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竹靠在椅背上坐了好一会,视线也在这间熟悉的屋子里来回打转,只是在掠过那盏灯时停了一秒。
灯似乎是被擦过,在室内微弱的光线下依旧皓亮,如同刚买时那般。赵青竹眯了眯眼,站起身,走到房间,坐在他的小桌子前。
他一眼就看见了桌上新摆着的那几个瓶瓶罐罐。心尖一下子被弄的很软,他用指腹轻蹭着那些崭新的包装盒,唇角弯出一个很浅的笑,欣赏了很久才坐下来,开始化妆。
还是重复着相同的动作。煞白的脸,血红的唇,只不过这次,赵青竹又往眼睑处涂上了亮晶晶的眼影粉,像是小孩会喜欢的那种。这是很久之前他和他哥说要买的,只不过从来没用过。他在一样一样的试,直到画出想要的那个妆来。
这次又是一张诡异的脸。
一次比一次可怖。
一次比一次惊悚。
赵青竹却更加满意,他朝镜子甜甜的笑,露出几颗洁白的牙齿,衬的那张血口更加瘆人,更像一只吃了人的鬼。
可是时间还早,他只能继续等。怕脸上的妆花了,他像之前那样,用手掌心托着下巴,趴在桌子上,眯着眼睛。
睡不着,青竹又一次开始乱想。
鬼吃了人还是鬼,那人呢?
人吃了鬼,还是人吗?
“咚咚咚。”敲门的声音突然间响起,打断了赵青竹的思绪。
“谁呀?”赵青竹沿着声音走出房间,走到门边,轻声问着。
应该不是哥哥,哥哥不可能忘记带钥匙,这周围又没人居住,所以敲门的究竟是谁。
“打扰了。我是路过这边,刚好下雨,就看见您这一间屋子,能让我进去避避吗?”
说话的人嗓音温润,隔着厚重的木门,只感觉他的语调很轻,像是很有礼貌的样子。青竹纠结几秒,“等一下。”青竹说着,走到水池边,接着热水将脸洗干净,才走回门边,探出半个身子来,朝对方抱歉的笑,“不好意思,刚才在洗脸。”
来人看起来和青竹差不多大的年纪,约摸十七八岁的样子,个子不高,有些瘦小,过于白净的脸导致他看上去有些阴郁,却因为双眼含笑,倒是人畜无害占的多点。
屋外真在下雨,比之前要大些,对方的发丝还在不断往下滴水,连鼻尖都有些冻红,看上去有些可怜。赵青竹没拒绝,让他进了屋子。
“你先坐着,我给你拿条干毛巾。”青竹指了指平常用来吃饭的那张大木桌旁的椅子,然后就走到自己房间,翻了条他哥不用的毛巾出来,“给。”
“谢谢你。”少年抿了下唇,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他没有立刻擦脸,而是先从口袋里掏出一副眼镜,用毛巾细致的擦了擦,带上去之后,才开始擦早已湿透了的头发。
青竹又拿了个洗干净的杯子出来,倒了点热水,递给对方,“给你,暖下身子。”
少年接过,露出一个更加拘谨的笑来,却是主动开了口,“谢谢你,我叫孙野,这段时间要住在这附近,第一次来不小心迷了路,你呢?”
“我是赵青竹。”青竹也笑,朝他弯了弯眉眼,补充道,“我和我哥住这里。”
“哦哦。”青竹看见了孙野表情的变化,没作声,继续笑眯眯的看着他。
“太谢谢你了,要不是看见你家,我都不知道要淋多久。”孙野说着,托了下眼镜,“没关系。”青竹说,“你可以等雨小了再走。”
孙野也笑,又喝了口水,视线不自觉就往青竹的脸上看,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被对方发现,但青竹什么都没说,只是朝他温柔的笑着。
“扑通扑通”,这是哪里发出的声音?
孙野不自在的捂着自己的心口,刻意的将脑袋挪向另一边,不再去看青竹。
可是还没一会,他就很自觉的将脑袋又挪了回去。
“你和你哥一直住在这里吗?这周围都没人,应该不方便吧?不打算换个地方吗?”孙野有些没话找话的问,视线却紧紧黏在青竹身上,与外表不符的执拗,青竹没有在意,依旧认真的回答,“没有,我们是六年前决定住这里的。”青竹说,“也没什么不方便的,我哥都把家里打理好了,而且就我们两个人,我过得挺好的。”
“六年前?”孙野的注意力被这个时间点所吸引。他依稀记得很久之前,亲戚闲聊时他无意间听见了这个时间点,甚至上了当地的报纸...
“怎么了吗?”青竹看着他的表情,有些不解。
“没事。”孙野说,又将话题扯了回去,“你父......”他刚想问,又在瞬间意识到了什么,像是本能的不想看见对方难过的表情,将话又咽了回去,“今天真是谢谢你了。”他再一次朝青竹道谢,又在口袋里左翻右翻,掏出一颗糖来,“这个给你。”
“谢谢。”青竹很认真的接过糖,朝着他的眼睛笑,然后将糖握在手心。
“时间不早了,我要走了。”孙野犹豫了会,还是开了口。青竹瞥了眼时钟,五点二十四,离他哥回家还有半个小时,点点头,“好。”
青竹送他到门口,乖巧的朝他挥挥手。
“下次!”临关门前,孙野又转过身子,青白的脸此刻有些涨红,还带着点结巴,“下次,下次我还能找你玩吗?”
他闭着眼,不敢去看青竹的表情,甚至想捂住耳朵,可是却听见一道娇软的声音,沁满了笑意,“可以哦。”
青竹说,“欢迎你来找我玩。”
“啪。”这是心脏被重重敲打的声音,一下又一下,“扑通扑通。”
“啪。”这是门被合上的声音。
孙野看着门被关上,卸了口气。他摘下眼镜,将它重新放进口袋,露出那双锐利的吊梢眼,用手随意将刘海撸起,朝前方走去。
出了门,看见外面明亮的天光,孙野才恍恍觉得有些不对劲。刚才的屋子,似乎有些过于暗了。
想法只是一晃而过就被青竹甜甜的笑脸击破,孙野揉着太阳穴,不再去想。
他回到了家。
孙野随意将湿透了的衬衫脱了一丢,就翘着个二郎腿倒在床上,连被褥被裤子弄湿都不去管,“喂,”他随意指了指旁边在打扫的保姆,用脚踢了踢她手里的扫帚,“你知道六年前这边发生什么了?”
“六年前?”保姆皱着眉,似在思索,好一会,直等的孙野不耐烦要破口开骂,才继续道,“好像是山那边泥石流死了人?”
“一家四口都去山上挖野菜来着,结果突然暴雨,搞来了泥石流,一家四口就活了一个。”
“嗯?”孙野挑挑眉,“活着的那个还挺幸运,他叫什么?”
“好像是叫,”保姆仔细想了会,才拍了下大腿,“王岑冰。”
“是叫王岑冰来着。”