几颗雀斑很可爱,他像是爱她美丽的长发一样爱她的雀斑。
如果……如果他能够回去,他一定拿着那块鄂兽骨头闯去她家,就算库利叔叔打他、骂他,他也要带着他的姑娘走,他想光明正大的牵着他的姑娘上街。
在这之前得先征求埃米尔的意见,她总是温软又害羞的,上一次他勾了她的小指,埃米尔一个星期都没有见他。
真的好想亲亲她,她脸红的时候真的很可爱,淡淡的雀斑像是甜点上的巧克力碎,是他想一直守护的甜蜜。
月亮上住的神仙是什么样子的?听说是一位养兔子的仙女,那她会和埃米尔一样有金色的长头发吗?
科莱又想到历史书上的另外一篇,那一章讲述的是“月亮”。月球是人类战争悲剧的一个缩影,
在当年的罗塔利战役中,月球被当作联邦的临时中转站,帝国在攻击的时候释放了大量的核弹,而后,月球就伴随着那些神话传说,一起变成了宇宙中的尘埃。
科莱费力地睁大了眼睛,那些星星在他的视野里变成一个一个椭圆的光斑,瞪大眼睛才能勉强区分,但他努力了一会儿就放弃了,肺部的疼痛让他丧失了努力的资格,于是星星的光芒在他眼里变成了深浅不一的色块,朦胧的缀在漆黑的天幕上。
事实上他已经三四天没有吃过什么东西了,后援部队和补给都被敌人的包抄部队袭击,今天他们在这里战斗,根本是朝着未知的结局前进。科莱的胃在昨天就失去疼痛的感觉了,现在他除了自己的思绪,一切的知觉都丧失了,他甚至感觉不到胸膛的起伏了,也感觉不到那块鄂兽骨头了。克莱在心里叹了口气,某一秒他甚至觉得有些轻松,因为他不用扛着光能枪跟别人干架,也不用时时刻刻小心敌方瞄准的枪口,他只需要静静躺在这里,脑海里是明亮的一轮月亮,以及正在给格莱花浇水的埃米尔。
有风轻轻拂过他的衣角,低温结成的冰花从远处的湖泊里慢慢冻结到科莱的脚下,然后爬上那件灰扑扑的大衣,最后在他的眉尾留下一抹亮银色。
科莱对此一无所知,他看到了月球爆炸的样子,无数朵爆炸产生的蘑菇云掀起波纹状的热浪,那些波纹从月球开始往外扩散,与宇宙中的粒子摩擦形成绚丽的彩光,月球变成了一颗五彩斑斓的光球,远远看去,那些色彩甚至称得上柔和。
科莱看着那颗光球不断扩大,像是一颗正在生长绒毛的彩色蒲公英,最后,一阵清风掠过他,爆炸带来的灰尘掠过他的指尖,和他一起逸散在空气里。
星际历2333年,联邦战争纪念馆。
无数的透明格子占据了一整面墙壁,仰头去看几乎看不到尽头。懵懂的米娅牵着妈妈的手,听到讲解员滔滔不绝的解说。
“现在我们身处的是联邦战争纪念馆的烈士馆,这里收录了无数烈士的遗物。他们都是为联邦的和平做出过杰出贡献、乃至失去生命的英雄,这些遗物记录了烈士们生命的轨迹,是他们存在过的证明,也是我们与他们沟通的桥梁……”
米娅趁着妈妈仔细去看那排亮闪闪的军功章,悄悄挣开了她的手。她被角落里一个空荡荡的盒子吸引了。别的盒子里都放着亮闪闪的很多个勋章,只有这个盒子,孤零零只有一个灰蓝色的特级军功章。米娅凑近了仔细去看,这个勋章的底座也很不同,透明的小盒子里盛放的是一半粉末,看起来像是灰尘。
米娅围着透明盒子走了两步,突然发现灰尘里似乎有什么白色的东西埋着。但还没来得及看清楚,就被返回的妈妈拉走了。
喧闹的人群渐渐远去,那个透明盒子里外的文字被顶灯照亮。
“勇敢的无名战士:
感谢你为我们带回星星的灰烬,和平的曙光正在我们头顶照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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